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婕理完玉珠母,並未收。
平靜站在疏煙院門口,看著檐下嚇破膽的丫鬟婆子們,對自己帶過來的婆子說:“先把們都鎖到偏房裡,等日後在一個個置”
那些丫鬟婆子,早已嚇手腳發。
胡婕的狠戾,不僅僅疏煙院的人害怕,就是自己帶過來的婆子們也害怕。
對於同類的生死,人總有種敬畏。
也許心裡想殺人,未必敢下手。宅這些人,殺都害怕,何況殺人?真正能下手,都是那狠心無的角。
這種人,誰都害怕。
胡婕在下人心裡,從來也不是這種狠角。
今日跟瘋了一樣,這麼殘忍兇狠。
發瘋的人,失去了理智,不管親疏,比那無狠心的更要可怕。
疏煙院的丫鬟婆子們,全部跪下,求太太饒命。
胡婕自己的丫鬟們,也是心忐忑。
胡婕不再理會,直接出了門,只留下兩個婆子,讓疏煙院的人,都鎖在疏煙院的廂房,等宋言昭回來之後再理。
自己,則回了正院。
四月中旬的京城,紅落盡,翠葉新發。
照在上,暖暖的。
胡婕穿了件深紫的褙子,前跡斑斑,看著森森的。恍若不覺,脣角微翹,似件很開心的事。
跟著的丫鬟、婆子們,個個嚇都魂不附。
胡婕殺了玉珠,著實人膽寒。還笑這樣,就更加人害怕。真的瘋魔了?要不要控制住?
想到胡婕手裡還有把匕首,這些丫鬟婆子們就沒人有這個膽了。
們是下人,胡婕殺了們,府都不會過問。誰去報呢?
直到回了正院,們纔回過神來。
回來之後,胡婕先沐浴。換了件丁香刻葫蘆紋樣的褙子,月白挑線子,一頭長髮全部放下來。原本有點黃的臉,此刻竟有點紅潤。
越是這樣,越人害怕。
跟著去疏煙院的丫鬟、婆子們,至今沒有回過神來。
“去把大爺抱來給我”胡婕對丫鬟道。
丫鬟心裡一個咯噔。
連那孩子也不放過嗎?
丫鬟有點抖。
想了想,丫鬟噗通給胡婕跪下:“太太,孔媽媽和玉珠那賤婢,哪怕是死了,老爺要聲。不敢告拿太太。可若是大爺也死了。以後太太和大小姐、二小姐在府上還怎麼過活?太太。您息怒啊。”
胡婕打死孔媽媽,事就難辦了。
宋言昭那邊不好待。
等殺死了玉珠,已經把自己絕境。
宋言昭固然不敢殺妻,卻又千百種手段折磨胡婕的。
跟著胡婕的人都覺得。事已經無法挽回了。
若是胡婕再殺了大爺,宋言昭回來定然要殺。
胡婕三條人命呢。
留個兒子,再找幾個人來勸勸,宋言昭也許會回心轉意。
若宋言昭理完了胡婕,胡婕的這些陪嫁不是死,就是要被賣出去。
丫鬟勸著胡婕,也是給自己保命。
胡婕見丫鬟不聽話,自己起,要去隔壁抱大爺。
“太太!”那丫鬟機靈。猛然抱住了胡婕的。
胡婕沒有掙扎,只是冷冷看著,道:“你這麼勸,無非是怕老爺牽連你們。若是再不放手,我現在就不饒你們!”
胡婕平日裡就比較苛刻丫鬟們。
那丫鬟嚇得手一抖。鬆開了胡婕。
宋浩的孃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笑盈盈的,把宋浩給胡婕。
胡婕抱著他,一路回來裡屋。
跟前的幾個丫鬟婆子,都瑟瑟發抖。
們的命都在胡婕手裡,斷乎不敢反抗的。
胡婕抱了孩子,直接上了牀,讓丫鬟放下了錦帳。
要在帳子裡掐死孩子?
想到這裡,幾個丫鬟婆子後背都發。
們是不敢深勸的,胡婕已經瘋了。若是勸,可能現在就把丫鬟婆子打死;不勸,任由掐死孩子,回頭宋言昭怎麼理,還是兩說。
兩害相權取其輕,丫鬟婆子們都覺得,現在被太太打死太不值了。
們不敢。
大爺又不是們什麼人,何必爲了大爺把自己搭進去?
