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覺眼皮跳了跳,抬起頭,呆呆地道:“是。”
曇羅伽回眸,深深地看了睡的瑤英幾眼,轉離開,立在山崖上,接過畢娑遞來的漆黑牛角弓,拉開弓弦,肩背繃,一箭出。
這一箭氣勢雄渾,鐵箭迅如電,鳴嘯著破開濃煙,飛向高空。
箭矢撕裂黑煙,出一角天穹,一天傾灑而下。
城外的海都阿陵抬起頭,看著濃煙中若若現的箭矢,眉頭皺。
四野黑煙彌漫,安靜得詭異,唯有馬嘶和燃燒聲。
忽地,一陣若有若無的、如急雨似的嗡鳴聲從風中飄了過來。
海都阿陵驀地瞪大眼睛,臉上掠過一道不敢相信的駭然,勒馬回頭。
嗡鳴聲停了下來,隨即,一道道讓人心驚膽寒的破空之聲響起,彌漫的黑煙裏有寒閃爍,似夏夜碧空中恒河沙數的繁星,接著,寒越來越亮,越來越近,如流星墜落,罩向毫無防備的聯軍鐵騎。
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
海都阿陵冷汗淋漓,猛地一提韁繩,撥馬轉,後仰,大吼:“舉盾!側臥!”
他的聲音罕見地在抖。
與此同時,數萬支鐵箭平地飛起,借著黑煙的遮掩,在空中織出一張巨大的黑網,覆蓋了整個戰場,齊齊落下,帶著淩厲的去勢,狠狠穿北戎聯軍士兵的。
慘聲四起。
箭雨紛紛落下,一波接著一波,洶湧而來,勢不可擋。
部落兵裝備不如北戎鐵騎,加上經過昨夜激戰,聖城已經被攻破,很多人掉以輕心,本沒帶盾牌,看到箭矢落下,他們驚駭絕,抱頭鼠竄,鐵箭落下,直接穿而過,將他們狠狠地釘在雪地上。m.X520xs.Com
北戎士兵驚惶地大:“佛子的弓|弩陣!佛子的弓|弩陣!”
當年瓦罕可汗幾次攻城失敗,死在弓|弩車下的北戎士兵數不勝數,北戎人人都知道,佛子改進過的弓|弩陣威力無比,專門克製北戎鐵騎!
海都阿陵雙目圓瞪,攥了刀柄:不可能!他們在攻城之時,首要目標就是毀壞聖城上的弓|弩車,聖城的弓|弩車一架都不剩了,連城牆都塌了一半,守城的士兵也早就沒了蹤影,哪來的弓|弩陣!
滾滾濃煙裏陣陣尖嘯,又是一箭雨,鐵箭在高空中劃過一道道黑線,嘩啦啦落下,穿士兵的鎧甲,破木製的圓盾,中馬匹,戰馬痛苦地嘶鳴,驚狂奔,將馬背上騎士狠狠甩落,戰陣瞬間被打,士兵們互相踩踏,人仰馬翻。
海都阿陵躲開一支淩空撲來的鐵箭,向遠方,渾一震。
天還沒亮,四野暗沉,大地抖,四麵八方有沉重整齊的馬蹄聲靠近過來,一條條由無數道兇悍影組的黑線此起彼落,像一頭頭嗜的兇猛巨,帶著撕碎一切的霸道氣勢,如水般從不同方向狂奔而來。
漫山遍野,到都是人。
他們各異,麵孔各異,有的軍容整齊,有的埋頭往前衝殺,有的著黑玄甲,有的穿銀亮甲,有的披頭散發,一皮襖,有的穿厚重的鎧甲,有的就是一群牧民,拿刀的,拿鐵錘的,拿長|槍的,人人都帶了彎弓,一邊奔馳,一邊騎。
一麵麵代表不同部落的旗幟迎風招展。
在他們後,連綿的山峰上,一架架弓|弩車麻麻地滿平坦的山坡,箭如蝗雨。
“為了佛子,殺!”
“殺!”
“殺!”
他們喊著曇羅伽的名號,齊聲怒吼,聲如山呼海嘯,浩浩,令人膽寒的殺氣充斥在天地間。
這時,仿佛是為了響應那些部落勇士的大喊,城裏也傳來一片喊殺聲,一支陌生的、軍容齊整隊伍從聖城衝了出來,撲向北戎聯軍。
北戎戰陣一片寂然,士兵們驚慌地向主帥海都阿陵。
海都阿陵汗重重衫,幾乎把一口牙齒咬碎。
他一直提防著西軍前來馳援,派人守著關隘,把西軍牢牢擋在沙城之外。曇羅伽每次派人突圍,都是往東邊奔逃,他切斷了這條路線,讓曇羅伽無計可施。
關隘都有他的人把守,他的人每天都會傳回各地消息,阻遏援軍,他確保自己沒有後顧之憂。
而且,他命部下殺了所有從聖城飛出的信鷹,曇羅伽不可能送出消息!
可是眼前這支聲勢壯大的援兵是從哪裏鑽出來的,曇羅伽又是怎麽和援兵互通消息,默契配合的?
難道佛子真的會法,能夠隔空指揮遠在千裏之外的部落?!
海都阿陵雙眸鼓脹,青筋暴跳。
什麽將計就計,引蛇出,甕中捉鱉……全都是假的!甚至連死守聖城也是假的!
佛子不惜以自己為餌,以整座聖城為餌,苦苦死守聖城,就是為了拖住他的這十萬大軍,等待援軍前來!
