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拿筆的手有些抖,落在紙上的字就重了兩分,多了幾厘濃墨。這在初學者或者不識字的人眼中自是無礙,他們看上去也是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的,但落在懂書畫的人眼中便不同了。
聞衍便是為帝王,也是頭一次見良妃當面寫字給他看,他見良妃一開始握筆的手有些抖,還當良妃是子膽怯的緣故,畢竟良妃多年都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從前在淑、賢二妃面前更是恨不得當個形人一般,想著多年來的作為,便安了句:“不用怕,不著急。”
鐘氏第一次見他時連頭都不敢抬呢,何況良妃也是第一次當著天子的面寫字,難免有些顧慮,便是寫得比抄上來的略微差一點也不打的。
良妃在他說完后手更抖了些,頭腦一陣陣發暈,在心中十分后悔起來。本就因著嫉妒才專門跑這一趟的,宮中都說如今最寵,時常被陛下召見伴駕,委以重任,可那是什麼重任,就是幫著打下手而已,別說比不過如今的淑妃,連廢妃董氏都比不過。那廢妃董氏好歹也是獨自掌管務呢。
再有這伴駕,良妃本來也被恭維得有些飄飄然,認為自己的恩寵是獨一份,連那些年輕鮮的嬪妃都比不過,原也沒把這綴霞宮的人放在眼中,還是邊伺候的香枝同說起每回這鐘萃留在承明殿的時辰,良妃這一算,心里頓時打翻了醋瓶一樣。
在承明殿每次也只待上個小半個時辰便離開,綴霞宮這區區一個人憑什麼能在承明殿待上好幾個時辰的?
良妃謹慎慣了,這一趟就是專門過來打聽這綴霞宮的人到底是憑了什麼狐手段能留在承明殿幾個時辰,好回頭好想轍,是想把這鐘萃的底給清楚的,之前看到了底就該趁機告退的了,卻非要爭那一時意氣,如今把自己給架了上來。
兩個字的時間不長不短,在良妃眼中卻是漫長,但在別人眼里倒是平常,在良妃下筆起,對面的聞衍便下意識蹙起了眉,隨著一筆一劃的寫下大字,更是眼眸倏得幽深起來,看著臉慘白的良妃,面無表。
鐘萃練字時間尚短,對書法的了解還停在基礎的層面,直到良妃寫下第二個開始,鐘萃才從隨手寫下的兩個字上看出了不對來,良妃的經文看過,娟秀輕盈,一看那字便知道是一位蕙質蘭心的子所寫,帶著的靈氣是騙不了人的,但良妃現在留下的墨寶卻與這靈氣相去甚遠,甚至的字稱得上平平無奇,比鐘萃的字還差點。
鐘萃只覺得跟自己看過的經文上的字相比全然不同,但仔細看又能看見那字有幾分相似,經文上的字看著更像是突然開竅后所作,一個平平無奇,一個帶著些微靈,字跡就了天壤之別,如的字,帶著幾分男子的風骨,但又不夠豪邁,帶著幾分拘謹,陛下說的算不得上等。
聞衍早在良妃下筆就一張臉毫瞧不出表,如今寫完了也不曾表態,良妃抬了抬眼,心里原本還有兩分僥幸,現在一看陛下這般,頓時知道自己狡辯不了,立時起跪伏于地。
聞衍反倒子往后一靠,面上毫無緒,語氣也并未顯出不悅:“良妃這是做何?”
