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之后,吏部任命的各科進士們陸續進朝堂之中。這其中，對這些新進士該授意何等職，哪里任職都需要商討，也要聞衍親自點頭批準,聞衍連召吏部、戶部等大臣連議多日,還未商定妥當,新進士在會試后,如今多數暫留京城,也有人已經離去，只等朝堂發下去的任職文書便要走馬上任了。

聞衍本不打算見后宮嬪妃的,只良嬪來的突然，何況良嬪向來謹慎小心,偏居一隅，與世無爭，輕易不出的瑤華宮，來指不定是正事。直到良嬪捧著抄錄好的一摞佛經進來，忙于前朝的聞衍才反應過來，太后的生辰快到了。

這段時間他只去永壽宮坐了坐,母后卻從來沒提過一句，連永壽宮伺候母后的那些宮人也沒在他面前多過一句,現在想來，是母后知道前朝事忙,特地代了宮人不許在他面前提起的。母后向來賢惠,是為子模范,位及皇后之位時便提倡節儉，穿戴用度從不奢靡，聞衍儉以養德便是深高太后影響。

聞衍因著這份慈心里生出些許疚來,心中淡淡的暖流涌過，想母后幾十年如一日的深宮簡居，召后宮嬪妃們短食，如此還記掛著天下百姓，沒曾想一番心，省下來的銀兩都進了別人的荷包，供養別人窮奢極了。

聞衍招了楊培近前。

宮中宴會向來是薛淑妃負責，便是陛下不吩咐，單只看陛下雖然人未到，但但凡有上貢總是頭一個奉給永壽宮，薛淑妃就不敢懈怠半分。

辦宴早就信手來，往前太后的宴也是辦的，太后早前派人傳過話的，不必鋪張浪費，辦上幾桌當家宴就行了，此前舊例就是這樣準備的，在花園旁的榮華殿里舉行，宮中嬪妃們同太后祝賀，太后娘娘出來見一見嬪妃們便回了永壽宮。這回聽前邊的意思，陛下有意給太后娘娘大辦一下，要宴請宗室皇親們，淑妃把往年的定例一推，重新羅列了名目送到了務。

務的總管接到名單，只單看那上邊的羅列就忍不住冒出了冷汗。務的賬上銀兩記的都是虛的，實際上如今務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這也是他們務多年的虧空造的，年年如此，是以他們就在賬目面上做假，反正賢妃娘娘深皇恩，又無人來查賬。要補上那些銀子，其實也容易，只要在各宮的吃穿用度上省一省，這銀子自然就回來了，偏生前段時間賢妃娘娘又看上了燒制的三青釉，把銀子給花得所剩無幾了。

務總管苦著臉，把名單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遞給宮人：“去查查看，這上邊的東西能找出來幾樣。”

宮人拿著名單去了，找了一日才回來，仔細稟報了：“上邊需要的東西庫里只有積年的雪前舊茶，存好的玉碗金筷，幾支靈芝人參，其他的都要先采的。”

比如說客人到了，總得奉茶出去，太后的宴會，招待的茶肯定不是普通茶，上等極品茶價值百金千金，都是各地貢上來的。能參加太后娘娘宴席的皇親們，誰不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喝過的好茶無數，一嘗就嘗出來了，陳茶奉出去，他們整個務的人頭都得落地。

又比如說給太后娘娘辦宴，那殿中還得給布置一番吧，要用上各種綢緞紗布點綴，但庫房里貴重的紗綢早就被賢妃娘娘給挑走了。

往下還有各種招待需要的金銀玉，上等酒水，參湯等各種，務早就捉襟見肘了，現在也只是勉強過著，像往年那樣辦上幾桌，他們把庫房里的東西拿出來湊一湊也就夠了，現在要大辦，開支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下邊人面面相覷的看著總管：“總管，現在怎麼辦？”

總管姓蘇，他瞪了眼宮人：“怎麼辦？我怎的知道咋辦？”掌著務，蘇總管從前那可是威風八面的，誰不喚他一聲蘇公公，想跟他結的，他咬咬牙：“去，送到甘泉宮里，問問賢妃娘娘怎麼辦？”

