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送了幾大箱子禮去蜀陵侯家,沒出一個時辰,消息就飛進了京都各家的耳朵里。
端王府里,端王正頹然坐在椅子上,臉煞白,帶著一怒氣,將桌子上的書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四斗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出一點聲音。過了好一會,端王才算是平息了怒火,讓四斗把書撿起來,然后自己去取了筆寫靜心經。
他寫的字跟皇帝有些像,又或者說他們這些兄弟的字跡,包括太子,都有一些像皇帝,畢竟自小就是皇帝手把手帶著他們拿筆寫字。
尤其是端王。
他是第一個皇子,比太子大兩歲,作為獨寵過兩年的皇子,端王后來一直得皇帝的青睞,覺得這個他教得最久的孩子有他的風采。
二皇子子弱,不能久學,皇帝就不太喜歡生他的母妃,只憐惜二皇子,時常人送些東西過去。
再就是太子,他因為脾氣倔,皇帝也沒有教太久便給了先生。后來兒子多了,從太子到老七,皇帝都只教導了剛開始的握筆和寫字,其他的便沒有再像教端王一般教導。
所以后來兄弟幾個人都從皇帝的字跡慢慢寫出了自己的字跡,但是端王卻還有四分像皇帝。
靜心經也是皇帝教給他的,說這般能修養,端王自小就將皇帝的話看是圣旨一般,皇帝說什麼,他信什麼。幾個兄弟之間,對皇帝孺慕之最深的也是他。
這份孺慕之來源于皇帝對他的偏,別的兄弟有的,他都有,別的兄弟沒有的,他也有。除了太子是嫡子,出不能對抗之外,他從父皇那里得到的,從來沒有弱于太子。
這份偏讓兄弟們率先以他為先,也讓他在兄弟們之間有話語權,也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爭一爭那個位置。可是現在,端王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個笑話。
父皇的偏好像一夕之間就了影,天黑了,不再照進來,便也沒了影子。
端王想到這里,筆在紙上劃出了重重的一筆。
整張紙都廢了。
端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筆丟在凳子上,突然譏諷出聲,“父皇,好像也不是很護我。”
四斗什麼話都不敢說。這種話,他甚至想要將自己的耳朵割掉,變一個聾子。
端王看了他一眼,嘖道:“你怕什麼,本王是會殺人的人嗎?”
他在書房里面踱步,慨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來我于父皇來說,也算不得良善,只不過是一個狼子野心想要太子儲位的人罷了。”
但父皇想錯了嗎?沒有,他確實想要。可這是父皇有意抬他上去的。
端王失笑,搖搖頭,“親自將我抬上了這個位置,卻又要我老老實實。父皇啊,你是什麼意思,是只想讓我跟太子斗——”
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他的后背漸漸發涼,額頭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他的腦海里面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
父皇……會不會只是將他看做是一個棋子,是一個訓練太子的對手,他本沒有想過將儲位給他,這麼多年,他只是制太子的一顆棋子罷了?
端王的手心發汗,他以為自己制了太子,但是這份制,卻是一份笑話。
那太子知道嗎?
太子知道這個局面嗎?端王越想越心慌,因為他發現太子可能比他先看明白。
所以他依舊肆無憚忌,做著皇帝喜歡的事,爭吵,鬧脾氣,可是太子如今進了戶部,首舉云州貪墨案,甚至牽連到了英國公府,讓他的第一門婚事隨之化灰燼,然后便是上朝……
太子一步步,看著好像無理取鬧,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失去。如今,他連蜀陵侯家的兒也要娶到手了。
端王再次沮喪的閉上眼睛,他實在是太小看太子了,即便是當初去禹州賑災,他打著要公平的旗號,也將老四送到了禹州。
老四是塊骨頭,在禹州一年,端王想要親近他,也被他避嫌開了,雖然說最后功勞書上寫的是他的名字,可是老四卻進了父皇的前,只等過了今年的生辰,怕是也要封王了。
太子,老二,老四,各個都有差事,只有他還以為自己是父皇得寵的,為了表現出好兄弟的模樣,帶著老五老六老七三個一件差事也沒有。
端王覺得自己簡直活了一個笑話,那些朝臣也是這般看他的吧?可笑的是,他真的以為自己獨得圣心。
父皇想要他有獠牙,卻只要獠牙一出來,就要磨掉它,何其殘忍。
他哈哈大笑起來,四斗不敢靠近,卻又不忍心見他笑得這般酸苦,戰戰兢兢的捧過去一碟子甜瓜。
“王爺,吃點吧,這個甜。”
端王看過去,就見四斗怕得要死還送了東西過來,自嘲道:“如今,本王倒是要個奴才可憐了。”
四斗當即就跪了下去,子都發抖了,端王見了厭煩,“你下去吧,本王想要靜一靜。”
見端王沒有發怒,四斗這才急急退了出去。
端王坐在椅子上,遲遲沒有彈,最后再次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拿起筆,又開始寫起靜心經來。
一邊寫,一邊想以后的事。他想,他的獠牙已經長出來了,即便磨掉他出的,難道還能拔了不?
他越寫越急,下筆越來越重,最后將筆一扔,墨撒了一地,就連他的上也沾染了墨,端王也沒管,他只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的獠牙已經連在了心上,若是想要拔了這顆獠牙,那就得連著他的心也拔起來。
最好,這心頭還能濺在皇帝和太子的上。
端王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才難得的平靜起來。
他努力咧開笑了笑,“四斗,進來,收拾書房。”
第二日,端王就去了皇帝的書房外坐等,等皇帝終于見他時,他跪在地上,哭道:“父皇,兒子知錯了。”
皇帝問他,“你錯在哪里了?”
