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盡南坡雁北飛,草春意勝春暉。m
京師已漸冬。
不知不覺,秦堪來到這個年代已一年了。
當初山秦莊的落魄書生,如今已居千戶,富貴堂皇,漸漸靠近了這個時代的統治中樞,漸漸在這個富麗繁華的古都嶄頭角,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只花了一年。
說不容易其實也容易的,有時候想想都覺得像在做夢,稀裡糊塗跌跌撞撞就這麼過來了,仿佛背後有一雙無形的大手,不管他願不願意,這雙大手仍蠻橫霸道地推著他往前走,往上爬,一年之後想想當初的那個隻願一生做個富家翁的夢想,不覺有些可笑。
前世是一個窮則獨善其,達亦獨善其的人,顯然這種為人世的原則在這個時代行不通,不論窮或達,隻想獨善其永遠會在這個世界沉淪,這樣的世道不容許獨善其,要麼拚了命的往上爬,要麼死。
連日雨不斷,京師護城河的水已漲了二尺余,工部調遣三千多匠戶沒日沒夜的挖淤泥,固河堤,天寒地凍裡,匠戶們凍得手腳發烏,卻也不敢吭一聲,百余人著膀子跳進河裡,挖不到兩柱香又渾哆嗦著上岸,迫不及待地大灌一口熱薑湯,環抱著胳膊直打,另一批百多人又跳下河去繼續勞作,周而複始。
萬為芻狗。
秦堪騎馬路過朝門進城時,不由悲憫的瞧了這些苦漢子們一眼。歎了口氣,下馬進城,後跟著一抬轎和十余名錦衛屬下。
丁順已為他在京郊找到了一套宅子,宅子很大,四進的大房子,佔地十余畝,裡面有假山花園。院甚至還有一個池塘,池塘水面上建了水榭涼亭,風景非常幽雅清靜。
秦堪這次帶杜嫣出城就是為了看這套宅子。杜嫣一腳進去便上它了,表很誇張,興得語無倫次。用最快的速度從外到裡瞧了個大致後,杜嫣簡直欣喜若狂了,死死揪著秦堪的袖子,萬分期待地盯著他,表就像一隻可憐的流浪狗。
秦堪知道,人出這種表,接下來便該男人買單了,否則這個男人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如果老婆負武功,男人的下場愈發淒涼。
宅子要價五千兩。寸土寸金的京師城若想五千兩買到這麼大這麼完整的宅子,無異癡人說夢,幸好這座宅子雖京郊但離城不遠,而且就算京郊,價格也非常便宜了。
因為它的前任主人曾經是京師員。後來犯事進了錦衛詔獄,全家被流放發配,宅子也被戶部接收充公,丁順給戶部主事暗裡塞了二百兩銀子,主事當即便拍板,五千兩銀子把犯宅子賣了。
宅子不需任何改。前任主人的人品或許有待商榷,但審觀還是很不錯的,至比秦堪強,無論樓閣亭臺,還是回廊廂房,無一不致,致得令秦堪忍不住想那戶部主事幾耳,這麼好的宅子五千兩就賣了,絕對屬於人為的國有資產流失……考慮到國有資產流失的益人是自己,秦堪又決定原諒他了。
人對新家的和興絕對比男人大多了,哪怕這個男人買的只是個二手房。杜嫣一路上隔著轎子跟秦堪嘰嘰喳喳個沒完,秦家主母沉浸在對新宅的布局安排裡不可自拔,一會兒說買一二十個下人這個家才撐得出樣子,一會兒又說要請欽天監的員改一下風水,前任主人犯了事,很明顯是宅子的風水有問題,晦氣得,絕不能再讓秦家沾晦氣了……
宅子瞧得心滿意足了,剩下就準備拎包住,秦堪和杜嫣這才回城。
杜嫣的興勁兒顯然沒過去,一路上坐在轎子裡隔著轎窗嘰嘰喳喳不停,全是對未來新家的各種安排,各種幻想,以及目前急需添置些什麼東西等等,完地融合了人神奇的想象力和實際執行力。
秦堪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話,這些事他委實不上,除了掏銀子買單,新家如何布置已沒他什麼事了。
*
一行人過護城河朝門回了城,屬下為他牽著馬緩步而行,秦堪則負著手不不慢地走在轎子旁邊,今日皆是便裝出行,人數雖眾卻也不顯眼。
外城比城熱鬧,但也雜了許多,沒有幾個固定的集市,行商小販們將一塊土布隨便朝某個店鋪門邊一攤,上面擺放要賣的東西,針線布匹到自家種的鮮蔬瓜果,可謂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巡城的衙役和店鋪的夥計極驅趕,擺攤的也自覺,一個地方頂多擺一兩個時辰便主收攤,換個地方再擺。
不得不說,古代的人味比前世強多了,至沒有那些兇神惡煞的城管追著小販滿街跑,形同響馬下山。
秦堪一行人走得很悠閑,杜嫣坐在轎子裡偶爾不安分地掀起轎簾,好奇地瞧著路邊興趣的商品,見著合意的便出手指一指,秦堪微笑著便走過去買下。
迎面來了一乘藍頂轎,轎前打著“回避”的儀牌,轎子左右簇擁著幾名護院和家仆,低調且不跋扈。
秦堪命屬下等人讓到一邊,讓對面的轎子先過。
雙方迎面會的那一剎,意外突生。
人擁的街上,不知從何嗖地來數支冷箭,其中一支險而又險地著秦堪的臉而過,冷箭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迎面那乘轎。
咄咄咄!
