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夫人目死死地盯著邊容貌清雋的灰青年。

“是。”

聽到他毫無保留的回答，卻還是止不住一怔, “……怎麼會？”

輕聲呢喃, 面上依舊有著不可思議。

“你和因因以前從未見過, 何況因因早就嫁人, 你和……”說到這微微蹙眉，腦中閃過幾個念頭, 只是還未浮現就被齊老夫人了回去。

清楚這兩個孩子的為人。

都是好孩子，絕不可能違背倫理含有私，何況因因近來的表現也能看出跟豫兒並不悉。

“難不……”

心中約有個猜測, 忍不住抬頭看向對面的男子。

齊豫白似乎知道在想什麼，他沒有瞞，點點頭，“您猜的沒錯，我早在金陵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他第一次見到蘭因就是在王家老夫人的房中。

那時他被王家祖母給要比他大幾歲的王觀南，讓王家幾個孩子帶著他出去玩，等差不多時間回去的時候, 他就看到了蘭因。

坐在祖母的上，比他還小的年紀，卻比他會心疼人。

看著祖母落淚, 抬起乎乎的小手給祖母拭著眼淚, 上呼呼吹著還說著, “吹吹就不難過了。”

他那會雖然只比蘭因大一歲，卻因自早慧要許多，那個時候, 他覺得小蘭因傻的，這世間的難過哪裡是吹一吹就能趕跑的，卻也由衷地羨慕這一份天真。

能夠天真活著是好事。

至代表沒有經歷過世道的霾。

那日。

他並沒有選擇進去。

他自承祖父教導，知道男大防，即使他和蘭因的年紀遠沒有到大防的時候。

他記得那日他拿這個緣由不肯進去時，王觀南目瞪口呆的臉，他笑得捂著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滾，他卻只是面容沉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轉離開。

他沒有問蘭因的名字，也沒有問是何份，心中卻覺得以這樣的爛漫天真，一定是王家某一房被爹娘長輩寵著長大的小姐。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才知曉的份。

那時他和祖母已經搬離王家，可王家祖母心腸好，讓他跟著王家其余男丁一起在王家族學上學，某日放學，他被王則邀請去王家吃飯，路上過去的時候便聽幾個下人在議論長興侯府的事。

長興侯府的事，即使是他也略有耳聞。

他聽祖母說那日元宵兩個孩子被帶出去玩，可回來的只有長，另一個兒在街上走散，侯府找了大半個月都沒找到次的踪影，他還聽說那位長興侯夫人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在了長的頭上，甚至把長當了仇人。

“你說咱們這位表小姐還回得去嗎？不會在咱們家待一輩子吧？”

“誰知道呢？我可聽說了，咱們這位表小姐來之前還被咱們那位姑丟掉過，要不是邊的婆子機靈，只怕這位表小姐也得走丟。”

“這……到底是母，姑這樣做也委實有些過分了。”

“說是母，但如今姑看只怕跟看仇人也差不多了，要不是因為鬧得太厲害，咱們老夫人又何必親自跑到臨安把人接過來？”

“倒也是個可憐的。”

剛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齊豫白並不知道們說的是蘭因，他也沒有多餘的反應，正想離開便瞧見一旁灌木叢站著個小人，正是那日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蘭因。

面向兩個丫鬟的方向，小臉蒼白、淚盈眼眶，卻一步都不曾邁過去，反而在旁人還沒發現的時候紅著眼跑掉了。

那時他才知道的份。

長興侯府的嫡長，王家的表小姐，的確如他所想金尊玉貴，卻並非盡長輩疼，相反，比他還要可憐一些，他雖然家破人亡，但有祖母與他相依為命，祖母甚至為了他直接與娘家離關係，家中奴僕也都以他為尊。可縱有王家祖母的疼卻要盡旁人言語，甚至……連親生母親都把當做仇人，恨不得把丟掉。

