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昉騎,我見陳昉躊躇著不接韁繩,就知道他遇見了和我當年同樣的難題。這次可沒人敢拿窯姐兒的轎子來兌他,沈識微還直幫他下臺階:“長途勞頓,殿下貴不起顛簸,還是去找輛馬車為宜。”一邊上馬走了。
我們三人陪陳昉站在門口,我抱著黃梧庭的骨壇,一邊瞄著陳昉。這貨洗幹淨了臉尚算清秀,但顴骨孤高,長眼疏眉,看著就十分刻薄,且言行可厭,短短一會兒工夫,在我心中混蛋指數就直追沈識微。
陳昉倒沒察覺我看他,一雙眼如長了倒刺般,鉤在英三小姐上便取不下來。曉妹子雖一個勁往哥哥後,但仍躲不開,隻得眼眺遠街,任由陳昉看。我看英曉一雙玉手已了拳,忙悄悄往陳昉前擋了擋,這一路我沒聽如何收拾敢輕薄的胚的故事,要是一拳把陳昉的腦袋錘進腔子裏,咱們回去還真不知怎麽向英大帥代。
就在這尷尬之際,陳昉突然渾一。順著他的目看去,隻見有人半個子躲在巷口的牆後,正往我們這邊看,見被發現了,嗖的一聲回頭去。
倒也不是哪個妹妹,正是剛才揍陳昉那大腦門。
……你丫不是找死來了麽?
果不其然,陳昉冷笑道:“省得待會兒再跑一趟。給我捉來!”
我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英家兄妹也站著不。
陳昉利聲喚起來:“你們是要抗旨?”
我見英家兄妹換了一個眼神,英曉微微搖頭,英長風卻先是微微搖頭,而後又點點頭,輕歎一口氣,縱掠去。宛若鷹隼攫雀,轉瞬間便揪著那大腦門的脖梗,把他拽到了陳昉麵前。
陳昉趁大腦門被英長風擲下,尚未站穩腳跟,一腳把他踹個仰倒。
那大腦門跌了個結實,躺在地上大罵:“黃狗兒,別看你今天找了幾個厲害幫手,有本事一輩子在他們的裏,不然你出來一次,老子便打你一次!”
陳昉卻也不答,四下看看,撿了塊碎磚。走過去騎在大腦門當,便衝著他的臉砸了下去。
那大腦門正想掙紮,被一磚砸在鼻梁正中,就隻顧捂著臉哀嚎了。陳昉卻有條不紊,一下下砸在他臉上,砸了七八下,那大腦門漸漸沒了聲音,小巷裏隻回著石塊錘擊人的聲聲悶響。
再打上幾下,怕是要出人命。我心裏焦躁,扭頭看看英長風和英曉——這二位倒是什麽都不藏著,俱是滿麵鄙夷。
英曉眉頭擰,輕聲道:“二哥……”
他二哥一臉煎熬,卻不理。
英曉的聲音猛然高了不:“二哥!”
這次本不待英長風回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陳昉揚起的手。
英曉玉手纖纖,使了個巧勁,輕輕一提,就將陳昉從地上拉了起來。
陳昉正砸得興起,冷不丁被人拽住,差點摔倒,破口罵道:“我次……”一回頭瞧見來人是英曉,髒話猛地斷在邊。
曉妹子也僵住了。不知是想罵人還是圓場,朱開開合合,好幾次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
我忙把懷裏的瓦罐放下,掏出條髒手絹,走上前,搭在陳昉的拳頭上,一邊替他手,一邊諂笑道:“殿下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髒了您的手。”
英長風也走了過來,腳一鉤,把那大腦門遠遠踢開,直滾了旁邊一條幹涸的深渠裏。饒是陳昉再有什麽深仇大恨,也不太可能跳下去接著揍了。
陳昉斜覷了好半天三小姐,方把手中沾滿鮮和頭發的磚塊丟掉,笑道:“嘿嘿,你們可真是忠臣哪。”從我手中拽過手絹,一邊自己著手,一邊走回院門,在門檻上坐下。
他笑得讓我渾直發。
等沈識微帶著馬車回來時,我發現自己還想看見他的。
第18章
來時我們輕騎快馬,回去就隻得挑能過車的大道了。
英長風開路,我和曉妹子一左一右押車,沈識微斷後。我聽著車軲轆的轔轔聲,心思飛到了九霄雲外。
與其說是星辰大海。不如說是亞爾斯蘭戰記。
但我們這個太子殿下真是太不可。太不可了!
陳昉加後,團隊氛圍又為之一變。
自從歸雲城識得了牧哥哥,我和沈識微都有點慘遭打臉的覺,收斂了對英曉的殷勤,競爭關係一去,彼此也沒那麽劍拔弩張了。陳昉如今接過了我們的槍,天天挑著車簾、著腦袋找曉妹子說話,一會兒涎著臉,一會兒又端世子的臭架子,別說妹子不待見,連我都想他。
英長風則越發沉默,若非必需事務,幾乎不跟大家說話,一雙劍眉擰做死結。他妹妹想向他抱怨兩句陳昉,他也一概不聽,搖頭就走。我爺爺是個解放前就黨的老革命,我中學叛逆期非要和他討論文革,他對我就是這種態度。
倒是沈識微言笑晏晏、不卑不,一路馬蹄輕快,陳昉雖乖僻,卻十分喜歡跟他扯淡,久而久之,儼然了我們和陳昉間的翻譯。
我本以為按沈識微的德,這兩天他一定繃不住就世子的事兒來和我打兩句機鋒。但也不知他是不是馬屁拍得太忘我,心裏隻有陳昉,竟不理睬我了。
人都是賤死的。
穆罕默德不來山,山就特別想去穆罕默德。
我在馬上扭來扭去了好一陣,突然瞧見前麵有窪積水。
不妨卜個卦。
我心說,要是拉車的馬左蹄先踩上水坑,那意思就是沈識微是個孫子;要是右蹄先踩上水坑,那就是說雖然沈識微是個孫子,但也不妨礙我去找他殺殺時間。
馬車離水窪越來越近,我屏息凝神盯著馬蹄子看。冷不防車子碾上一塊碎石,啪的打在我臉上。疼得我一拽韁繩,下的馬兒噅噅直鳴,四蹄躐。
等我捂著臉穩住馬,沈識微已從後麵超了上來,瞟了我一眼,道:“秦師兄這是玩的什麽騎技?”
