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滿堂彩》圍威尼斯電影節的消息傳回國時，知道的人，都不自的嘆了一句“太邪門兒了吧”。

威尼斯電影節為國際三大電影節之一，偏好藝與先鋒電影，即使電影略有瑕疵，只要聚焦的容新穎、手法獨特，都會被電影節所接納。

《滿堂彩》就是這麼一部容新穎手法獨特的作品：影片很短，加上片頭片尾勉強湊到70分鐘，講的是一個戲班下鄉演出的故事。主人公一個，配角兩個，群演若干。

這部戲前后拍攝時間只有短短十天，導演名不見經傳——他此前一直在別的劇組里做攝影，劇本是他自己寫的，燈錄音都是人幫忙，場地免費的，甚至連攝像機都是蹭來的。

就是這麼一部看上去像是鬧著玩的作品，居然圍了威尼斯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

但大家嘆的“邪門”指的并不是這件事，而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江子城。

因為江子城的運氣，好的未免太邪門了。

※

見過江子城的圈人，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小伙子笑，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睫長，皮白，長得周正漂亮，是現如今最流行的花男長相。這種長相最適合走流量小生路線，只要在鏡頭前擺幾個造型，挑起主角下說幾句土味話，就能把小的心撥得砰砰跳。

江子城并不是個花瓶，正經科班畢業，績過，戲快、肯下苦勁兒。可他的經紀公司不給力，沒資源，本接不到什麼好工作。

可他接的第一部“爛”戲，就了。

那部戲改編自某手機app游戲，逆后宮向，八個男主為一個主爭風吃醋。拍到一半，那家小公司居然倒閉了。按理說這部戲也該流產了，誰想接手這爛攤子的人，居然是某某地產集團！

集團老總的千金是這個游戲的忠實玩家，千金小姐帶了大額投資空降劇組，直接走主角，親上場，與八位男上演了一出猜猜猜。

因為整個拍攝故事峰回路轉，而戲八男爭一的場面又十分辣眼，于是這部劇直接被罵上了熱搜，整個暑假都沒有消停。

江子城接的第二部劇，開拍之初也不被看好。名字什麼《男生宿舍之睡在我床下的兄弟》，恐怖網絡劇，一看就是爛片配置。

結果上映的時候，恰好趕上一個相似的社會熱點新聞，于是稀里糊涂的拿下了當月的付費觀看冠軍。

然后是第三部劇……第四部劇……第五部劇……

短短兩年的時間，江子城參演的片子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紅了起來。這些片子有的又爛又糙，有的制作良，有的大咖云集，題材各不相同，可偏偏就是火了。

而頻繁在這些“火”片里出鏡的江子城，逐漸被觀眾們注意到了。

江子城的演技沒話說，不管是扮乖賣巧，還是玩狠裝酷，都刻畫的木三分。等到下了戲、卸了妝，他搖一變就了社網絡上的搞笑博主，每天都有金段子分。

他完全沒有偶像包袱，接地氣的很，開起玩笑葷素不忌。

經紀人實在不了他在微博上天飆車，就沒收了他的微博賬號。

后來他開了個小號，“@江子城1”。

經紀人又沒收了這個賬號。

于是他就開了個“@江子城2”。

經紀人又又沒收了第二個小號。

可他的小號就像是韭菜一樣，一片又一片，先是“@江子城3”、再是“@江子城4”、然后是“@江子城5”……

……就這樣，他一直開到“@江子城18”，經紀人終于放棄，懶得理他了。

們開玩笑，說他哪天要是不想拍戲了，可以轉行去做杜蕾斯的微博文案，絕對能拿到百萬年薪。

“@江子城18”回復了這條評論：我還沒拿到三大電影節的影帝，我是不可能退休的~

而就在他寫下這個評論的第二天，《滿堂彩》圍威尼斯電影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娛樂圈。

※

天心影視公司的老板辦公室里，冷氣開到了十八度。

江子城坐在單人沙發里，姿勢不太規矩。寬大的牌T恤松垮地籠罩住他的，他今天穿了一條破牛仔，兩邊膝蓋都在外面，他正力把T恤往下扯，想要給自己的膝蓋保保暖，防止年紀大了得老寒。

在他對面，這家公司的老板拿起手帕，拭起溜溜腦瓜上的汗水。

“那個，子城啊，恭喜你的新片圍了威尼斯電影節。”老板的語氣非常客氣，甚至還帶著一點點諂。

沒辦法，這家影視公司小極了，唯三的簽約藝人有兩個閑到摳腳，江子城是當之無愧的一哥——雖然這個“一哥”放在別的影視公司，只能算是十八線小藝人。

江子城還在和自己的大T恤與破戰，隨口答道：“老板，您這麼說就太客氣啦。我還要謝謝公司允許我私下接活兒呢。”

