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帝愣了,因爲蒙時從來沒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過話。他指著蒙時問道:“你也要反了,是嗎?”
“不是反,是替香草罰。做丈夫的替妻子罰,這是很正常的事,難道外公認爲這樣就算是謀反嗎?那您得提放著天下多人,您不累嗎?外公要罰就罰我,無論二十板,三十板,甚至一百板子我都了,只當我這個做外孫的孝敬您這外公的,而不是孝敬一國之君的!在我眼裡,只有外公,沒有君臣。若在外公眼裡,只有君臣,而無外孫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蒙時的話讓永帝聽得很明白,分明是在責怪他出爾反爾,只顧權謀,而不顧親。蒙時從小到大,對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從來不曾如此大聲與他爭執過。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外公若沒別的事,我這就去領了罰,自己回家閉門思過!”蒙時說完拽著香草往外走。
“站住,蒙時!”永帝喝了一聲。
“外公還有啥吩咐嗎?”蒙時轉過冷冷地問道。
“朕還沒說到底是罰你,還是罰香草,你就擅自揣度朕的意思,自作主張了?若不是念在你是冬寧親生兒子的份上,朕不會由得你和香草這麼放肆!”
“若非您是我孃的親爹,我也不會站在這兒任由您責罵!”
“你……”香草真想給蒙時歡呼,吶喊,再扯條橫幅以示佩服!能把皇帝氣得吹鬍子,真有本事!
蒙時拽著香草的手對永帝說:“外公難道以爲我替你效力,是爲了您賞賜的那些郡王頭銜,權力以及富貴嗎?您覺得我娘是那樣的人嗎?的親生兒子會是這樣的人嗎?我一直認爲外公是個包容斂,懂得尺度之人,也認爲您或許就是西南一方的明君。可當您真正坐上了那帝王寶座時,您的眼睛就從兩隻變了四隻,四隻變了八隻,八隻變了十六隻,甚至更多。您得不停地盯著您跟前的人,懷疑他們的一舉一,驚若寒蟬,我瞧著都替您累得慌!我明白您從來就沒信過哥,可您得問問自己,您對他所做的一切足夠讓他信任您嗎?”
“是朕太縱容你了嗎?”永帝一臉不解地看著蒙時說道,“朕最喜歡的外孫竟然教訓起我來了?”
“不,不是您的外孫敢教訓您。當您坐上這至高無上的寶座時,當您覺著自己擁有絕對的權力俯瞰腳下這些人時,我在您眼裡早已不是外孫,不是有著緣親的外孫,而是一個必須效忠於您的臣子罷了。剛纔那些話,不過是一個臣子冒死向您諫言罷了。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曾以魏徵爲鏡,在魏徵死後,痛哭說:‘夫以銅爲鏡,可以正冠;以古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我覺得外公也需找一面明鏡了!”
永帝氣得臉發白,揮袖掃落了案桌上的茶,高聲喝道:“來人,拖了蒙時去,杖打二十!”
“真打呀!”香草正要和永帝較勁兒時,蒙時卻攔了輕聲說道:“莫說了,再說下去,連你也一塊兒捱了!”甩開蒙時的手,衝上前指著永帝說道:“橫豎連我一塊兒都罰了!橫豎往後有人會收拾您的!您不是找人從我那兒搜走了我畫的歷史斷代圖嗎?要不要我給你標註出年月日來,蜀國哪年興哪年被滅?我可不怕您,我死過一回的人,您再把我往地府裡送一回,沒準我還能昇仙呢!”
“你……滾出去!”永帝怒喝道。
蒙時忙拉了香草出了昶書廳,跟著背後傳來砸東西的聲音。香草一出門,兩隻手就抖起來了,一臉不可思議地問蒙時:“我剛纔罵了個皇帝嗎?”蒙時笑了笑說道:“是啊,你罵了我外公,蜀國的皇帝。真有氣勢呢!不過話太不吉利了,啥死過一回,可不許這麼說了。”
香草捂著心口,舒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說道:“哎喲個親孃啊!罵的時候倒不覺著,罵完了怎麼抖得厲害呢?”“你罵了皇帝,當然會後怕了!”蒙時摟著的肩頭說道,“可要不是你罵了一通,沒準我都在挨板子了呢!”“相公,外公不會秋後算賬吧?”香草著他問道。
“很難說,外公變得越來越多疑,格無常了。我想這是大多君王都容易犯的病。就好像手裡捧了個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又喜歡,又怕被人奪去。”
“那我們要不要收拾細逃回去啊?”