或許是因為都有寄人籬下的經歷，齊豫白的心裡慢慢有了蘭因的影。

他開始默默關注。

他知道傷心難過的時候喜歡躲到王家一個廢棄的後花園哭泣。

從不把弱示於人前，也不會讓王家祖母為擔心，只會一個人默默吞嚥所有的難過和委屈，走到外人面前，還是那個總是笑面迎人乖巧溫的表小姐。

顧蘭因不會知道他曾在一牆之外聽哭過多回，雨天、晴天、下雪天……

幾年寒暑。

在院，他在院外，即使沒見過一回，即使從來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存在。

他以這樣的方式目睹著這個小孩一點點長大，他見過許多模樣，可憐哭泣雙目殷紅的樣子，走到人前時溫端莊的笑容，他曾在雨中撐傘聽混合在雨聲中尋不著音的哭聲，也曾在酒醉之時向靠近。

顧蘭因不會知道當年他酒醉撞向時，他並非醉得一塌糊塗，他還保留著一份清醒，卻像是真的醉糊塗了，以至於在看到時忍不住向靠近。

那是他第一次失態。

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或許是席間聽則說馬上就要走了，自就有婚約，在金陵待了這麼多年，也是該回侯府準備親了。

於是就這麼跌跌撞撞朝人走去。

丫鬟斥責他的衝撞，可卻只是搖搖頭，並未把目落在他的上卻把丫鬟留下，還讓人給他準備了醒酒湯。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齊豫白轉著手中佛珠，看著祖母面上的呆怔，知在想什麼，他把目移到跳躍的燈花後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說過話，也沒怎麼相過，怎麼就非不可了？

其實在蘭因嫁人前，齊豫白都不覺得自己是喜歡的。

他以為他對蘭因只是因為比旁人多了一份關注，他以為等嫁人就好了。

可結果卻並非如他所願。

蘭因嫁人之後，他對的關注不減反增，他從來不會刻意去打聽的況，卻總會無意識的在旁人談及時止步傾聽。

他知道蘭因婚後過得併不幸福。

因為難孕，即使擁有出挑的本事，婆家也對諸多不滿，而蕭明川，的丈夫因為一場淵源認識顧家二，即使與蘭因拜過天地還是放不下那位對他而言心懷虧欠的顧家二，甚至在婚後第三年把人帶到府中，讓蘭因了整個汴京城的笑話。

也是那個時候，他平靜的心終於慢慢有了波瀾。

他開始想，若是蘭因嫁給他，他一定不會這樣對，那樣好的一個姑娘，本該被人捧在手心好好疼，而不是被人這般磋磨。

他想過去找蘭因。

可即使找到蘭因，他又能說什麼？

他什麼都說不了，也什麼都做不了，這世道對人總是那般苛責，它縱容男子為所為，卻束縛著子的靈魂，讓賢良淑德，讓唯夫是從，讓即使滿目瘡痍還只能困死在那個後宅。

……

齊豫白想。

他對蘭因的大概是日以繼夜，一點點慢慢增長起來的，在他還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把種在了心裡，等知道後，倫理道德束縛著他的行為，卻也讓他的心在烈火裡不住煎熬著……從平靜的湖面到狂風驟雨，暗波湧，蘭因不會知道對他有著什麼樣的影響。

他曾在死後走遍萬水千山，他以為走的多了看的多了，也就不會再記著一個人了，可他看山是，看雲是，看萬水千山都是。

後來青燈古佛。

他曾以為佛能帶走他的一切貪嗔癡的妄念，可幾千個日夜，不僅沒讓他學會放下，還讓他在日復一日中更加清醒知道一件事──

他。

他放不下。

屋中燈火如晝，而齊老夫人看著邊青年面上的笑容，那裡有著從未見過的滿足。他是如此高興，可的心裡卻莫名有些難過。

忍不住哽咽出聲，“……你這傻孩子，怎麼從來就沒跟我提起過？”

齊豫白看著笑，“最初我也不清楚我對是喜歡，何況那會還有婚約，與您說，也只是讓您為難。後來清楚了，又嫁人了，再提反而讓您難過。”

