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熱鬧非凡,許在針灸練習室里面瞠目結舌。
眼前這人他很悉,他們學校就有這位先生的照片和雕塑,因為這就是他們南中醫的第一任校長。
許沒想到自己竟然居然有幸能跟著承老學習針灸之。
要知道承老可不單單只是針灸大家,他還是偉大的教育家。現存中國的針灸大師一多半出自他的門下,澄江學派廣布海外。
承老對著許點點頭:“許同志,接下來你所有的針灸練習,都會在他上進行。”
許扭頭看向站著的另外一個人,這人目呆滯,面無表,站的筆直,也不說話,搞得像是個蠟像。
許有點懵:“這位是……”
承老道:“這是給你練習用的工人,并不是真人!”
許有些訝異,系統的東西覺越來越厲害了。
承老道:“開始吧,患者胃痛,進行診治吧。”
承老話音剛落,那工人立馬就捂著自己的肚子了。
許看的眼睛一亮,嘿,真智能。他便上前開始聞問切,診斷了起來,針灸也是治病的,要治病就要先明白病機是什麼。
許一樣樣診斷過去,四診合參,最后得出來的結論是患者剛剛暴怒發火過,肝郁而化火,木旺而乘土,導致肝火橫逆犯胃,而至胃脘脹痛。
承老問道:“怎麼樣,如何診治?”
許想了一想,回道:“此病在肝,肝為剛臟,故以疏泄為宜。胃為六腑之一,腑中空,瀉而不藏,因此胃以通為補。”
“治法應以疏肝理中通腑。取肝之募與手厥心包經經金以疏肝氣,取手足明經原、合與胃之募理中通腑。”
“針刺期門、中脘、間使、合谷、足三里、梁丘。期門為肝之募,有疏肝木的作用。因肝郁必化熱,所以取屬火之手厥心包經的間使疏肝清火。”
“中脘是胃之募,足三里是足明胃經的合,這兩個位是治療一切胃病的要,有和中通胃之效。”
“通胃必滌腸,故取手明大腸經合谷以滌腸道。梁丘是足明胃經郄,有止痛的作用,尤擅治急胃痛。”
承老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來施針吧。”
“好。”許心也很振,他讓工人患者除去服之后,躺在了診床上。
許下針之后,問:“有沒有酸脹?”
工人還沒回答。
承老卻道:“錯了。”
許愕然抬頭。
承老解釋道:“中醫的針刺位是以得氣而論,并非是單純地問患者是否有酸脹。醫者應該憑借的是自己手下的覺,是否覺到針下沉或者針下有徐為主。”
“如果單純只憑借患者的而論,常常容易犯錯誤,因為你在沒有扎準位的時候,患者也常常會出現酸脹的覺,一定要綜合考量。”
許點了點頭,認真道:“我記下了。”
承老道:“針灸之道,貴在實踐。這個練習室是普通中醫不有的環境,你一定要認真學習,多加練習。”
“是。”許回道。
承老又仔仔細細一點點教許如何用針,反正躺著的那位是工人,沒有脾氣,沒有。
其實針灸之一直都有工人,宋朝的時候還做了針灸銅人來做針灸教學。學中醫的學生都知道,一上針灸,最遭殃的就是室友。課后練習,就是互扎。
但不管哪種方式,都沒許這麼好,畢竟這是系統的黑科技。
承老一邊給許示范,一邊說道:“得氣一詞首見于《經》,吸則針,無令氣忤,靜以久留,無令邪布,吸則轉針,以得氣為故。”
“也就是說當針刺腧之后,通過捻轉提等手法,使針刺部位產生特殊的覺和反應,這得氣,也震。這時候患者和醫生都會有覺。”
“另外要分清楚的是得氣和氣至是不一樣的,《經》曾曰‘刺之要,氣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風之垂云,明乎若見蒼天,刺之道畢矣。’”
“其實氣至才是出針時候的關鍵,而我們這一輩的中醫卻混淆了氣至和得氣兩個概念,普遍認為氣至和得氣是一樣的。”
承老的微微嘆息一聲,面慢慢有些變得落寞起來。
許心中頓時一:“您……沒事吧?”