“傻啊,往哪兒逃?難不還能帶上老家一家子流浪他鄉嗎?”蒙時握了握的手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是安全的。”
“那你也放心,”香草出手拍了拍心口道,“有我在,你也安全的!誰敢對付你,我就嚇唬死他!”
“對了,你剛纔說啥歷史斷代圖,你曉得蜀國哪年興哪年滅嗎?”。
“哦……我的意思是說,沒有個帝國可以永垂不朽的,照外公這樣的管治法,遲早有一天是要滅亡的。至於歷史斷代圖……是我夢到的,寫出來嚇唬嚇唬他們。”
“真是夢到的?”
“嗯,夢裡經常有個周公很煩人的,不就往我夢裡鑽,跟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可煩人了!”
“啥模樣的?老頭子?”香草掩笑道:“咋了?還吃醋上了?放心吧,是個白鬍子老爺爺!”
“那我還是嫉妒他,能不就進你的夢,你都沒夢見過我幾次。下回不許夢他了,夢我吧!”
“好!”
兩人手牽著手正在路上走著,迎面來了韓銘愈。雖氣不佳,但依舊恢復的神。那晚,他被永帝的人從悅媛手裡救了下來。下話著那。
韓銘愈看蒙時的眼神是冷漠的,匆匆一瞥,然後說道:“那晚我在馬車裡,你跟鄭悅媛說的話我聽見了一些。沒想到啊,蒙時,你居然還是個種,到了那時候,都只想著要救鄭悅媛那踐人,而沒有想過我這哥哥的境!”
“悅媛本不壞,只是走錯了路而已。”
“哼!”韓銘愈輕笑著搖搖頭道,“不壞?要不是個惡毒的人,怎麼會把我關了這麼久?還想借我的手殺了香草?這樣的人你覺得還不壞?喲,沒瞧出來你蒙時的心這麼寬廣啊!”
“這不是廢話嗎?”香草不滿地瞪著韓銘愈道,“比起我們家蒙時海一般的襟,你呢,頂多算條小河而已!連鄭悅媛一個人都能把你困住了,你還在這兒得意啥呢?有本事自己逃出來啊,要別人幫忙做啥呢?多襯不上你睿武郡王的頭銜呢!”
“我跟你說話沒你的份兒!”韓銘愈被激怒了,用手指指著香草喝道。可話音剛落,蒙時忽然握了他的手腕,他想手,卻被蒙時死死地握住了。他有些張地問道:“蒙時,你敢揍我嗎?小心爺爺不會饒了你!”蒙時把他的手輕輕一掰,他立刻疼得大了起來。
蒙時說:“我只是想讓你長個記,我媳婦不是你隨便能吼的。不是你媳婦,你沒資格對怒。做你媳婦可能是最悲慘的事,下場就是淪爲階下囚候斬而已!你下回再吼香草,這隻手我就不打算給你留著了。今天我也是瞧在爺爺的份上放過你,莫以爲你還能跟我過上幾招,從前是我敬你爲兄長讓著你,最好莫再討沒趣!”他說完就甩開了韓銘愈的手腕,拉著香草離開了。
香草回頭衝韓銘愈扮個羊的手勢,笑話他不過是隻小羊羔罷了,氣得韓銘愈直跳腳!
韓銘愈歇了一口氣,了發疼的手,然後往昶書廳去了。進了廳後,他看見永帝臉鐵青地坐在那兒,便問道:“爺爺,是蒙時氣著你了嗎?”永帝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過頭,用冷峻的目看了他一眼,目中著不滿。他忙又說道:“您想喝茶嗎?我這就去給您拿。”
“不必了,”永帝嗓音灰沉地說道,“有功夫做那些端茶遞水的事,倒不如干些有用的事。”
“爺爺,我一直是照著您的吩咐去做的!”