我朝前瞧瞧,馬車早碾過了水窪,車後跟著長長一串印。
唉。
我歎口氣。勒韁與沈識微馬頭齊平,嬉皮笑臉道:“沈師弟。剛才午飯吃得好不好?飽了沒?”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回應,我繼續道:“我吃得飽。”
沈識微在馬上猛一轉頭:“秦師兄!”他不耐煩地說:“有什麽你就說吧。”
我脅肩諂笑:“沈師弟,好幾天沒聽過你說真話,想死我了。”
沈識微道:“咦?秦師兄也打算開始缺德了?不知有沒有千石米來買功德?”
此刻我任由他損:“啊哈哈哈,這不是蘭芝之室久而自芳麽?”
沈識微見我躺平任,反倒沒了興致,一臉懶得理你,把頭轉了過去。
我咳了一聲:“沈師弟,有件事兒,我這幾天一直沒想通。你說世子那天見了我們,為何對我們三家都得很?”
沈識微看也不看我,對著他馬前的一團空氣說:“這有什麽奇怪?黃大俠過時,世子也已有十三、四歲了,黃大俠必對他講過當年托孤的事。”
我道:“是啊!可怪的不就是這個麽?”
沈識微的眼風在我臉上一掃而過,聲音卻還是意興闌珊,懶洋洋地:“哦?”
我道:“既然七年前黃大俠還在世,為何不帶著世子返回拓南,而要居升龍?”
我倆一起看向我鞍邊掛的黃梧庭的骨壇,沈識微略略一滯,這才拿正眼看我:“秦師兄這意思,是我去問問世子?”
我道:“這哪兒敢,我隻想聽聽沈師弟的高見。”
沈識微笑道:“秦師兄。”
我忙道:“在!”^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沈識微道:“你說咱們今晚夜宿何,能吃上點什麽呢?若是飯菜不錯,秦師兄也一定要再吃飽一點。”
說完腳下輕輕一帶,縱馬到了方才我退下來的位置。
,這賤人還真是給臉不要臉。
晚上我們夜宿的地方是一田莊,雖十室九空,但居然讓我們找到了一戶人家。我把帶的幹糧給主人代為造飯,見他們鍋裏煮的是麥麩野菜,悄悄往裏摻了點幹的。
回到大堂,陳昉又在討嫌,居然吵著要吃。
媽的,你在升龍縣當殺馬特時能有兩張樹皮啃啃就不錯,走了一路就蹬鼻子上臉了一路,你想吃,老子還想吃火鍋呢,上哪兒給你弄去?
見大家都有同樣的困,陳昉把手一,怒道:“都瞎了?這不明明有畜牲?”
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居然院子一角的草裏還真有頭羊,瘦骨嶙峋,肚皮都快拖到了地上。
主人一臉為難:“這位貴人,小老兒才添了個孫子,年節不好,兒媳婦不落,孩子跟個小貓兒一樣。全靠羊有口是口了。”
陳昉一臉不耐煩,把頭一歪:“沈識微。”
沈識微忙趨上前,對主人笑道:“老丈,借一步說話。”一邊把他拉到了屋角。
過了一陣,那老丈回來了,雖仍舊不高興,但總算鬆了口:“既然貴人一定要,那小老兒也隻有從命了。我這就去磨刀。”
堂屋門檻上坐著個小姑娘,一聽見要殺家的羊,哇哇大哭著跑了出去。
我看看邊的人。沈識微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英家兄妹一個天,一個看牆,一副慚無地,恨不能消失融化進背景的模樣。
孰料磨難還沒完。
這混賬陳昉竟又道:“磨蹭什麽?秦湛,你去宰吧。”
我真恨不得把他給宰來涮了,咬牙道:“是!”
我出得門去,從馬鞍旁取下劍來。真皋人不許漢人配兵,出了歸雲城我們就把各自的家夥用油氈破布裹了個嚴實。一捂十好幾天,這會兒我劍吐寒芒,不是要破敵,居然是要去殺羊。
我提著劍,在院子裏找了好一圈,才看見方才跑出去的小姑娘牽著羊躲在門後。
見了我就像見了日本鬼子一般,抱著羊脖子號啕痛哭。一邊哭一邊說:“大叔,求求你,媽媽說你們吃了羊,我弟弟就要死了!”那山羊也直著脖子咩咩直。
我恨不得挖個坑跳進去,忙把劍丟下,蹲在邊,手足無措地寬道:“妹妹別怕,我們給你爺爺錢啦,明天就讓你爺爺去買隻新羊,還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小姑娘哪聽我說這個,隻把臉埋在那髒得抹布一般的羊裏不肯抬起來。我拿出哄我親妹妹的絕技,又扮鬼臉,又學猩猩走路,也仍舊不理我。
就在我也想哭了的時候,突然聽見後傳來腳步,回頭一看,沈識微站在月下。
他笑道:“秦師兄,怎麽還一去就不回來了?”
必然是陳昉派他來催我的。
我一邪火沒撒,罵道:“沈師弟!我知道你忠肝義膽,但你不覺得這也忒下作了?也不怕以後的史寫你是個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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