吊橋走到盡頭,堡壘的大門后是個昏暗的隧道,亮著幾盞黃的煤氣燈。煤氣燈穿霧氣照亮了隧道里的龐然大——一個看起來像火車的東西,通由黃銅和紅的金屬制,火車頭是圓柱形,最前面有的獅鷹頭浮雕,連煙筒上也雕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銅蛇。
廣播繼續:“請新生有序登上校車,參觀學院。提示:請扣好安全鎖扣~”
安菲爾走在最前,當郁飛塵走車廂的時候,看見他已經在中間一排的靠窗坐下了。這列火車很長,前后座椅間距離大,車卻窄,每排只有兩個位置,左手邊靠窗,右手邊是過道。
他在安菲爾那一排落座,白松目瞪口呆,意識到自己就這樣被徹底拋棄。于是他坐在后面一排,和陳桐大哥鄰座。火車陳設典雅,座椅甚至有深紅天鵝絨墊和靠枕。陳桐嘖嘖贊嘆,一邊著墊,一邊又去夠天花板上的流蘇。
郁飛塵簡短道:“注意安全鎖扣。”
說著,他從座椅右邊拉出一個疑似固定裝置的橫桿來,金屬橫桿下端連著一個機械絞,把橫桿往自己方向推到一定程度后,絞發出“咔噠”一聲,橫桿固定住,他整個人也被攔腰牢牢鎖在了座椅上。
同時,右邊的安菲爾也拉好了鎖扣。接著其它人陸陸續續扣上,當最后一聲“咔噠”聲響起的時候,車部一個金屬零件“鐺”一聲落下,隨即車了起來。這種起來的覺并不是尋常汽車或火車的平啟,而是部無數大大小小的零件同時開始運轉,每一個零件運轉的靜都清晰地響在車廂里,相互之間的節奏不同步,但各自又有單獨的規律。這只能讓郁飛塵想到一種東西——齒,巨量的齒。
陳桐:“媽的,怎麼覺這車快散架了。”
最后一排的機械學院大學生說:“這火車不會跟墻一樣是純粹用金屬結構拼起來的吧?聲音怎麼這麼不對頭?”
話音落下,火車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鳴笛聲。下一刻,座椅后背猛地推在他們背上,火車以幾近瘋狂的速度猛地向前沖去!
“我草——”陳桐大一聲。
郁飛塵心中浮現一不妙的預,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余看見安菲爾側臉安靜,他聲音冷,沒什麼地說了句:“自己小心。”
安菲爾幾不可查地微微點了點頭。
幾乎是一眨眼間火車就駛出了昏暗的隧道,強烈但不刺眼的照進來,前方視野陡然開闊明亮,一個復雜的巨大空間撲面來!
巨大的堡壘四壁滿是不知名的金屬機械裝置,一個巨型齒占據了整個天花板的一半。舊銀、黃銅、深赭是這地方的主調,機械主龐大又冷,邊緣鋒利,飽含重量與力量,任何一個零部件砸下來都足以把一車人泥。遠超人的巨大機械帶來近乎野蠻的震懾,但仔細看,每一個細節都巧無比。千上萬大小不一的齒和扭矩一刻不停運轉著,帶著各自傳的機械規律運作。整個空間里還穿著錯綜復雜的金屬軌道與傳送帶。
面對這樣的景,幾乎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但還沒等他們回顧過神來,最前面忽然響起一聲孩尖!
“啊————!”妮妮的聲音分貝幾乎達到了人耳能聽到的極限:“前面沒路了!”