務貪下來的銀兩可大部分都進了甘泉宮賢妃娘娘，給換做各種奇珍異寶的雅去了，甘泉宮瞧著不顯，但里邊那些東西的價值可是金尊玉貴的了，他們貪下來的，還比不上甘泉宮一個零頭呢。這事兒自然得賢妃娘娘出面來解決。

宮人把名單送到了賢妃手上，賢妃靠在椅上，上有宮人輕輕在給捶，穿著錦綢珠寶，旁邊小桌上還放了好幾個果碟和點心，專供賢妃用。涂著蔻丹的手輕輕打開名目，只看了幾眼，臉瞬間變了，一，子往前，捶著的宮人立馬退后，賢妃手指在名單上點著：“這上邊真是淑妃送來的？”

賢妃敢，那是算準了的，給太后娘娘湊幾桌宴的銀兩還是有的。只是往年都只是辦上幾桌當家宴，怎麼現在今年反而要大辦了？

賢妃有一種事超出掌控的不安傳來：“務最近沒什麼事吧？”

務宮人想了想，很肯定的說道：“沒有，跟從前是一樣的。”

賢妃沉下臉，那這就奇怪了，賢妃臉上有些不悅，半點也沒有了對外時的端莊優雅，憤憤的瞪著這張名單：“來人，替我更。”要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太后娘娘又不出永壽宮，每年只有辦宴的時候一面就走，給辦這麼好也是浪費，白花了銀子。

賢妃帶著宮人一出宮，臉上頓時掛上了端莊大方的微笑，賢妃先是去玉芙宮找了淑妃，沒一會就出來了，直奔承明殿去。

楊培把人給攔了下來：“陛下國事繁忙，不召見任何人。”

賢妃生的出笑來，心里早就不悅了，若是功當上了皇后，又豈會被一個小小的太監給攔下，賢妃只能同他虛與委蛇：“楊公公，本宮來確實是有要事跟陛下相商的，還請你再通傳一聲。”

楊培面對賢妃十分和氣：“賢妃娘娘客氣了，不過陛下早有旨意，娘娘也莫要為難奴才了。”

賢妃現在手上有一張燙手山芋，也顧不得維持以前的端莊了，板起臉：“楊公公，這可是關乎到太后娘娘的事，要是過后陛下問起，你也不好代。”

“太后娘娘生辰快到了奴才知道，陛下早已吩咐了淑妃娘娘辦了，賢妃娘娘自去忙就行了，有淑妃娘娘和賢妃娘娘在，太后娘娘此次生辰肯定能辦得熱熱鬧鬧的。”楊培笑瞇瞇的。

還真要大辦了，賢妃臉更難看了。見不到陛下，但賢妃已經知道了想要的消息，也不再跟楊培糾纏了，帶著宮婢浩浩的走了。只瞧賢妃那氣派，后跟著七八個宮婢侍監，浩浩的，走時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瞧著那派頭怕是當自己是皇后了呢。

賢妃不敢耽擱，召了務的蘇總管去，兩人商議了半晌都沒結果，最后賢妃發了狠：“先從們各宮里扣！”

“馬上要到太后娘娘生辰了，太后娘娘向來提倡節儉，賢妃娘娘的意思，是咱們各宮里也跟著省一省，當為太后娘娘賀壽了。”前邊賢妃宮里有人來傳了話，給綴霞宮也通知了，顧全關上門，臉上的笑頓時垮了下來。

鐘萃朝他們笑笑，安他們：“沒事兒，不是說了麼，就是稍微節儉一點，咱們有兩個葷菜呢，現在可能就給一個了。”

鐘萃好養活，兩個葷菜一個葷菜都行的，再說了，只是個才人，賢妃掌著采辦，就是不過來說一聲鐘萃也只能著，何況還專門跑這一趟呢，已經是給兩分面子了。鐘萃現在每天讀書學知識都來不及，已經不會去想那些了。

現在已經讀到學瓊林了。

增廣講了許多諺語，而學上則講了典故，涉及到名人，制度，天地甚至科舉等，鐘萃捧著書，看得十分迷。尤其是陛下給的啟蒙，上邊的注釋十分清楚，帶著各種解釋和自己的見解，便如書中開頭混沌初開，乾坤始奠，說的是天地未形之前只是一團氣。鐘萃讀了好幾本書，還是第一本把天地講得這樣細致的。