沒錯，《滿堂彩》這部讓江子城第一次登上大熒幕的電影作品，是他自己淘換來的。電影預算一共五十萬，導演一人兼數職，幾個圈朋友負責燈、收音、剪輯、配樂，拍了十天就殺青。導演拿了一半預算請戲班唱了十天戲，江子城為男主，片酬只有區區五萬塊錢。

他現在拍一集電視劇都不止這個價格，他接下這個工作時，經紀人懷疑他瘋了。

可沒辦法，誰讓他是“一哥”呢。

而且這個“一哥”運氣旺得要命，只要他參演過的片子，絕對會火。

只是經紀人也沒料到，這次他會火到威尼斯電影節上去。

老板端起茶杯默默喝茶，半天沒說一句話。

江子城一邊拉扯著T恤下擺，一邊隨口問：“您我來，是要和我討論之后的營銷怎麼搞嗎？我還是希低調為主，吹電影可以，吹我就算了，尤其別把我和其他明星捆綁在一起。您也知道我那些鐵基本等于不存在，到時候被人屠版了太難看。”

他絮絮說了半天，都沒聽到老板的回話。

他這才覺得不對，他抬起頭，看向老板旁的經紀人。

經紀人移開了眼睛。

他又看向了老板。

老板專注喝茶。

“……”江子城預到了什麼，輕聲問，“老板，咱們公司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唔，這個事嘛……”老板咳嗽一聲，“你放心，倒閉是不會倒閉的，就是、就是過幾天要換個名字——”

江子城懂了：“咱們被人吞并了？”

經紀人低低的“嗯”了聲。

江子城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這種家族作坊式的小公司做不長。

全公司上下連帶藝人一共二十個人，除了江子城以外，剩下十九個人都和老板有緣關系。老板有著深固的大家族式概念，一個人開公司，全家人一起賺錢，就連看門的兩只狼狗都不找外村的。

江子城調用起臉上的每一寸，發揮他從業兩年來的頂尖演技，一寸一寸，一厘一厘，讓自己渾上下每一個孔都散發出了“驚訝”“意外”“不可置信”的氣息。

“怎麼會這麼突然？”他聲音里帶著一種落寞和憾，眼睛里也盈起了薄薄一層淚花，“之前完全沒聽到風聲。”

“其實也不算突然了。”老板安他，“你之前一直在專注拍戲，可能沒注意到，從今年年初開始，咱們公司的運營狀況就不太好了。”

呵。

江子城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去年底公司就發不出員工工資了，老板扣著他的片酬不放，忽悠他把片酬換了公司五分之一的干。他點頭同意后，公司才有錢下一年的房租。

經紀人說：“半個月前，瑞慈娛樂突然約談咱們，說要收購，開出的條件很優渥。咱們公司正在困難的時候，所以老板就同意了。”

老板很郁悶：“哪想到前腳敲定收購，后腳就傳出來你的電影圍威尼斯的消息……看來他們是早就得到了幕消息，提前價呢。”

江子城的微微往前傾，臉上掛著焦慮，拳頭握，這副表現落在另外兩人眼中，就了張的代名詞。

老板安他：“不過子城你放心，你大小也算是咱們公司的東，現在又有作品能進國際電影節，瑞慈娛樂絕對不會給你坐冷板凳的！”

江子城搖搖頭，依舊一副不堪打擊的模樣。

經紀人和老板番安他，說到后來，三個大男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江子城長得漂亮，哭起來也好看。淚珠掛在長長翹翹的睫上，輕輕一眨，便撲朔朔掉下來，一滴一滴，像是玉珠摔碎在領口上。

三個人呆在辦公室里哭了整整一下午，最后還是經紀人率先收住哭聲，把紙巾遞給自家藝人。

“子城，別哭了，眼睛都要哭腫了。”他說。

江子城還在哽咽：“哭腫就哭腫吧，反正這一周我都不需要出門見人。”

公司不給力，他除了拍戲之外，極有在通告里臉的機會。

經紀人：“誰說的？后天晚上，瑞慈娛樂會舉辦一場晚宴，你的請柬和禮服已經送過來了。”

※

走出公司，江子城抹抹臉上的淚花，把臉上的憂愁憋了回去，只留下一片燦爛。

若不是他的眼睛還腫著，任誰都看不出剛剛他還和前·經紀人、前·老板抱頭痛哭過。

他如釋重負地深深嘆了口氣，眼底滿是慨。

自家公司被瑞慈娛樂集團吞并，誰都可以到意外，但是江子城絕對不會到意外。

——更準確地說，早在兩年前簽約天心影視公司之前，他就提前知曉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