端王認錯的很徹底,“兒子當時說那句話,確實是想在父皇面前給三弟上上眼藥,他平日里也沒在您面前上兒子的眼藥。”
“但您生氣之后,兒子后來回去仔細想了想,便也想明白了。平日里三弟再過分,也不會真在大事上面胡鬧,兒臣卻是想要他沒了一門婚事,確實是妄為他的兄長。”
皇帝這才氣消些,又見端王說:“兒臣,兒臣也并非是揣您的心意,只是當初兒臣……跟蜀陵侯八姑娘之事,確實也是費了心思的,很多事,不明白也明白了。”
他嘟囔了一聲,“兒子也不是傻子,見蜀陵侯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難道還不明白麼?”
他嘆氣,“只是沒想到,兒子沒有得到的姻緣,三弟又得了,當時便有些妒忌。”
這話讓皇帝更加滿意,端王這番話確實是沒有一點兒謊言,于于理也說的通,父子之間哪里有隔夜仇,見端王時刻知道反省自己,皇帝很是高興,“你啊,總算是回過味來了。”
端王很愧,“兒子慚愧,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十一弟一般。”
皇帝哈哈大笑,“無論你們多大,在父皇心里,仍舊是個孩子。”
然后留了端王用午膳。
太子得知端王去了書房,又被留下用午膳的時候,也沒在意。為局中人,誰都看不明白自己何,被何人執棋,一旦想明白,便也眼前沒了迷障,端王肯主去書房,便是他想明白了。
那是君,不是父。
君父君父,自有君才有父。
他沒有多去管端王,而是又去翻騰庫房了。昨日太著急,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送過去,今日收拾出來,還得送過去。
劉得福見太子殿下大有搬空庫房之意,連忙攔住,“殿下,送一些過去就得了,依老奴看,這些東西留著,等折姑娘……再來挑喜歡的也不遲。”
殿下十幾年不進庫房,這一進,還進起癮來了。太子卻道:“等來也是用,還不如趁早送過去。”
早用晚用,太子殿下可舍不得晚用。
劉太監就知道不能勸了,只能看著這一馬車的東西第二日招搖過市,又進了蜀陵侯家里。
折筠霧震驚的看著一箱箱的東西從馬車上卸下來,其中有一箱子還是之前做宮的時候用的。
筆墨紙硯,還有一小箱子寫過的紙張,擺在箱子里面整整齊齊,將軍可能悉那紙張,站在在上面,模仿著太子的說辭,道:“筠霧,寫的不錯,想要什麼賞賜?”
折筠霧臉一紅,因為隨著將軍這一聲話出,蜀陵侯府其他幾個主子都看向。
解釋道:“殿下嚴格,怕讓我寫的多了厭惡寫字,便時常在我寫完字后給我一些賞賜。”
蜀陵侯坐在一側,笑著看,見臉上歡喜之至,心中也高興,然后還在想這件事的影響。
跟珺珺說的一般,太子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有沒有蜀陵侯府的允諾他都不在乎,但他這般,也算是摘清楚了自己跟他合謀演戲的嫌疑。
今日早朝之后,陛下還跟他說,他信自己,視他為肱之臣,不用擔憂其他的,兒之事自有兒愁,他們這些長輩太過于心也不好。
蜀陵侯聽得心里打鼓,但也大概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在強調他信任蜀陵侯府,不會因為太子的事就有猜疑,可是他自己也要有所清醒,太子和珺珺是小輩,他們婚是他們的事,他是他,蜀陵侯府是蜀陵侯府,作為長輩,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蜀陵侯自然有打算,這條肱之臣路,他走了這麼多年,多人想要拉他下去,他走的戰戰兢兢,一步一步,從不敢有所差池。
這麼多年,犧牲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可是如今看見珺珺的笑臉,他又覺得許是要多謝太子這一步,至讓他晚年之后,沒有憾。
他站起來,跟趙氏道:“我去書房跟巨城他們說話,你多陪陪珺珺。”
趙氏擔憂的看看他,點頭,“去吧。”
巨城是蜀陵侯府的幕僚,這回巨變,怕是眾人要做的事要更多了。
等蜀陵侯走了,又去看五個孩子,見他們圍在一起聽珺珺說將軍的事。
將軍的事,除了在云州之外,便是在東宮。折筠霧抱著它,大意說了說將軍和猛虎的日子。
“有時候,夏會說它們都是了的,兩個了的打架,便不是我們凡人能管的,只管由它們斗法去。”
這話說的有趣,折明珠笑了出聲,然后出手,“將軍,來我手上?”
將軍傲的撇過了頭。
一屋子的人就笑起來,折明珠驚喜,“它還很有脾氣。”
折筠霧:“殿下說它雖然是個畜生,卻很會看人下菜碟。以前即便是夏,它也是不理的。”
倒是個驕傲的鸚鵡。
折明珠艷羨道:“好聰慧啊,我還沒養過鸚鵡。”
幾個爺卻想問問太子殿下。
折筠霧挑了一些能說的說了,然后眼看天黑,便送了客,要寫字了。
在一邊寫字,小桃和小雨在收拾箱籠,然后笑起來,“姑娘,這里有個針線簍子。”
折筠霧一看,果然是常坐在溪繞東里繡裳的簍子。走過去,翻了翻,就見簍子里面翻出一張白紙條。
“孤缺一個荷包佩裳。”
折筠霧就抱著簍子笑起來,眼睛彎彎,笑臉如靨,讓小桃看愣了去。
隨后就想,不愧是第一個能近殿下前的人,就連也看呆了去,何況男人。
第二日,慈樂宮里就送來了帖子,說是賞花宴,這個折筠霧上回聽殿下說過。心里樂開了花,心道這回可不用見殿下了,到時候,可要明正大跟殿下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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