幾個近服侍的人都在發抖,就聽到胡婕在帳說:“我有個黑漆象牙雕芍藥花匣子,放在梳妝檯下面,取來給我”
胡婕有這麼一個小匣子,是宋言昭送的。
他們剛剛親的那一年,胡婕生辰,正好是八月中秋。
宋言昭有個同窗宴請,他問胡婕能不能去。
胡婕當時生氣的,心想連的生辰都不記得了,就賭氣說:你去吧。
宋言昭不知是反話,果然就去了。
這麼一去,喝酒到黃昏時分纔回來,也有了幾分醉意。
他還自鳴得意說:“他們還要喝,我只得自罰了三杯,回來陪你過中秋節呢。”
仍是沒想起是胡婕的生辰。
胡婕也忍住一口氣,也沒提,看看他能不能記起來。
最終,宋言昭都沒有記起來。
過了二更鼓,有點醉意的宋言昭盥沐之後,倒頭就睡了。
胡婕這才確定,他是真的忘了,沒什麼驚喜給。
一個人坐在牀邊,嚎啕大哭起來。
不僅僅是宋言昭驚了,服侍的丫鬟婆子們也都驚了。
宋言昭酒全醒了,睡意全無,問胡婕:“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胡婕不說,只是哭得更傷心了。
一旁的媽媽就提醒宋言昭:“老爺好心,中秋是太太貴將的日子”
宋言昭這纔想起來,胡婕是八月中秋生辰。
他是知道的,因爲胡婕和顧瑾之是一天生辰,只是忘到了腦後。
他又是賠禮又是道歉,胡婕就是止不住的哭。
胡婕哭著哭著。就說:“你不曾將我放在心上,纔會忘記。你若是心裡有我,怎麼也不會忘記的。”
宋言昭也委屈。
又不是做壽,一個生辰幹嘛這樣鬧騰?
一直鬧到了後半夜。
第二天,胡婕也不起牀,也不理宋言昭。
宋巖送還在翰林院唸書,他未曾告假,就在牀邊低聲求胡婕:“翰林院每日都要點卯,我不能在家裡賠你。昨日的事,都是我不對。我晚上回來再向你賠罪。”
胡婕不作聲。
心裡是知道翰林院唸書不能缺席的。
但宋言昭若是肯爲缺一次。也是高興的。
宋言昭卻走了。
當時心裡難。又哭了一回。
不想。出門不過一個時辰的宋言昭,又折了回來。
他還買了胡婕平日最喜歡的水晶肘子。
然後用懷了掏出了小匣子,補償胡婕的生辰禮。
胡婕那時候,氣就消了七八分。
兩口子在室又吵了幾句。哭了一回,也和好如初了。
那個小匣子,就是胡婕要找的黑漆象牙雕芍藥花匣子。有次丫鬟收拾東西,看到了,覺得這匣子緻,不知道裝了什麼,打開來看,竟然是一封折的整整齊齊的信。
胡婕還罵了那丫鬟一頓,不準在正院服侍了。
所以。胡婕那匣子是非常貴重的。
那封信寫了什麼,也沒人知道。
丫鬟聽說現在就要,立馬取出來,遞給了。
胡婕借過去,帳又是一片沉默。
服侍的丫鬟婆子卻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們想勸勸胡婕。放過這孩子。
只是胡婕已經半瘋魔了,得罪救下這孩子,老爺那邊也未必激,只當是胡婕的陪嫁,一律決了。
怎麼想,們都是死路一條。
原本賣給了主子,生死都由主子做主。
“都出去,不準進來!”胡婕又道。
幾個服侍的,都退了出來。
們等在外間,腳都了。
太太這次,真的要把老爺瘋了。老爺若是還有幾分理智,不殺也要告,胡家也要的牽連;老爺若是殺了,自己也要負罪
這個家,完了!
