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落下，周圍陡然沉寂下來，人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趙佑臉悠然一變，有種被穿心事的惱怒。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胡說？＂楚瑤冷笑，聲音驟然拔高，＂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對念念不忘，若非十年前被囚，只怕你早就下國書求娶了吧？你收集所有的詩集，又花了數年釀製碧瓊桑，不就是爲了紀念麼？＂

高擡下，不屑的看著臉不停變換的趙佑，用一種十分鄙夷的語氣說道：＂你不通政治不懂軍事，便一心鑽研那些詩詞歌賦酒佳釀，說到底，還不是爲了迎合。可惜啊，你再是深意重又如何？兒就沒把你放在心上，說不定早就忘記你是誰了。如今兵臨城下國將不保，你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啊……＂

啪—

＂閉！＂

清脆的掌聲伴隨著帝王震怒聲驟然響起，驚得四周宮人齊齊跪地。

趙佑面霾，眼神裡狼狽一閃而過，接著便是熊熊怒火。

楚瑤被他一掌打的角出，捂著臉回頭看著趙佑，神卻是出奇的平靜，用一種漠然而冷淡的眼神看著趙佑。再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容悅，再次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趙佑看著的背影，面沉而扭曲，破壞了原本的俊雅溫和。

＂陛下。＂

容悅輕輕道：＂姐姐生氣了，您去看看吧……＂

趙佑猛然回神，低頭看著溫如水的容悅，眼神有淡淡的恍惚。容悅是個麗的子，但在這深宮之中，的容貌並不算特別出彩，最起碼比之楚瑤還要微微遜。但這個子，卻得了他獨一無二的寵。

只因懂他。

他醉心詩書文學而不通政治，更不懂帝王權。若做一個盛世之君再加上三朝元老大臣輔佐，或可保家國安寧。可在這世，庸碌無爲的帝王，只會被強國吞噬滅亡。

無人知道，他並不喜歡做什麼帝王。

可高麗這一代子嗣稀薄，在他之上只有兩位兄長，且都英年早逝。他又是嫡出，所以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父皇對他寄予厚卻每每失嘆息。

就連他的妻子，楚瑤，也因此看不起他。又仗著自己是公主，時常不將他放在眼裡。

只有這個子懂他。懂

他的好，懂他的夢想，懂他的追求。

所以他寵。

但，也僅僅只是寵而已。

輕嘆一聲，他道：＂今日委屈你了。＂

容悅知書達理道：＂臣妾不委屈。只是，讓陛下爲難，卻是臣妾的罪過。＂

趙佑搖搖頭，想安，此時卻沒了心，便道：＂回去好好休息吧，朕想起還有事理，晚些再過來看你。＂

容悅斂衽道：＂恭送陛下。＂

趙佑又看了一眼，轉離去。

容悅微微擡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有片刻的迷茫與恍惚，隨即又淡了去，恢復了沉靜如水。

門外有宮小跑著進來，在耳邊低語道：＂公主，殿下查到先帝的死與太子妃有關，讓您多多留意。＂

容悅眸一閃，＂我知道了。＂

……

溧水關，驛站。

北方偏冷，但六月夏署仍舊酷熱難當。院子裡棗樹上碩果累累，澤鮮亮引人食慾大開。

半開的窗戶傳來低低淺淺的咳嗽聲，生生破壞了這份幽靜。

丫鬟端著托盤匆匆進屋，約聽見有人說話，然後砰的一聲，藥婉碎落在地，濃烈刺鼻的藥味飄出窗外。

＂出去……咳咳……＂

男子好聽的聲音已帶微怒，又似極爲疲倦，不再說話。

不多時，丫鬟端著碎落的碗走出來，擡頭看見修原，愣了愣，隨即福了福。

修原揮揮手示意退下，然後徒步走了進去。

屋焚了香，卻無法掩蓋那種深骨髓的藥味。楚曄倚靠在牀頭，半掩的眉目在煙霧下朦朧不清，不知在想什麼。

＂殿下。＂

修原走過去，輕輕喚了聲。

楚曄沒有擡頭，面虛白脣淺淡，顯然十分虛弱。

＂臻太子在調查高麗先帝的死因，已經開始懷疑三公主。＂

楚曄並不意外，隨手將一個錦囊仍給了他。

＂你親自去一趟高麗，將這個錦囊給三妹。＂

＂是。＂

修原恭恭敬敬的接了過來，擡頭看了看他蒼白的容，忍不住說道：＂殿下，二皇子領軍作戰再加上有武安侯幫忙，不會有問題的。您要顧惜自己的，不要勞太過……＂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實際上那日東丘山離別後，殿下途中就犯了病，又遇到陛下之前埋伏準備刺

殺曦華公主的那些刺客刺殺，還好之前有準備，沒什麼損失，但殿下此次犯病，比年前在府中那次更嚴重。他也知道，曦華公主這次是真的傷了殿下的心。

這兩個月來，殿下臉上再無笑容，連平日裡帶著疏離敷衍的笑也不在了，只一心勞戰事，不曾讓自己休息半分。

或者，他是故意讓自己變得忙碌，只有這樣，纔會無暇去思念那個傷他至深的子。

＂大夫說過，您需要多多休息……＂

楚曄閉上眼睛，忽然道：＂現在已經過棲霞峰了吧？＂

修原一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曦華公主。

這是自從東丘之後，殿下第一次提起曦華公主。

他一時之間心緒難平，喜憂參半。喜的是這世上終究還是有人能牽殿下的心，憂的是，殿下對曦華公主如此深似海，而那子卻將他傷得無完。

＂殿下。＂他聲音有些悶，＂如此冷心絕，不值得您深相負。您何苦爲了，折磨自己？＂

他知道以自己的份不該說這些話，但他實在爲殿下到憤懣不平。

楚曄睜開眼睛，沒斥責他的無禮，目朦朧似遠山迷霧，不盡的幽深沉凝。

修原被他目看得一窒，隨即恭敬道：＂若無意外，是的。＂

＂意外？＂

楚曄笑得有些薄涼和淡淡諷刺，＂既敢孤來北周，又敢闖黑山，自是準備充分。千機閣，可不時徒有虛名。＂

修原沉默著，他也沒想到，江湖上最爲神的千機閣，竟然是曦華公主所創。

那子果真有與男子一樣縱橫天下的野心與魄力。

怪不得那樣冷心絕，連對自己都那般殘忍，竟能割捨得下二字。

＂殿下……＂修原實在不忍見他在承病魔折磨的同時還要忍相思之苦，說道：＂那日在東丘山，您親眼看見曦華公主服下斷丹，已經忘卻前塵舊事，您又……＂

剩下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楚曄掩著眼睫，面上毫無波瀾，眸深邃而徹，那般沉而又那般，像是海底下的礁石。

＂下去吧。＂

修原抿著脣，默默的退了走了出去。

楚曄依舊低垂著眼，神發怔又出淡淡荒涼。

記得所有人，唯獨忘記了他。

他閉上眼，角一抹深切哀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