良妃小心奉迎天子十年,不知揣度了多日夜,對陛下如今這種語氣,良妃丁點不敢放松,陛下心思縝,無人能窺見天子真實想法,但良妃奉迎這十年唯有一點肯定,便是如這種越發輕,瞧不出緒的話語,越是陛下心中怒火狂盛,若是不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只怕那被厭棄的廢妃董氏就是的下場。
聞衍眸轉深。看著面前跪伏之人,驀然想起那廢妃來,天子之威不容挑釁,前有那惡婦董氏,如今連他認為子比那董氏更小心謹慎,能擔得起大任的良妃也不過如此。
良妃在混中,當先想到的便是要把自己給摘出去,要如何說才能盡量的減在陛下心中的留下的這份壞印象。
與其他嬪妃不同,出小之家,太子府時只是一位小小的侍妾,連字都認不得幾個,知道自己出不顯,長相不如淑妃,才詩書不如賢妃,便竭力展現自己的賢淑,年年貢上佛經,是想讓陛下知道也會寫字,一邊又展現自己溫婉,親手制針線,表示自己會人。
靠著這兩點,才一步步進了陛下的眼,在后宮中有了兩分地位,若在宮中出事,娘家無法替求,如今還得靠著才能往前走,家世不能用,傲不起來,只能用多年的分來打消陛下的不悅,良妃心里有了決斷,在心里過濾了詞,一抬頭,眼淚便先掉了下來。
“陛下,臣妾有錯,臣妾有罪,臣妾知道陛下喜那等能讀書識字的,可臣妾出卑微,宮后拼命的讀,拼命的寫也筆不過姐姐們,怕陛下嫌棄,每年想著為太后抄寫佛經又怕拿不出手,幸兒陛下不曾嫌棄,還夸臣妾的小字有些模樣。”
良妃著繡帕了眼淚,眼眸薄霧漣漣,良妃模樣只算得清秀,但如今淚雨綿綿的模樣卻是真有幾分楚楚人的樣子,抬眼一看,見陛下面無表,只一雙眼淡漠的看過來,眼中沒有毫憐惜,良妃心中一凜。
微微垂下頭,心里開始著急起來,沒見到聞衍不悅的抿起兒,不著痕跡的朝一旁還對此有些不解的鐘萃看了眼,鐘萃在見到良妃開始哭起來,心里約的像是有了個底,見陛下看他,還不解的看過去。
聞衍移開目,看著良妃的目微微帶了兩分嘲諷,子哭泣固然人心疼,但們卻總是喜歡把朕當作傻子,企圖用眼淚蒙混過關,實在拙劣不堪,連邊鐘氏無辜看過來的一眼都比不得,哪能勾得人心的。
他甚至知道們這樣哭泣的時候,面上梨花帶雨,但心里謀詭計,一肚子壞水,想著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呢。
朕是個傻子不?朕又非那等年輕狂的年帝王,或許還會被后宮嬪妃唬弄住,或是那等糊涂昏君,被后宮左右,但朕偏偏都不是,前有惡婦董氏,今有良妃,們伴隨朕多年,卻有分,但在東窗事發時,都選擇了滿口謊言。
良妃送上來的字并非出自的手,聞衍在看落筆時就看出來了,良妃的字跡與早年送來的字并無差別,有差別的是從今歲起送來的字跡不同了,想來便是這時候送來的經文便不再是良妃譽寫,而是人了代筆,可笑他沒瞧出來,還夸良妃的字進步了。每回送來時,聽見朕夸字寫得好,那副虛心接的模樣,倒是不知道有沒有在心里罵朕有眼無珠!
想到此,聞衍心中越發不悅,想著自己竟然被一婦給唬弄,心里十分惱怒,看向良妃的目也越發涼了起來。
良妃仍然哭哭啼啼的:“臣妾一心惦記著太后和陛下,更想在太后面前盡孝,那日臣妾夜里多做了會針線,卻傷了手,眼看要到送給太后佛經之時,臣妾實在是著急啊,慌之下便出了個昏招,了多年伺候的婢子替臣妾抄了一份,陛下,臣妾糊涂啊,因著被陛下給夸了幾回,數次想同陛下說出真相,又怕陛下會大失所,疑心臣妾的真心,便再也不敢說出口了,陛下,是臣妾糊涂。”
可的所作所為哪里又是一句糊涂能解釋的。良妃的事與前廢妃董氏不同,的作為并未犯宮規,只是有些惡心人,尤其抄寫經文講究的是一個心誠,心都不誠,了別人譽寫,還談什麼孝順呢?
聞衍又一貫孝順重視高太后,良妃心不誠在他眼中自是冒犯,怎能不聞衍心中惱怒,但到底良妃并沒有做其他,再有的巧言令,侍奉多年,也確實年年貢經文,看在這些往昔的分上,若實話實說,聞衍也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又想起了的諸多推諉之詞。
便是真如說的那般是過后不好再講出來,但又回回貢上來是為何?還不是貪圖他給的賞賜,得賞被夸的時候他可并未見到過一丁點愧。
好一個溫良恭敬的良妃。
良妃哭得弱不風的,在哭訴后又一直得不到回應,原本心里還能想著對策,到后邊是真害怕傷心了,跌坐在地上哭一團。
鐘萃不敢,只低著頭不敢說話。
良久,聞衍心里有了決斷,他沉聲道:“起來吧,良妃既然有這份孝心,往后就多在永安宮替太后抄送佛經吧。”
良妃原本臉上還一喜,以為陛下回心轉意了,聽到陛下后邊的安排,整個人頓時失魂落魄。陛下的意思,是要奪了的權,讓只安心當個閑妃了!為什麼會這樣啊,不過是在這一件事上貪慕虛榮了點,憑什麼就把多年做的給抵消了?
良妃心里滿是委屈,但知道陛下已經下了決斷,天子金口玉言,萬沒有更改的道理,只能弱弱的福了個禮,告退了:“是,臣妾謝陛下恩典。”
楊培親自把人送出宮,臉上笑盈盈的,并未有半點不耐,直到把人送到宮門口:“娘娘慢走。”
良妃神恍惚,臉上還帶著委屈,對楊培的話充耳不聞,楊培笑笑。
這良妃娘娘恐怕還不知道失去的是什麼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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