怪不得太太昨天一反常態的賢良溫順。
這是讓老爺放寬心,不防備,不心腹的人小廝看守疏煙院,好容易得手。
“去勸勸太太”一個丫鬟道。
另一個丫鬟退:“太太手裡有把刀”那是那把刀,殺了玉珠的。
“太太會不會自盡?”又有個丫鬟問。
“不會的,若是想自盡,就不會下這樣的殺手了。要不然,圖什麼呢。”第一個丫鬟回答。
們在外面小聲議論的時候,胡婕是聽不到的。
喊丫鬟拿匣子的時候,就已經隔斷了自己左手的脈。
流出來,都能聽到那汩汩流淌的聲音。
等丫鬟們把匣子拿了給的時候,已經流了很多,是個將死之人。就是怕有人阻攔,所以下手很快。
拿到了匣子,的右手有點抖。
費力從打開了匣子,將裡面一張紙取了出來。
錦帳裡線很淡,本看不清那張紙上寫了什麼。約間,仍是能瞧見那幾行字。
是一首古詩,宋言昭抄給的。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間日頭。”
這首古詩,宋言昭曾經一個字一個字念給胡婕聽。
他說,我待你的誼,青山爛了也不會變。就算沉沉的秤砣能浮上水面,奔騰的黃河徹底乾枯,白日能見到參辰星,北斗星會出現在南面,我對你的也不會變。若是我負了你,那定是半夜三更出了日頭。
這誓言是那麼甜好。
青山永遠不會爛,秤砣不會浮在水面,黃河更不會乾枯,別說半夜三更見到日頭了
但曾經承諾得這樣好,才幾年得功夫,全然不見了。
胡婕慢慢把這信疊好,輕輕塞到了宋浩的襁褓裡。
想起自己曾經未嫁時的恆心:若是侯府讓去做繼室,或者隨便嫁個人,就一頭死。
就要等宋言昭。
等到了,又如何?
如今,就只當那時候已經死了。
只苦了的兩個兒。
可是有什麼法子?連自己也顧不得了。
孩子有外祖母,延陵府也是家大業大,應該不錯吧?
想著,緩緩闔上了眼睛。
不知誰去給宋巖送報信,宋言昭立馬趕回了家。
他先回了疏煙院,看到院子裡躺著死去的孔媽媽,正堂躺著渾是子都死僵了的玉珠,大聲哭吼起來。
他也瘋了。
“老爺,大爺還在太太那邊”小廝提醒失態的宋言昭。
宋言昭眼睛通紅,進裡屋把玉珠牀頭一把避邪的劍拔了出來。
他提著劍,就往正院飛奔而去。
正院的丫鬟婆子們看到,都嚇得魂飛魄散,使勁往旁邊躲。
“胡婕呢,浩哥兒呢!”宋言昭厲聲大吼。
“在裡屋牀上”一個稍微膽大的婆子道。
宋言昭本顧不上收拾這些人。
他提劍進了裡屋。
不管胡婕說什麼,他都不聽,他就照著的口,狠狠刺上幾下,這樣他才能消氣。他又怒又氣。
等他挑開錦帳,那滿牀的痛了他的眼,他腳步一頓。
待看清胡婕的臉紫烏,已經死了多時;而浩哥兒的襁褓上,都是,宋言昭似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宋言昭手裡的劍,哐噹一聲落在地上。他眼前發黑,天地間都在旋轉,他跌坐在地上。
漫天的網撒下來,纏住了他。他似溺水了般,不過氣來。
方纔還說要殺了的
現在看到這一幕,他只覺天旋地轉。
這時,他聽到了孩子清亮的哭聲。
在胡婕牀裡面、那個襁褓上沾滿了的孩子,哇哇大哭。
他醒了。
宋言昭似被轟雷驚醒了般,又驚又喜浩哥兒沒死。他拼了最後一口氣,起要去抱孩子。
孩子襁褓裡,掉出來一張被染了一半的紙。
約約,宋言昭瞧見了“枕前發盡千般願”這幾個字。
宋言昭又是一愣。
看到胡婕的,再看看懷抱裡的兒子,宋言昭心裡被各種緒填滿。
他想對胡婕說點什麼,可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孩子被跌了,哭得更加大聲,幾個服侍的人這纔敢涌進來
看到牀上死去的胡婕、昏倒在地的宋言昭,被跌了大哭的浩哥兒,大家都驚惶著。有人哭太太,有人去服老爺,有人去抱浩哥兒。
唯有那張紙,沒人發現,被踩的稀爛,宛如胡婕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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