鐘萃本來捧著書，現在有些舍不得的放下，問顧全幾個：“太后娘娘生辰要到了，那你們可知道太后娘娘喜歡什麼？”

太后娘娘生辰，嬪妃們也都是要送賀禮的。

上輩子鐘萃沒銀子，每年只的送一方自己繡的繡帕做賀禮，為此還被跟同樣的人常在們笑話，說上不得臺面，太后娘娘生辰，送一方繡帕去，太后娘娘住在永壽宮，會缺這一塊繡帕？永壽宮的婢子們不會繡？

鐘萃那時候只能著脖子任由們笑話。也想規規矩矩的跟們一樣送份上得了臺面的禮去，不人奚落和嘲笑，也得一聲夸，但窮得叮當響，珍貴的一件沒有，繡帕雖然上不得臺面，但上邊的花樣子都是日日仔細繡上去的，花費了好多日心的。

顧全幾個相互看了看，搖搖頭：“奴才們不知，太后娘娘常年住在永壽宮中，也不見宮中的娘娘們，無人知道太后娘娘喜歡什麼。”

鐘萃最后決定給太后娘娘抄佛經。上次給三哥鐘云輝祈福就是抄的佛經，太后娘娘既然是生辰，那便抄佛經為太后娘娘祈福。

翌日一早，鐘萃由著蕓香伺候洗漱好，先讀了會書，再擺上筆墨紙硯，準備開始抄佛經。彩云彩霞兩個去了膳房提食盒。

鐘萃讀完書，們也回來了，只是臉不大好，把那個又小又扁的食盒提出來，里邊只有一碗清粥，一個饅頭。彩云憤憤著臉：“膳房那邊也太過了，突然又克扣起了我們綴霞宮的用度，哪有小主吃清粥饅頭的。”

這是連一點葷都沒有了。

彩霞拉了拉彩云，朝鐘萃道：“不止我們綴霞宮，前邊好多宮里的食盒都變了，我們回來的時候還聽好多婢子們在說呢。”

鐘萃點點頭，朝彩云笑笑：“你聽，大家都是這樣的，清粥饅頭也好的，宮里的饅頭可比侯府的饅頭好吃多了。”其實之前也是這樣的，鐘萃坐下，拿起饅頭咬下，吃給看。

正在綴霞宮幾個宮人臉不大好時，外邊傳來了一道尖細的聲音：“這是，作何呢？”

門外，楊培立著，面前立著材高大，著常服的陛下。

彩云等人連忙跪下，鐘萃反應慢上一點，把里的饅頭咽下，連忙起見禮。

聞衍一早去了永壽宮陪著高太后用了早食，正要回前朝，突然想到了什麼，轉帶著楊培一路到了綴霞宮。他邁過門欄，從宮人邊穿行，目剛移到桌上頓時止住，眉心不悅的皺起：“這是什麼？”

鐘萃心里一跳，抬了抬眼皮，飛快的答道：“這是嬪妾的早食。”

聞衍自然知道這是早食，他只是不知堂堂一個才人的早食竟到了這般簡陋的地步，若讓人看到，豈不是以為他后宮之中連一個嬪妃都養不起？膽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克扣起主子的吃喝來了！聞衍當即要楊培去把人理了，眼眸卻一：“楊培，把桌上的東西親自端到膳房總管，綴霞宮的用度，要他好好給查清楚了。”

楊培弓了弓：“是。”

鐘萃心中一酸，不由得升起了。

陛下為天子，心思縝，備心勝強，有緒外的時候，鐘萃之前一直不曾聽到過陛下的心中所想，諸如陛下這等心思，心中堅毅非常，非常人般雜念甚多，聽不到也實屬正常，但他剛說完，鐘萃耳邊就聽一道聲音傳來，語調如常，不急不徐的安排起來：【賢妃縱著務拿不出更多的銀兩辦母后的壽宴，只能想盡辦法的克扣宮妃的用度，朕若是直接人查抄的甘泉宮，豈不是便宜了這個毒婦，倒不如借著綴霞宮的事，膽心驚，一點點把貪下的拿出來，也好心痛難當，寢食難安！】

堂堂天子竟被一婦人蒙蔽多年，實在是奇恥大辱！

鐘萃：“”

作者有話要說：慶賀大家國慶假期結束，本章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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