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王已經這樣了，經不起折騰。

大夫人親自送宋盼兒和衆人回城。

顧延臻、顧瑾之和老爺子留下來照顧廬王。

顧瑾之一直坐在廬王牀邊陪著。

老爺子出了一汗，因爲沒有帶裳隨行，就借了見主持的尋常道袍。檀木簪、青道袍，竟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坐在西邊廂房裡喝茶，手邊有個小小的行醫箱，裡面藥材用齊全。

顧延臻進來，看到這藥效，覺得眼：這和老爺子平常拎著的那個藥箱，外形做工很相似。

他問：“爹，您還有個這樣的小藥箱？”

“不是我的。”老爺子道，而後閉口不解釋。

顧延臻心裡疑，卻不敢問。

他也坐下來，安靜陪著老爺子。

隔壁的廂房，線幽淡，顧瑾之看著躺在牀上的人，單薄似張白紙，蒼白沒有任何生機。

廬王的手垂在一旁。

顧瑾之握住了那隻手。

他的手，纖長乾淨，此刻卻冰涼。涼意似乎從分明的指節裡出來，指甲蓋有點泛白。

顧瑾之把他的一隻手攏在自己的雙手間，似乎想給點溫暖。

那邊，顧延臻在問顧老爺子：“要不要進宮告訴太后娘娘？摔傷了廬王，已經看護失職；再瞞不報，就是欺君罔上了。”

老爺子沉默不語。

過了片刻，老爺子才道：“等他醒了再說。太后子也虛，平白擔心做什麼？”

宮裡派太醫來，左不過跟顧老爺子一樣的救治，甚至還不如他。

有顧老爺子和顧瑾之在此，廬王如果還不能醒，就是老天爺要收他的。

顧延臻不敢在置喙。

一直等到了下午夕西下。外頭燦紅灼目。

披了紅霞的映襯在窗櫺之上，屋子裡氤氳著霓虹。

顧瑾之握著廬王的手，漸漸覺他手指微。

猛然擡眸去看，就見廬王眼皮閃，似乎想睜開眼，卻又覺沉重。

最終，他太累，放棄了，眼皮又沉沉搭下去。

“仲鈞？”顧瑾之輕聲喊他，聲音似哄孩子。“仲鈞，仲鈞，你要睜開眼睛……”

聲音徐徐。在廬王耳邊暗示他。

終於，看到了廬王的眼睛睜開。

顧瑾之大大鬆了口氣。

已是黃昏，屋子裡暗幽幽的。

廬王睜開眼，不知是視力模糊還是腦袋混沌，他看顧瑾之的眼神。有種難以理解的錯愕。

怔怔的，然後，他突然笑了一下。

這個笑，把顧瑾之嚇一跳：每每朱仲鈞嘲諷旁人或者自嘲的時候，總是這種笑。

顧瑾之很不喜歡。

心裡七八糟的緒，好不容易理順過來。又被這一笑，攪得七零八落。

緩緩的，廬王又閉上了眼睛。

顧瑾之再也沒有出聲。

坐在那裡。安靜觀察他的每個表。

屋子裡線稀薄，而顧瑾之呆的時間久，適應了，能看清。

過了片刻，牀上躺著的人。手擡了擡，微微欠了下子。覺到後腦勺的劇痛。他狠狠吸了一口，子就繼續一不。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覺到了疼痛來自何，就擡手想往自己頭上抹去。

到的，卻是白綾。

他的手頓住，好似對到的東西很詫異般。

於是，手又放了回來。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再睜開眼。剛剛看到顧瑾之，好似小孩子看到了鬼，用閉眼的方法來逃避。

後腦勺的疼痛，一縷縷侵蝕著他，他又吸了口涼氣。

吸氣時，角微撇，眉頭蹙起，不是廬王的習慣。

要是這樣痛，廬王早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可憐了。

顧瑾之一邊看著，心一邊變涼。

被那個傻子捂得的心，慢慢起來。

可心角某，疼卻陣陣襲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顧瑾之都能篤定，那個傻子，不在了……

簡單的作，簡單的表，顧瑾之猜不出躺著的是誰。可那個對拉著、一刻也不願意離開、看到就笑得燦爛的傻子，已經走了……

的目，仍鎖定在牀上這人上，手指卻微微曲起來。

那人知道自己了傷，就不再糾纏，子不了，眼睛睜開。

看到顧瑾之仍坐在那裡，他顯然是難以理解。

他睜大了眼睛，想看清到底是不是。

“奇怪……”他微微低噥。

顧瑾之不經意咬了咬脣。

“顧瑾之？”他仍是帶著幾分自嘲的口吻，開口問話。話說出口，聲音嘶啞卻稚，他輕輕咳了咳，又問，“顧瑾之？”