他握著帕子給著眼淚。

平時稍顯冷清的面龐此時在燭火的照映下顯得溫人，他放緩聲音，“先前不肯告訴您是誰，是怕您不喜歡。”

“我怎麼會不喜歡？因因這樣的好姑娘，我疼惜還不夠！還是你覺得我是那些迂腐的人，容不得因因嫁過人？”齊老夫人不高興，還說話，忽然想到什麼，神一頓，轉頭看向齊豫白，瞧見他面上的淡定從容，突然就明白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是好氣好笑，看著他似笑非笑問道：“好啊，你這是怕我欺負你媳婦呢？”

“怎麼，現在不怕我欺負了？”

“您待比我還好，我只怕日後您為了幫連孫兒都不顧。”齊豫白誠實道。

“哼！”

“因因生得乖巧，自是比你招人疼。”齊老夫人說著從他手裡拿過帕子，自己拭一番後才又問他，“你既然喜歡因因，何不與說清楚？”

如今明白自己孫兒的心意，也就明白他和因因相時不同尋常的那面是因為什麼了，可那一面還是太，哪像追心上人？

不由又擔心起自己孫兒不會追人。

正幫他參謀一番，卻聽他說，“祖母覺得如今可想過嫁人？”

齊老夫人一愣，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後，仔細回想近日和蘭因的相，餘後搖了搖頭，蹙眉嘆道：“怕是被傷了。”

“那你……”蹙眉。

“徐徐圖之。”齊豫白卻還是那副神平靜的模樣。

“只是可能要您再等些時日了。”他溫聲與人說道，“也請您暫時不要讓察覺，這個人看著溫和好相，彷彿與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其實就跟個小刺猬似的，到一點點危險就恨不得把自己起來。”

他不怕被上的刺扎到，卻怕一輩子都不肯見他。

齊老夫人也知道以蘭因現在的況，只能慢慢來，可看著邊孫兒的臉，還是忍不住為他到難過，“你這樣，不覺得苦嗎？”

齊豫白轉著佛珠，低笑一聲，“孫兒甘之若飴。”

他什麼都不怕，只怕又像上一世似的消失在他的面前，他還沒有強大到與天爭一線生機的能力。

只要蘭因還在，只要還好好活著，他就什麼都不怕了。

他都這樣說了，齊老夫人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點點頭，“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因因察覺的。”

“還有一件事。”齊豫白看著齊老夫人。

“什麼？”

齊豫白手中轉著佛珠，目卻落在老人的臉上，不疾不徐與人說道：“的不清楚能不能懷有孕，孫儿知您喜歡孩子，可有些事本是天定，孫兒沒法向您保證一定能讓您有嫡親的曾孫抱。”

齊老夫人目復雜。

知道他的意思是無論蘭因能不能懷有孕，他日後邊只會有一個人。

到底事關子嗣，齊老夫人說高興是不可能的，卻也沒有多說什麼，手裡也有一串佛珠，只是素日只有禮佛時才會用到，如今卻跟齊豫白一樣放在手中慢慢轉著，轉完一圈，才看著齊豫白嘆了口氣，而後淡淡開口，“我原本也沒想著能抱到。”

早些年這孫兒一心撲在公事上，連人的面都不肯見，都想著他要真喜歡男人，給他找個男人也行。

只要別一個人冷清清活在這世上。

是前陣子聽他說起有心上人，還是人，這才又起了心思。

如今，若說一點都不失，自是假的，但也並非接不了，總歸原本最期盼的也不過是他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陪在他邊罷了。

“你幾個曾伯祖父那邊子嗣不，你……回頭和因因若真沒有孩子，過繼也。”說出口後，倒是一輕鬆了，齊老夫人再看著他時又變從前那副模樣了，“說了這麼多，你要是沒把因因娶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齊豫白笑了笑，“孫兒努力，爭取能早些讓喊您一聲祖母。”

齊老夫人這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