“銘愈啊,爺爺對你真的很失,你居然被自己媳婦給綁架了?說出去,豈不是天下之大笑話?”
“那都是因爲鄭悅媛那踐人太狡猾了!”
“難道你不可以比更狡猾更殲詐嗎?”永帝滿腔怒氣地說道,“你,連一個人的狠心都不如,你讓爺爺怎麼能放心把韓家幾代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下到你手裡呢?爺爺不想像秦皇帝,也不是像劉備,自己掙扎了大半輩子,一旦撒手人寰,所有的心都將給他人所掠奪!”
“爺爺!”韓銘愈面惶恐地下跪道,“銘愈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希!銘愈絕對可以接掌您和祖輩們打下來的天下!您應該相信銘愈,銘愈是您一手培養長大的。沒有人會比銘愈更效忠於您了!”
“唉!正因爲你是長子嫡孫,正因爲你是我一手培養大的,所以我才一直覺得這太子之位該屬於你。可是啊,我現下才明白,你本沒有治國之才,連君王該有的決斷和狠心都沒有,甚至還不如悅媛一個人有籌謀。”
韓銘愈越來越慌,附趴在地上說道:“爺爺,您可以教我,現下教我也不遲啊!有我這份忠心,還有您的教導,我必定可以擔起大業來!”
“教你?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那好,”永帝抖了抖袖拿起筆在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丟給了韓銘愈說道,“你去,幫我把這個人殺了!若是你能功,我會再考慮傳位於你。若是你失敗了,我只是能在蒙時和銘坤之中挑揀一個。”韓銘愈捧起那張紙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唐廉!
他擡頭看著永帝問道:“爺爺,您爲什麼要殺了他?您一殺他,蒙時必然會恨您!”
“錯!”永帝走到韓銘愈跟前,拿走了那張紙撕了兩半然後說道,“他要恨的不是朕,而是你。倘若你連這點仇恨都背不了的話,朕還是給你一塊兒偏遠封地,自力更生去吧!想做君王,沒那麼容易,誰上沒背點國仇家恨呢?倘若蒙時恨你,你再把蒙時除掉,那麼,你就真真正正可以爲朕的後繼人了。到時候,朕就會相信你有那個能力接掌天下。”
韓銘愈的心忐忑地說不出話來了。他再笨也聽得出來,是爺爺想借他的手對付唐廉和蒙時了。倘若他拒絕了,那麼爺爺一定會給他一塊人煙罕至的封地,打發他遠離都;倘若他答應的話,這就意味著他要對付的是兩個最不容易對付的人。
“銘愈啊,”永帝反揹著在他跟前走來走去說道,“朕可以原諒你膽怯,因爲說實話,你從小就不如蒙時,也不如唐廉,這一點朕早就看出來了。若非因爲你是朕的長孫,朕也不會對你殷殷期盼。現下你只要說一句害怕了,朕立馬賞你個封地,帶著家小過安穩的日子去吧!”
韓銘愈咬牙關說道:“不!爺爺,我不需要什麼封地,我要做蜀國的皇帝,這是我從小的心願!請爺爺放心,我會把唐廉的首級放在您面前的!”
“很好,唐廉應該在返回的途中了。蒙時不在,他就勢單力薄,只要你用心,取他首級,毫不問題!”“不過,爺爺,我想多問一句,您取了唐廉的首級來做什麼?”
“等唐廉的首級到了,我就會把蔡靈舒也殺了,將這兩人的首級送到陣前,給嚴親王的人。你想想,到時候嚴親王的將士們看見他們的首級,心裡該多震驚,多惶恐,多害怕啊!嚴親王也一定會很心痛的,朕倒要瞧瞧那個老匹夫有什麼能耐跟朕鬥!”
韓銘愈渾冒了一寒意出來,敷衍地笑了笑說道:“沒錯,沒錯,爺爺想得極爲周到。”
“去吧,把事辦妥帖了,爺爺自然會重用你的!”出昶書廳的時候,韓銘愈手心裡拽著的全是冷汗。他著天空長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最狠的果真是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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