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卻是衍的。
淺兮猝然回頭盯着他,眼神冷而森寒。
“皇叔今日爲何一再阻撓此宵小在此作?就算那詔是父皇所寫,焉能知彼時父皇是否清醒?”道:“去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朕十七歲生辰,各國朝使來賀。八月十四,北周曄太子曾進宮覲見父皇,其間曾與父皇單獨相。皇叔該知道,彼時父皇已病膏肓,而他楚曄會一門功夫,攝魂大法。若他趁着父皇神志不清的時候以法控制父皇神意念寫下此詔,那麼就算不得數。”
聲音琅琅,聲聲冰冷。
“況且父皇臨終之前並未對朕說起有關任何賜婚的話。”冷笑,眼神如席捲的暗流,直勾勾盯着衍,“攝魂大法還有一個作用,若是對不會武功或者虛衰弱的人使用,被控制者清醒後本不記得那段記憶。也就是說,父皇不曾記得他曾寫過任何有關賜婚的詔書,自然不會殷殷叮囑。”
目一掃大殿,最後落在楚旭上,冷笑,道:“綜合以上種種,這份賜婚詔的來歷,十分可疑。他楚曄若真有求娶朕之心,當日在天的時候爲何不曾提起?朕當日發兵北周的時候他爲何不昭告天下?偏偏在朕大婚之日拿了出來,居心爲何,已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一番毫不停歇且字字珠璣的辯駁之後,大殿之陷了短暫的寂靜,隨即轟然炸開,人人低頭耳語,議論紛紛。
“說得有理啊,按理說太熙帝繼位之前也是天唯一有封號的公主,份何其高貴,若有賜婚聖旨,早該昭告天下才是。前年北周不是也準備和天聯姻的麼?娶的好像是那個七公主,那時也曾發文昭告天下,那七公主嫁的還是庶出的王爺。沒道理正牌嫡出有封號的公主嫁給嫡出太子這麼大的事北周和天而不宣啊。”
“是啊。”有人接過話,“去年太熙帝剛冊封太那會兒,各國使臣都曾前往天慶賀,北周去的,好像就是曄太子。”
“聽說前年太
熙帝隨同七公主出嫁北周遇刺,曄太子曾施以援手,好似當時太熙帝就住在太子府中……”
這個聲音有些低,在衆人哄哄的聲音里本分辨不清,然而對於武功高強者,便聽了個清清楚楚。
淺兮臉更冷。
容臻面沉如水。
在這樣下去,保不準就出了淺兮曾和楚曄那段剪不斷理還的糾葛,屆時又是麻煩。
“敬王還沒回答。”
容臻儘管臉難看,卻未曾惡言相向,隻眼神怒火翻騰。
“這封詔,政嘉帝何時所寫?”
楚旭連連苦笑,“這個,只怕只有弊國太子殿下才知道了……”
“那就讓他親自來。”淺兮冷聲道:“詔裡既說是他親自求娶,爲何不敢明正大的出現在這裡?爲何要你代爲轉述?”下微擡,森然銳利道:“堂堂一國太子,便就如此膽小,只會躲在殼裡做小人麼?”
“陛下……”
眼看話語機鋒越來越重,衍連忙準備打斷,此時卻忽聞一聲低笑。那笑聲低低淺淺溫溫,如水般沉靜如水般溫潤,似遠遠而來卻又清晰的迴盪在所有人耳裡。
淺兮和容臻齊齊向一個方向。
“誰?出來!”
所有人凝目看過去,卻見一人緩緩從角落裡走出來。輕袍緩帶,玉冠華髮,一笑間眼神流溢彩絕世無倫。
楚曄!
淺兮手指了。
容臻眼神寒氣人。
上座綏和帝和尤皇后紛紛面沉怒。
楚旭神訝異,卻也鬆了口氣。
“五弟,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曄慢悠悠的走出來,也不看其他人,只看淺兮,優雅含笑。
“我親自來,你就承認這封詔的真實麼?”
容臻看着他,面森然,忽然一笑。
“本宮以爲是誰,原來是曄太子大駕臨,失禮失禮。只是曄太子遠道而來,怎
的不明正大從正門?莫非有什麼難言之?”
他話說得客氣,語氣卻滿含譏誚。
楚曄顯然是換了份換了容藏在各國使臣的隊伍中渡而來,難得他先前一直沉着不變,眼看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慢悠悠的踱步而出。
還真是好定力。
面對他的譏嘲,楚曄不氣,訝異道:“本宮正是從正門而,只是臻太子太過顧惜佳人,大約沒有注意到罷了。”
容臻臉鐵青。
上座尤皇后終於忍不住了,一拂袖搭在扶手上,道:“曄太子究竟意何爲?”
到了這個時候再多的試探再多的婉轉都已沒了任何意義,只能直面抨擊。
楚曄仰頭看着綏和帝和尤皇后,這才欠了欠,笑道:“在下不請自來,還陛下娘娘恕罪。”
尤皇后低哼一聲,眼神冰冷。
淺兮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後回過神來,依舊站在容臻邊,低低道:“楚曄,別以爲你的計就能得逞。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騙得父皇寫下那什麼賜婚詔書,這件事朕以後再跟你慢慢算。現在,此刻,你要麼留下觀禮,要麼就離開,恕不遠送。”
當着各國使臣的面,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幾乎算得上在打楚曄的臉了。
各國使臣以及南齊百都默默無言。
楚曄卻依舊毫不氣,眼神流轉笑意款款而溫。
“我來,替大家解方纔的疑問。”他慢條斯理道:“方纔陛下親眼看過那詔,怎麼未曾發現左下角標明的日期呢?”
淺兮霍然擡頭。
楚曄已經慢悠悠的,自然的從衍手中出那明黃詔,攤開來,正對着淺兮和容臻兩人,讓他們看清楚那麻麻的字跡下方,微不可查的一行小字。
政嘉二十四年,九月二十。
轟然一聲,淺兮腦海炸開。
“前年。”楚曄微笑着,聲音更加溫,“還記得嗎?九月二十六,正是我離開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