數支冷箭中了轎子的木壁上,進大半,可見挽弓者力道之大。
跟在轎旁邊的四名護院大驚,紛紛將轎子圍了起來,拔刀凝神戒備。轎周圍來往的行人嚇得尖,四周一片混不堪,手推腳踏,傷者無數。
秦堪的臉頰火辣辣的痛,那支冷箭只差半分便進了他的咽,雖然看得出刺客的目標不是他,但秦堪心中也忍不住冒出萬丈怒火。
在明朝,容貌俊俏是當的必要條件,簡單的說,秦堪必須要靠這張臉混飯吃,什麼人這麼大膽,差點毀了他的前途。
“王八蛋!你們,分出一半保護好夫人,另一半去給我把那殺千刀的刺客揪出來!”秦堪鐵青著臉,指著十余名屬下下令。
“是!”
屬下應命,紛紛拔刀出鞘,錦衛可比轎旁邊那幾個護院跋扈多了,二話不說便將周圍驚慌奔跑的路人踹趴下,大喝道:“錦衛辦差!無關人等不得擋阻,都給老子閃一邊去!”
秦堪皺了皺眉,剛準備對手下這幾個老開展一下“以德服人”的素質教育,勢又發生了變化。
剛才的冷箭沒收到效果,街邊一家茶肆的閣樓上,下餃子似的跳下十幾個黑蒙面漢子,每人手中一把雪亮的樸刀,落地之後就勢一滾,刀鋪天蓋地朝轎劈去。
四名守在轎四周的護院兩個回合間便紛紛慘一聲,倒地而亡。
最後那乘轎便了刺客們的攻擊目標。
看得出這些刺客打定主意要把轎的人除之而後快,也不知跟轎子裡的人有多大的仇恨,竟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
秦堪正在猶豫是不是該幫上一把的時候,卻見兩名蒙面刺客目寒,鋼刀一晃便朝他和幾名屬下殺來,顯然這些家夥把秦堪當了和轎裡的人一夥的了。
秦堪吃了一驚,心中不由悲憤萬分,這什麼世道!我只是順路和你們的追殺目標肩而過好不好?
“你們眼瞎了!那邊才是……”秦堪指著轎話還沒說完,雪亮的刀便已當頭劈來。
危急時刻,一道小靈巧的影風一般拂過,鏘鏘兩聲,兩名殺向秦堪的刺客手中鋼刀落地,接著兩聲悶哼,刺客倒地。
“相公,你沒傷著吧?”杜嫣焦急地在秦堪上打量著。
秦堪不由大是欣,還是娶個會武功的老婆好啊,不但長,關鍵時刻還能保命……
危機已過,秦堪眼中又冒出了怒火,指著轎周圍道:“嫣兒,去幫相公把那幾個雜碎拿下!”
扭頭朝十余名屬下喝道:“你們也上!”
刺客見突然冒出來一個茬子, 一個照面便放倒了兩名同夥,眾刺客眼神有些驚懼,杜嫣如下山的小母虎般衝來,幾名刺客咬牙揮刀而上,又是一個回合,本看不清杜嫣怎生作,刺客便倒地不起。
其余的刺客大驚,面面相覷之後,一個呼哨兒,眾人掉頭跑遠。
“把倒地的刺客全部捆起來帶回千戶所,還有……”秦堪指著靜立街中的那乘轎,冷冷道:“把轎簾掀開,我倒想瞧瞧裡面到底什麼人,竟讓如此多的刺客前赴後繼的刺殺,這得多招人恨吶。”
屬下還沒彈,轎的轎簾已從裡面掀開,轎端坐一人,穿著二品袍,面容清瘦端正,頜下一縷白須無風自。
“哈哈,招人恨說明老夫這個兒沒有白當!老夫吏部尚書,馬文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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