顧瑾之和前世也長得一樣。

年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顧瑾之……

聽到這三個字，顧瑾之覺得很好笑。

果然哈哈笑了兩聲。笑聲很短，很快就停歇了。

站起，闊步走了出去。

告訴了祖父和父親，廬王醒了，就轉回了自己的廂房。

收拾好東西，對祖父的小廝畫琴說：“我回去，把王爺的事，告訴皇上。”

庭院夕披下，染紅了妖豔桃枝。

畫琴看著天不早，道：“城裡快宵了。七小姐獨自一人回去，老太爺和三爺都不放心……”

“有人跟著就是了……”指了邊兩個小廝。

畫琴攔不住，不再說什麼。

顧瑾之就快馬，回了城。

到了城裡，還有半個時辰就宵了。現在進宮，只怕會驚太后。顧瑾之回了家。

宋盼兒看得回來，大喜：“王爺好了嗎？”

顧瑾之強打起神，笑道：“已經醒了。”

宋盼兒大大鬆了口氣。連唸了幾聲阿彌陀佛。

顧瑾之笑了笑。

“娘，我先回房換裳。”顧瑾之道，“替王爺擔心怕，我累得，晚飯不用了，我回去睡了。”

今日這一整日，誰不是提著心的？

宋盼兒當然知道兒辛苦了。

沒人比顧瑾之更加擔心的。

雖然不太明白兒爲什麼不留在白雲觀陪著廬王，反而是連夜趕回了家。

晚上，顧瑾之躺在牀上，腦海裡走馬觀燈似的回憶。一點點漫上心頭，將淹沒。

“顧瑾之，做人不能沒脾氣。否則就是老好人了。平時溫善良是德，一旦有人踩了你的底線，還不還擊，你就是這世上最蠢的東西了！”

“顧瑾之，旁人都在爲了名利汲汲營營。憑什麼你就清高要放棄這次評選？不求進取，你一輩子就是這幅德行了。你去爭取，不會失敗的！我會幫你的，你記住，我什麼時候都會幫你善後，你大膽去做。”

“顧瑾之。院長和副院長，差著一個大級別。你的實力在那裡，爲什麼要甘居人下？你治好了程老。正是你人脈最好的東西，點小心思吧。這世上最無辜啊？當年他那個院長，也是走旁人獲得的！等他高升或者退休，你要等幾年？你的人生，就是不停的等等等？”

“顧瑾之……”

“顧瑾之……”

的前半生。耳邊總是顧瑾之、顧瑾之這樣的喊聲。

顧瑾之，你不要做個好老人。等不再是老好人的時候。那個聲音又說，你又有進取心；等有了進取心，那個聲音再說，爭權奪勢，明正大一輩子不能出頭，耍手段，用詭計，你爲什麼要害怕，我站在後面支持你，不會失敗的！

從來沒有失敗過，因爲朱仲鈞太過於明，誰都算計不過他。

顧瑾之又是真的有實力。

最後，顧瑾之人生的方向，就失去了最初的航線。

朱仲鈞了舵手，他在駕馭著顧瑾之這條船前進。

一步步，他把顧瑾之這個中醫出的人，推到了國家衛生系統最高的地位。

可回過神來，顧瑾之才覺得，自己的大半生，到底爲了什麼活著？

曾經和初男友相的時候，他們你儂我儂說著彼此的理想。

那個男人對顧瑾之說，他想去大學城開家咖啡廳，白天賣咖啡，晚上和顧瑾之在校園裡逛，花前月下；或者去自習室看書，一輩子不染塵埃。

那時候，顧瑾之的理想，就是做家咖啡廳的老闆娘。

偶然去中醫院兼職，看幾個病人。

他們都是高幹家庭出，可他們並不像朱仲鈞那樣，對權勢有著極強的控制慾。

顧瑾之可以忘記任何事，卻不能忘記他的聲調和語氣：顧瑾之……

悉得不能再悉。

心有些麻木，各種緒涌上了，反而腦袋裡一片空白。

一整晚，顧瑾之沒有睡。

第二天，早早起牀，準備進宮。

宋盼兒很害怕，道：“太后娘娘定要生氣的。”說完，看兒的臉，“你昨夜沒睡好？要不要娘派人再送你去白雲觀？”

只當顧瑾之擔心廬王。

顧瑾之笑了笑：“不用的，我還是進宮去。我不會告訴太后娘娘，只告訴皇上。將來太后知道了，瞞不報，也是皇上擔著，咱們就只有看護不力之責了。”

知道，皇上也不會告訴太后了。

可顧瑾之和顧家不想承擔更多。

算準了皇帝快要下朝的時候，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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