刺耳的金屬聲響起,前面的車忽然整個向下垮塌了下去!來不及做出防備,垮塌很快波及到后面,失重猛地朝郁飛塵襲來。
車沒散,人也沒事,只是火車走了個幾乎九十度的下坡,往下疾沖了。
他們從兩個奇形怪狀的黃銅懸掛臂之間穿了過去,機械世界陡然放大,然而還沒等人適應向下的節奏,火車又穿過一堆寒閃閃的機械斧,拐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垂直大彎。
“啊啊啊啊啊——”
前后的尖聲魔音灌耳,郁飛塵舒展,盡量讓它最大限度與座椅和地板相接。那個不妙的預沒錯,這不是什麼火車,完全是個過山車。游樂場過山車至能保證安全,而這地方的金屬火車——誰知道是什麼鬼東西,而保護的只有一不比小拇指的橫桿。
不過碎片世界再喪心病狂,也不至于進場就把人全部滅掉。因此對他來說,再驚險刺激的過山車也和過家家差不多,失重和旋拋訓練畢竟是空軍學校的門課。
火車繼續前進,在這座金屬迷城里來回翻轉穿梭。在心臟和頭腦里鼓噪,墜機的前一秒,世界也是這樣顛倒混。似曾相識的場景又喚起過往的記憶。
艦載機是雙座制,也就是兩個縱位,通常是主位負責即時駕駛和戰斗作業,副座執行目標識別和報通訊。他在主位的時候比較多,副座上帶過很多人,不乏母艦上的諸位軍,卻唯獨沒有那位長。
因為長大人事多又惜命,頭暈還怕曬。他曾經對著六和八的視頻回放給這兩人挑出了三十三條錯,一度為艦上奇談,那段時間飛行員之間放狠話的模板就是“把你的作視頻發長”。但挑錯是一碼事,上機又是另一碼事了,假如讓這人上一次機,必然好好地上去,臉煞白地出來。
唯獨一次,突發事件不得不撤離的時候,哪怕是個一就碎的瓷人也得跟著他們上機了,何況能給王牌飛行員挑出三十三條錯的人本質就強到離譜。
其實那天長自發跟了他。護目鏡都規范戴好了,但臨到起飛時他又把人推給了四。沒什麼別的原因,四的天賦點歪了,風格平穩異常,能把戰斗機開空中地鐵。
長最后看了他一眼就進了四的機艙。那天他的副座沒帶人,切了單座模式一個人完所有任務。他應付得來,作沒出什麼問題,臨場反應也不錯。上不帶別人,就他一條命,墜機也墜得坦坦然然。世上從來不缺為了引導和掩護隊友獻的人,那天換誰都會這麼做,沒新意。只不過數次回想往事,因為四的那架機上多捎了位給自己添堵的長,又覺得這舍己為他的榮事跡也不算太泯然眾人。
就在墜海水的前一秒,他還想,這麼完的一次飛行,可惜那瓷人沒在副座上,想挑刺又挑不出來的表一定很好笑。
只是記憶這種東西不經看,越回放越淡薄,淚痣第一次出現的時候驚心魄像海水橫流,可再回憶也就沒那麼沉浸其中了。郁飛塵回顧完二十出頭的稚時刻,輕輕松松而出。現實里,過山車還發癲一樣在堡壘中左沖右突,金屬的銹跡和閃時而放大,時而消失,如同海水上的波,
他不為所,只是平靜的看向右方的安菲爾。不知道鹽心臟能不能治臉盲,他確實分不清眼前這張年面孔除了年紀變小之外與、長、安菲和路德維希有什麼不同。既然淚痣長在那里,就當還是以前那張臉。
于是他又回到最初那片海洋上,回到死亡前的那幾秒——只是這次副座不再空空。
墜機的過程持續了很久,他就那樣著安菲爾無聲陪著自己一次次從山巔到谷底,直到最后一次瘋狂的翻轉后,周終于回歸平穩。
結束。當年那個七稚到了極點,可那片藍海是他唯一認真活過的地方。現在他將‘把長安放在副座’的心愿認真完了,也算有始有終。
也就一筆勾銷。
火車停了,他解開鎖扣站起來,朝車門走去。自覺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還有儀式,可以作為對一段時的徹底告別。從此以后世界上沒有七也沒有長,而他和安菲爾只是臨時隊友偶爾相逢。
但就在要離開的當口,他還是想看一眼那個夢魘一般糾纏在他和安菲爾之間的淚痣。
——于是他轉。
剛剛站起來的安菲爾就這樣栽在了他前,金發凌散開,纖細的右手指虛弱地握住他的胳膊,額頭抵住他口,急促地一下下息著。
郁飛塵掰起他的臉,見臉煞白,瞳孔微微渙散。
瓷人又出了本質,他的儀式在即將結收尾的時候戛然而止,這讓郁飛塵微微有些暴躁。這人要是早知道會出現有求于人的時候,剛才還至于因為被點破份這點小事惱怒走開麼?
他手暴地攬過安菲爾的肩膀,把人往前帶。
播報聲甜依舊:“學院觀完畢,請新生有序下車,不要擁。”
陳桐氣吁吁罵罵咧咧解開安全扣,扶著車窗拍脯順氣:“他……他媽的……什麼觀,這是玩我們吧。這過山車就他媽的離譜,老子心臟都噦出來了,草,去死吧……”
后方的靈微聲音微微虛弱,但還算吐字清晰:“道友,請勿穢言。”
陳桐:“會鹽,什麼鹽?”