昨晚佛子引部落兵城,不是為了讓他中計,而是要故意炸毀聖城,用、巨響和濃煙來替援軍遮掩!拖住他,讓那些貪婪的部落兵放鬆警惕,給援兵製造機會靠近戰場!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北戎聯軍的後方大營肯定已經被援兵襲,那些貪生怕死的部落說不定早就投降,所以這兩天沒有人稟報附近有異。
憤怒、後怕、驚駭、惱恨……海都阿陵氣得眼前發黑,一提韁繩,當機立斷,召集部下:“都別慌!結陣!撤兵!”
部下一臉震驚,衝了過來,抱拳道:“王子,為什麽要退兵?我們損失不大,未必不能和他們拚了!”
“對,聖城已經攻破了,我們這就殺進城去,搶掠一番,活捉佛子和文昭公主,以佛子公主為人質!”
海都阿陵嚨裏一陣腥氣,嘶聲道:“是我低估了曇羅伽,他沒有徹底失勢,你們看那些部落,都是衝著他來的……佛子早在回來之前,就定下了圍剿我們的計劃,這些天死守不出,就是為了讓我減輕防備。還有一個文昭公主,西軍集中軍力想要從東邊突破我們的防線,也是他們的計策之一!”
“聖城被炸毀……那支隊伍從哪裏來的?他們會不會炸開了山崖,讓援兵進來了?”
一陣寒意爬遍全,海都阿陵不想承認自己敗了,但是他沒有選擇。
聯軍是一盤散沙,圍城日久,頻頻,部落兵越來越不他的控製,如果曇羅伽早就預見到了一切並且布置了機關,那麽計劃一定天|無,算無策。
他必須盡快想到對策。
“曇羅伽以聖城為餌,所圖不隻是為了解聖城之圍,城門大開,城牆被毀,他不是在敵,而是毀了我們的後路!放援軍進來!我們如果猶豫遲疑,很可能被合圍。”
“他們要紮口了!”海都阿陵拿定主意,“撤!”
部下們對一眼,跟在他後,策馬狂奔,試著突圍。
……
山崖上,曇羅伽俯視戰場,眼神示意畢娑。
畢娑揮旗幟,城北被炸開的山崖底下,一支隊伍順著高聳的崖壁往上攀爬,在西州兵的帶領下,穿過陷阱遍布的長街,衝出聖城,分兩支隊伍,沿著城門兩側延開來,像一條橫線。
曇羅伽立在高崖上,可以看到大半個戰場的形勢。
那漫天遍野奔來的援軍向北戎聯軍近,山坡上的守軍不停放箭,打聯軍的戰陣,堵住了他們撤兵的路。
聖城方向,以橫線展開的隊伍漸漸往前延,從兩翼靠近北戎聯軍。
更遠,幾百裏之,不同部落的騎兵正前仆後繼地朝聖城趕來,一支支隊伍組合圍之勢,不慌不忙地小包圍圈,慢慢剿滅他們在途中遇到的聯軍隊伍。
一張大網,早在很多天前就已經張開,從幾百裏外慢慢往裏推進,如一麵麵高牆,要將海都阿陵費盡心思湊齊的十萬大軍徹底絞殺在這張大網之。
要平定世,讓百姓安居樂業,必須將這支聯軍擊潰。
曇羅伽撒開長弓,長刀出鞘,走下山崖。
王庭士兵一個個站了起來,拔出長刀,跟在他後,神狂熱而虔誠。
……
瑤英醒來的時候,城外喊殺聲震天。
邊空空,上蓋了張厚厚的氈毯,慌忙衝出佛塔,來到崖壁上,遙遠方。
緣覺跟在後:“公主,王率兵追擊海都阿陵去了,請您放心。”
瑤英在戰場上找到那一道策馬疾馳的拔影,點點頭。
聖城外,漫山遍野的旗幟獵獵飛揚,從不同方向趕來的部落漸漸合攏包圍圈,把聯軍堵在當中。
當曇羅伽的影出現在戰場上時,恰好有一道耀眼的晨暉刺破黑煙,撒落下來,籠在他上。
他披著璀璨日,一人一騎,飛馳於陣前,僧袍飛揚,冷肅,雍容,莊嚴。
眾人呆呆地著他,激得淚落紛紛。
一名酋長大喊出聲:“佛子是我們的王!”
“我們效忠的不是王庭,是佛子!”
“佛子是眾王之王!是我們的爾汗!”
一陣又酸又辣的覺湧過心頭,瑤英眼眶微微潤。
這些曾過曇羅伽恩惠的部落,還有駐守各地的王庭駐軍,全都趕來了。
他們為曇羅伽而來。
即使曇羅伽不是王後親子,即使他和蘇丹古是同一個人,依然有很多人真心地敬他,願意追隨他,為他效死。
就像般若那樣。
他這些年的努力,從來都沒有白費。
耳畔一聲驚呼,緣覺著戰場,張地道:“海都阿陵太狡猾了!他躲在部落兵後麵……他快要突圍了!”
瑤英回過神,目脧巡一圈,角一勾:“海都阿陵突圍了也沒什麽……”
這一次,海都阿陵無可逃了。
……
千裏之外,海都阿陵投靠的宗主國。
楊遷一鎧甲,立在城頭之上,英姿發,遙王庭的方向,抹去長刀上的跡。
薩末鞬方圓幾百裏,都已臣服於西軍腳下,逃到此的北戎殘部盡數被俘。
海都阿陵借走了他嶽父的幾個附屬部落,正好給了西軍大舉進攻的機會。
楊遷還刀鞘,拍了拍刀柄。
這一戰,他奉文昭公主之命,奔襲千裏,一舉擊潰為海都阿陵撐腰的宗主國,震懾周邊數十個大小邦國,順便把商道徹底打通,諸部前來投誠。
西軍一戰樹立威,從此,無論是北邊、西邊還是南邊,再沒有勢力敢挑釁西軍,西軍可以高枕無憂了。
看還有誰敢收留海都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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