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出生,手肘上就有一個像萱草一樣的紅胎記。你娘給你取名字庭萱,說萱草忘憂,希你這一輩子都能開開心心的。”
“你三個月大的時候,你祖母病重,我和你娘,你兩個哥哥一起回宛城……”昌平侯眼眶微紅,“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很自責,為什麽不再多派一些人手留下來保護你們……”
“你娘也很自責,一直在說,如果當時沒有生病就好了。如果是親自抱著你就好了。那個時候差點瘋掉。我剛送走你祖母,不想讓你娘也這樣沒了。後來有了那個庭萱,你娘才稍微好一些。可是那個庭萱也沒了……這回看見你,知道你還活著,你都不知道你娘有多高興。”
“以前是對你態度不好,可不是有心的。若知道你就是庭萱,肯定會好好待你。”
“你娘兩個月大就沒了爹娘,高祖皇帝重視忠臣之後,把接到宮中榮養。是有些目無下塵,但你知道,心地真的不壞……”
昌平侯聲音不高,語速極緩,伴隨著冬日的寒風,聽得人心裏發酸。
沈纖纖抿了抿:“也未必就一定是我。”
“什麽?”昌平侯微愕。
“你們因為一塊胎記,就說我是你們的庭萱。那假如有一天,再出現一個人,也有同樣的胎記呢?”沈纖纖抬眸看著他,非常冷靜,“出名門、溫婉賢良,你們非常喜歡。到時候你們是責怪我冒認你們兒呢?還是出於道義暫時把我留下?”
昌平侯一怔:“這,你就是庭萱啊……”
“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塊胎記而已。你不是也用藥水仿製過嗎?焉知真有那麽一天,你們不會疑心我是偽造的?”
昌平侯斷然搖頭:“絕不可能,你就是我們的兒,哪會有假?”
他心裏卻不由地想,到底經曆過什麽,竟會有這樣的擔憂?
沈纖纖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你們不喜歡我,其實也不必因為一塊胎記而勉強自己。”
這番話其實早就想說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你是我們的兒,怎麽會勉強呢?我和你娘,想對你好一點兒。”昌平侯鼻腔發酸,神不自覺變得激。
“我相信侯爺和郡主的拳拳之心。”沈纖纖睫羽低垂,“但我可能不太敢用。侯爺您也知道,我喬裝出京,實在不宜與過去人有太多往來。而且我一個人,過得好的。”
昌平侯暗歎一聲,知道兒顧慮重重。
如果是不相幹的外人,他或許有的是對付手段。如今對著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卻是急不得緩不得輕不得重不得。
“你不願與京中人往來,那我們就不回京,一直留在宛城。或者你想去別的地方也行。我和你娘下了嚴令,不會有人知道你過去是誰。你想怎麽過,就可以怎麽過。”
沈纖纖垂眸不語,心裏糟糟的。
“我知道,你一直沒放棄離開。我防得了你一時,防不了你一世。就算你真的要走,能不能至等過了年以後?讓你娘先歡歡喜喜地過一個團圓年?”
年過五旬的昌平侯眼中盡是懇求,沈纖纖忽然想起那年爺爺病重,伏在床榻前,求他為了自己不要死。
想到爺爺,眼圈一酸,拒絕的話語一時就很難說出口了。何況意圖早就被昌平侯識破。
沈纖纖遲疑著點一點頭:“那好,過年前我先不走。”
想,先看看,等見勢不對,再思考之法大概也不遲。
昌平侯長舒一口氣,笑得眉目舒展。
他對自己說,慢慢來,一步一步來,總會好的。
——
晉王病了。
可能是因為突然下雪,也可能是因為連續沒日沒夜的搜尋。
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緣故。
一向強健的晉王突然病了。
急壞了陪同的侍衛和令,匆忙延請當地名醫為其看診。
晉王躺在床上,夢境一個接一個。
初時是他們初見。兗州沈家玉京園裏,在月下盈盈抬眸,自陳仰慕他許久。
後來是在京中作戲時的點滴。有他抱著,有自橫梁上掉下,跌落在他的懷裏……
畫麵陡然一轉,他傷後醒來,隻留下十九歲之前的記憶。
在馬車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親吻他的臉頰。
他強忍著恥送詩。
他給修剪指甲,塗染蔻丹,用綢緞縛了的雙手折騰。
他們在床榻纏綿,在竹樓親吻……
畫麵一幕一幕,走馬燈一般的閃過。
再之後是那封書信,仿佛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一字一字地念。
蕭晟下意識去找說話的人,卻隻看到一片濃霧。他茫茫然向前走著,聲音越來越近,然而映眼簾的是草席遮蓋著的。
不等他手,草席猛然被掀開,無頭多了個腦袋。
卿卿睜眸看著他,嫣然一笑:“九郎。”
……
蕭晟從睡夢中驚醒時,上高燒已退。他的後背滿是汗水,寢了一大片。
令聞訊趕來,喜不自勝,差點歡喜得哭出聲:“王爺,您可算是沒事了。”
乖乖,嚇死他了。若是這位殿下在他境有個好歹,他這仕途隻怕也就到頭了。
蕭晟怔怔地著窗外:“現在什麽時候了?”
醒來已經有一會兒了,他仍未從那種巨大的痛苦中完全離出來。
“回王爺,臘月十九,未時。”
令約覺這位殿下有些不對勁兒。明明很平靜,可平靜之下藏的是什麽,他看不。
蕭晟雙目微闔,聲音極低:“還有十一天……”
“王爺,今年小進,沒有年三十。離過年還有十天。”
晉王似是沒聽見他的話,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令有些訕訕的。
蕭晟思緒轉了幾轉,沉聲問:“無頭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找到沒有?”
“啊?下無能,還沒有。”
蕭晟雙目微斂:“把相關卷宗拿過來給本王看看。”
他已打定主意,繼續找人的同時一定要力破此案,捉住真兇。
他不相信那是。
他迫切想要證明這一點,也要為除掉安全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