另一邊:“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看來即使是相同的語言也會像異族語言一樣出現理解的鴻。
加長加彎,附帶巨型機械恐嚇版過山車終于結束,一行人跌跌撞撞下車,咒罵聲此起彼伏。正好墻壁角有幾個桶,幾個人剛下車就抱桶干嘔了起來。
安菲爾看起來只是暈,不算太糟糕。除他們之外,還能保持直立的就只有文森特、抄咒語的莉莉婭和道長靈微了。
莉莉婭撓了撓頭發,看著扭不已的隊友們說:“你們……沒騎過龍嗎?”
靈微則俯拍了拍白松的背。白松目僵直,道:“小道長,別告訴我你經常劍飛行。”
靈微點頭:“道友所言不錯。”
白松:“……”
就在這時,催命一樣的播報聲又響起了:“歡迎新生正式學麗魔法學院,接下來請進1號教室,開啟試聽課程。提示:試聽課程是超~簡單的傳課哦。”
陳桐掄起拳頭就想往喇叭上砸,被文森特握住了手腕。
文森特:“校規說了,不得破壞公。”
陳桐:“你上學的時候沒違反過校規嗎?”
文森特:“沒有。”
“算了,”陳桐泄氣,“別人的地盤,我還是聽話吧。走,進教室。”
廣播說現在要進的是1號教室,1號教室又在哪?一行人朝周圍看去,只見火車停在一個鏤空長廊上,廊左邊依次排列著數個十幾米高的黃銅首大門,離他們最近的獅首大門上用花刻著一個字符“I”,稍遠一點的大門上分別刻著“II”、“III”。看來最近的那個就是1號教室無疑了。
門上沒有把手,也沒有開門裝置,但當他們站在門口的金屬地板上時,重量把那塊地板得下陷了一點,隨即一聲機械彈響,齒咬合聲咔咔噠噠響起,大門開了。
門空間極大,同樣是舊銀黃銅錯的環境,不同的鐵皮呈幾何狀拼接,再用鉚釘固定在墻壁上,有些地方銹跡斑斑,古老神中又著機械特有的冰冷。教室里堆放著山一樣的零件,中央還有十幾座金屬大工作臺。每座工作臺上都放著工和一張圖紙手冊。這看來就是他們的“課桌”了。
然而,這所謂的“1號教室”里卻沒有講臺,也沒有疑似老師的存在。
郁飛塵讓安菲爾靠著工作臺,自己翻了翻圖紙。
剛剛緩過來的畫家柯安喃喃道:“破舊又確,巨大又有限,一切都是蒸汽時代的風格……那傳課?”
“傳,就是機械傳嘛!”薛辛說:“你剛才說蒸汽時代,剛好我們這學期上了類似的課。蒸汽時代電力還沒投大規模使用,工業的力都是蒸汽機提供的,蒸汽推活塞,活塞上連接著齒、鏈條、扭矩之類的東西,活塞一,這一連串的機械就起來了,這個過程就是傳。”
他講起課來有竹,柯安若有所思地點頭:“看來這節課的容就是教給我們所謂‘傳’的原理了,我們怎麼上課,等老師嗎?”
陳桐道:“等上課鈴嘛。那邊有表。”
教室正前方確實懸掛著一個機械表,不過只有一個指針,這時指針即將指到最上方,通常的十二點位置。
果然,當指針直直指向最上的時候,廣播開口了。
“親的新生們,試聽課程——傳課正式開始~
課程目標:按照設計圖紙,練制造一件傳機械的簡單末端裝置,每人需要制作一件哦~
下課時間:時針下一次垂直于地面時~
教學完畢,請新生們認真完學習任務~”
眾人:“???”
陳桐再次口出穢言:“這他媽的就教完了???老子要舉報這學校!”
“舉報”一詞微微了郁飛塵的神經,他本能地給隊友們安排了下一步:“看圖紙吧。”
“他媽的,當老子沒修過燈泡嗎——”陳桐掀開半指厚的圖紙手冊,隨便翻到一頁,愣了愣,口而出:“這麼復雜?”
他撓撓頭,認真思索了一會,道:“意思就是我們每人得從這些圖紙里選一件機械,再用那邊的零件做出來?”
“不。”郁飛塵看完最后一頁,合上整本手冊,朝他揚了揚,道:“這就是一件機械的圖紙。”
憤怒的嘰里咕嚕聲響了起來:“嘰里咕嚕——###@@@!”
——可喜可賀,這仁兄走到現在,終于能聽懂一點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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