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蘭是老太太的，當年最得老太太寵，外嫁十余年后，這不過是鐘明蘭第二次歸寧。大夫人親自帶著姑娘們迎姑進門。

四車寶馬穩當當的停在了門口，車是上等的梨花木，綴著流蘇薄紗，馬車行駛時，車上的鈴鐺環佩一直叮咚作響，約的香氣溢出，是子上常戴著的脂香。侯在車外的丫頭還沒打開簾子，里邊一只帶著雙鐲的白凈的手先一步開了。鐘明蘭帶著的一雙子下了車。

鐘明蘭明艷張揚，是一位難得的人，四看看，很快就把目放到了大門前的穆氏等人上，彎了彎：“大嫂。”

鐘明蘭跟穆氏曾有過舊怨。

穆氏長鐘明蘭好幾歲，穆氏嫁到江陵侯府時鐘明蘭還未出嫁，姑嫂兩個發生過幾次沖突，直到鐘明蘭遠嫁外地，穆氏在侯府經營了十幾年后為了侯夫人。上一輩的恩怨牽扯，鐘萃們這些姐妹都是不知道的。

只是聽這位四姑姑說話的覺不大對，有點沖，而且是直接面向穆氏。

穆氏面如常：“四妹妹終于到了，老太太在慈安堂里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快些隨我去見老太太了。”

鐘明蘭一手牽了一個七八歲的子，朝階梯而上，直接從穆氏邊過去，都沒讓子們給穆氏這位大舅母見禮的：“大嫂說的是，見母親才是大事，咱們還是快點進去吧，別為了一些虛禮給耽擱了。”

鐘明蘭在江陵侯府長到了十六歲才外嫁外地，對侯府再悉不過，都無需仆婢們引路，大搖大擺就帶著子們朝慈安堂去。

鐘明蘭后，帶來的下人們手腳麻利的下了貨，抱著匣子包袱的跟在后邊走，還問著穆氏：“夫人，我們夫人帶來的東西多，院子在何，可否個人帶我們去？”

穆氏臉上的笑只有須臾的停滯，很快又漾開了大方的笑，喚了一個丫頭出來，讓帶著鐘明蘭帶來的仆婦下人去放行禮。穆氏從頭到尾，面都十分平靜。

鐘萃有些好奇。大夫人都不生氣嗎？

鐘萃忍不住看向大夫人穆氏，下一刻，另一道聲音頓時在耳邊響了起來，穆氏的面上平和，瞧著似是不與鐘明蘭計較一般，整個人顯得十分大度，語氣溫和，全然是侯府當家主母的風范，這一道聲音卻跟穆氏表面上的全然不同，語調十分尖銳，恨得咬牙切齒，語速又快又急：【我就知道這個小蹄子回來是克我的，為嫂子，竟然這般囂張無禮，不過一個外嫁婦，還敢如此跋扈，也不想想咱們的份，還當這侯府上下都偏著麼，且等著吧，有你好的，我會你知道，這侯府到底是誰當家作主？

穆氏吩咐了丫頭，用手帕掩了掩，聲音包容慈祥：“我們也過去吧。”頓了頓，“你們四姑姑也是，這麼大年紀還是跟年輕時候一樣，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也不穩重點。”

穆氏說話，包容中帶著些親昵，說起鐘明蘭，更是著幾分親近，就像是親近之人的隨口一說。

與鐘萃方才聽到的心聲截然不同。

默默跟在穆氏后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心里倒是覺得大夫人說起四姑姑鐘明蘭囂張無禮有失公道。

三姑娘鐘蓉在府上不也是囂張無禮麼。

他們府上是出的。

們到的時候，鐘明蘭已經帶著兩個孩子依偎在了老太太邊撒，有了鐘明蘭和兩個孩子在，老太太邊不止鐘萃，連鐘蓉鐘琳兩個嫡都不進地方。

們上前福了禮，老太太目如炬一般向穆氏：“我你去接你妹妹，你倒好，由著他們自己找了過來，自己落在后邊慢騰騰的過來，穆氏，你現在是不把我這個老太太放眼里了1

穆氏早知道老太太會發難，跟鐘明蘭打過太多回道，對鐘明蘭再悉不過，這就是個告狀，穆氏早就想好了對策，正要說話，鐘明蘭先扯了扯老太太的角，一張明艷的臉上委屈的，還瞥了穆氏一眼，一看便是穆氏給了委屈一般：“母親，你何必怪嫂子呢，嫂子嫁進府上多年了，哪里有半分懈怠，不過是兒外嫁多年，許是有些生分了，唉，不是嫂子站在門口不彈，實在是我走得快了些。”

鐘明蘭這樣說，老太太更生氣了。穆氏臉上也不好，上連忙告罪。哪里知道，鐘明蘭竟然搶了的話，穆氏本準備用“嫁進府多年”開始說，和老太太脾氣的。

姑娘們不敢吭聲，端坐在下方。鐘萃跟著低眉垂眼，著子，生怕卷進了幾個長輩之間。

另一道聲音響起：【這個賤人，外嫁這些年竟然皮子練出來了，還搶了我的話，以前可沒有這個腦子。先點了我嫁到侯府多年，斷了我的話，再說自己外嫁多年，生分，分明是說我對生分慢待，又說我在門口不，走得快，瞧著像是在給我說話，卻都引出我看輕，慢待，玩得一手好計謀，就跟從前慣會說話裝委屈的秦氏一樣。】

說的是秦姨娘，鐘萃表平靜，當沒聽見。更震驚于穆氏說的話。

鐘萃自小跟著王、張兩位嬤嬤長大，除了張嬤嬤偶爾會教一些裝傻充愣外，沒有人教過鐘萃怎麼從一個人的聲音、態度，表中去分辨好壞，甚至如何與人周旋算計，這本該是生母教導的世之道，鐘萃卻從來沒學過。