承老苦笑一聲:“我曾經越山河萬里,遠渡重洋去曰本學習他們的新派針灸理論,把我們古老的經絡位解釋西醫之神經理論。”
“也曾經為此奔波不休,可是在臨床診治之時,這套理論卻是很難行通。尤其是在遇到一些曲折為難的疾病,卻還是要常常借助古法。”
“到了垂垂老矣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路已經走偏了。”承老抬起頭看著許,小心地問道:“你們后輩中醫人……沒被誤導太深吧?”
許頓時心中一酸,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忙道:“您千萬別這樣說,如果沒有您,中醫針灸早就滅亡了。”
承老卻是擺了擺手,搖了搖頭。
針灸一道,傳承了千年。一直都是中醫的看家本事,千年以來興盛不衰。一直到道二年,清政府突然下令廢止針灸。
原因很簡單,因為道皇帝說針灸之時,需要袒背,此非侍君之道,然后又擔心醫者會用針來行刺。
明朝正是針灸發展巔峰的時候,到清朝這里就戛然而止了,針灸之瞬間沒落。
再到民國時候,流行全面學習西方文化,一眾有識之士要求全面廢除傳統文化。作為其中代表的中醫,首當其沖。
在整個民國時期,出臺了好幾次全面廢除中醫的政策。作為以經絡和位為診療手段的針灸,就更慘了。
在那個最悲慘的年代,針灸幾乎都要走上滅絕之路了,都沒人學了。
便是在這個最危難的時候,承老站了出來,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中國第一個針灸函授機構是他辦的,第一個針灸專業學校是他辦的,第一個針灸雜志也是他辦的。
他在承接前人理論的基礎上,積極與西方醫學對接,還遠渡重洋,去曰本翻譯了他們的針灸著作。
曰本之前也是學中醫的,他們漢醫。但自從明治維新之后,醫學界也改革了,他們也滅漢扶洋了,漢醫差點滅絕。
針灸之也是如此,為了活下來,他們積極改針灸的指導理論,把經絡與西方的神經學說結合在一起,這樣才科學化了,終于保留了下來。
承老就是在這個基礎上,相互結合印證,在一條不可能功的道路上狠狠地踏出了一步,終于保留了針灸這門技,振了當時中醫人的神。
差點滅絕的針灸之,終于在承老手上再度復興了起來。
還不止如此,承老還培育了大批的針灸人才;還改進了針灸的手法;改進了針灸的,發展了針灸的臨床治療,這些全是有益的改進。
可以這麼說,承老絕對是近代以來對針灸貢獻最大的人,沒有之一!
可承老卻還在擔心,自己的作為會不會對后世的中醫產生不好的影響!
所以許心酸極了。
只是在那個年代,真的沒有辦法,你不科學化,就只能被政策滅絕。所以當時這些中醫匯通學派的領軍人都是響當當的中醫大高手,比如唐容川、張錫純、還有承老。
這些人在晚年的時候,無一例外,全都發現自己當初的路走錯了。所以又都從中西匯通的路上,再度走了回來。
后世中醫常對中西匯通派有所苛責,但其實這是不客觀的,因為你并沒有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之下。
在那個年代,在那個需要全盤西方科學化的年代,你不改革就是等死啊。而他們是在那個中醫最絕的年代,苦苦堅守的人。
這些醫者,都值得我們尊敬!
在新中國立之后,原先依靠神經學說指導針灸的理論,又被改了回來,重新用了經絡理論。
氣至和得氣是因為神經學說的指導,才混淆在一起的。
但是這兩個混淆的觀念卻一直沒有得到糾正,通俗來說呢,得氣就是扎準位了,可以施展手法治療了。氣至了,就代表有效了,可以出針結束治療了。
現在把兩個觀念混在了一起,氣至等于得氣,那就沒有結束的標志了。所以現在普遍的臨床標準,就是留針三十分鐘。
承老嘆一聲:“我們沒有弄懂的問題,需要由你們下一輩去探索了,中醫的未來終究是你們的。”
許認真地點點頭。
承老抬頭看一眼許,又慢慢低下眉,復又抬眼,他小心地問道:“你們后來……還必須要求用西醫的方式驗證中醫嗎?”
許神微微一滯,然后他立刻轉換了笑臉:“怎麼會呢!中醫后來……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