鐘萃是可以聽出來四姑姑跟大夫人穆氏之間有些不對，都是憑的直覺，但們的過招，說話中每一句背后所代表的含義卻是不懂的，現在有了大夫人把每一句掰開講出來，鐘萃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四姑姑不是在給大夫人求說話呢，難怪老太太更生氣了。

當著這麼多姑娘的面，老太太也不能揪住不放，只是對穆氏沒了好臉。又姑娘們上前給鐘明蘭認認。到鐘萃，鐘明蘭親自走了下來，把手腕上帶著的金鐲子玉鐲子往手上戴：“我這個侄兒長這麼漂亮，就應該戴這些漂亮的首飾。”

“我這次也給五姑娘準備了不的料首飾，都是瓊州的大閣樓里親自打的，連銀票我都準備好了，母親，府上給五姑娘準備好了麼。”

鐘明蘭對鐘萃格外大方，除了鐘萃，其的姐妹們也有首飾頭花，大把大把的往外灑。

鐘萃嫁妝的事老太太偶爾會過問，都是給了穆氏在管，穆氏見鐘明蘭看過來，勉強出笑容：“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料首飾，藥材，銀票都有備下的，姑放心吧。”

穆氏大恨，都嫁人了還想管著娘家的事。

鐘明蘭扶了扶頭上的絨花：“左右五姑娘還有幾日才進宮，我也正好沒事做，這幾日順便幫幫大嫂吧。”

——【逞威風都逞到娘家來了，一手，我這個嫡母要是有丁點當得不好，鐘明蘭都能拿住我的把柄大勢宣揚，主意到是打得好呢？

鐘萃原本是猜測，四姑鐘明蘭說這句話是想同穆氏修復關系，維持姑嫂的和睦，聽到大夫人穆氏的話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一層意思在。鐘萃很是教。

坐了小半個時辰，老太太出了疲態，們便告退了。鐘明蘭還要安置帶來的行禮和下人，也很快走了。穆氏不著痕跡的在鐘萃上瞥了眼，見低眉垂眼與往日一般恭敬，這才帶著人離開。

夜里，還有給姑準備的接風宴，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出席了，侯爺鐘正江幾個還專門為鐘明蘭備了禮。鐘明蘭此次帶了好幾輛馬車的行禮，當晚還跟幾位哥哥商議了一番，第二日，鐘正江便人拿了自己的名帖，把四姑鐘明蘭帶來的一雙子送到書院里進學去了。

府上傳了好幾日，都說四姑這是要長留京城的打算了。王嬤嬤替送了水，還說起姑這幾日早出晚歸的，有下人還瞧見姑去了牙行，像是要買宅子了，“不知是不是四姑爺要回京述職了，四姑爺位做得大，要是進京述職，上的職便要越過侯爺去了。”

姑嫁的人家姓趙，趙大人現在都是五品，一回京職往上升一階便要過侯爺鐘正江。鐘明蘭是個說道做到的人，當真查閱了鐘萃的嫁妝，侯府這樣的人家，庶出嫁，除了嫁妝，銀兩只有八千倆，穆氏原本準備的是一萬兩，被鐘明蘭生生著加到了三萬兩，嫡的嫁妝銀子也才兩萬。

鐘萃原本不知道大夫人如何肯就范，現在聽王嬤嬤說起，心里就有數了。本朝后宮不得干政，鐘萃上輩子就是個才人，在進宮前也未打聽這些，只一味的躲著，也不清楚姑父趙大人有沒有回京一事。

輕聲說道：“那也是好事。”

王嬤嬤點頭：“是呢，夫妻分隔兩地可不是長。”又取了羽扇替鐘萃搖風，好繼續練字讀書，連房中的燭火都被撥亮了些。

鐘萃再學一日的規矩和認字便結束了，臨近宮，的規矩勉強有些模樣，字也快認完了，剩下這兩日要收拾行禮，接待登門的姑娘們。

鐘萃記得三哥鐘云輝說過，挑燈夜讀對眼不好，夜里只稍稍練兩張大字，看上一會書便停了。寫完今日的大字，擱下筆，王嬤嬤也停了作，朝門外：“蕓香這丫頭說去端燕窩，現在還沒端回來，別是跟小丫頭們講閑話呢，老奴去催催。”

鐘萃喊住：“嬤嬤等等。”

垂下眉眼，但很快移步到了床榻邊的柜子里，從里邊拿出了幾張薄薄的紙過來：“這是給你和張嬤嬤的。”

幾張紙，一張是契書，一張是銀票，分了兩份。

鐘萃朝笑：“兩日后我便要進宮了，以我的位份只能帶蕓香一人進宮，只能求了祖母，找來了你們的契書，你們拿了契書，有銀票傍，后日便出府買個院子，安心住下吧。”

上輩子鐘萃沒能為們做這些，讓無數次后悔過，現在終于能把們安排好了。要是能平安在宮中，憑著伺候過這丁點名聲，也無人為難們，若是出事，們在侯府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怕時間太趕，來不及代。

王嬤嬤無兒無的，接了契書，推了銀票，渾濁的眼里滿是清明：“姑娘留著吧，這些年的月銀我都存著呢，等我出府后夠我花銷的了。”

鐘萃不容拒絕的放手上：“拿著，也不多的，你照顧我這麼多年了，也該福了，我的銀子足夠了。”

鐘萃現在現銀票子就有三萬，還有嫁妝和不的貴重首飾，甚至后日還有好的人家登門為添妝，已經足夠他們在人宮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