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前夜發生了怎樣驚心魄的事,第一縷熹微晨還是一如往常那樣落在了太和宮門上。
整肅一夜,賢王傅濟安強作鎮定,咬牙堅強,擔起了安眾人、清理叛軍、賞功罰罪的責任。
無人對他的決策有異議。
覺得皇宮氣太重,顧赫炎在平息叛后立刻托下屬將燕國公慕博仁和慕之明送回慕府。自己遵賢王傅濟安之令,抓捕逃跑的叛黨,以免其作傷人。
慕之明短短幾個時辰經歷了大喜大悲,又在記憶混時被人打暈,整個人如今神志不清、神恍惚,回到慕府后一直呆愣愣,旁人問話也不答,要給他看傷包扎手腕也不肯,就低著頭依靠在床榻上,忽夢忽醒,渾渾噩噩,好似個斷了線的人偶,把家人們急得不行。
顧赫炎聞訊,將抓捕事宜全權給郝天勤,即刻趕回慕府。
已是午時,廂房圍著一群人,聞鶴音、大夫、侍奉的婢皆在,龔氏端著一碗清粥,坐在床榻邊,舀起一勺輕聲哄著慕之明:“乖離朱,吃些可好?”
慕之明許久才反應過來得回答,緩緩開口,目渙散,聲音全是疲憊,好似一句話能耗費他全部力氣:“娘,我吃不下。”
龔氏嘆道:“你不愿吃,娘不著你吃,但至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啊。”
慕之明沉默片刻,木然地點點頭。
大夫連忙上前,替慕之明包扎固定好臼的手腕,隨后要檢查他上其他傷著的地方。
正是此時,廂房門被打開,一人快步走了進來。
聞鶴音眼疾手快,拽走慕之明面前的大夫,將他拉到一旁。
大夫手里還拿著棉布和藥膏,正懵著呢,見一人走到慕之明,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顧赫炎未著盔甲,穿著素凈簡樸的烏墨裳,他風塵仆仆,若不是著黑怕是裳還能瞧見跡。
他握住慕之明的手,眼神焦急,語氣不安,說話聲極輕:“是我,我來了。”
被寬厚溫暖的手掌握住的一瞬,慕之明有了反應。
他抬起頭,眼神聚集定在顧赫炎的臉上,因哭過所以紅發疼的雙眸再次含淚,這一次,他的緒沒有像剛見顧赫炎時那般激、那般失控,慕之明淚滾如斷線珠,他緩緩開口,哽咽著說:“赫炎,他們說你死了,戰死在沙場上……”
他噎嗚咽,既是后怕,也是委屈。
顧赫炎拉起他的手,在自己的臉頰,讓他皮相的溫熱。
兩人說話時,龔氏已讓所有人都離開廂房并關上門,此時偌大的屋安詳寧靜,只有顧赫炎和慕之明兩人。
顧赫炎俯吻去慕之明眼角的淚,向他解釋。
數月前,融焰軍在和西戎族對抗時,所定計策無一不被敵方破解,顧赫炎因此猜到軍中有細作。
他聯想起慕之明失憶前和自己說過肅王和西戎族有勾結,深知攘外必先安,也知京城恐有一場腥風雨,于是和衛凌云將軍商量,將計就計,率三萬驃騎假意中敵人埋伏,實則繞過戰場,回京,藏在都大營附近人煙罕見的山林里,只等肅王一領兵宮,立刻率眾將士進宮護駕,只可惜顧赫炎傾心傾力,還是沒料到肅王膽敢在宴席上親手刺殺皇上,終是沒能救到皇上。
顧赫炎說這些事時,生氣和靈漸漸回到慕之明的眸中,他認真地聽著,不想一句,只是他哭得沒緩過神來,雖沒落淚,但一直小聲噎,怎麼也停不下來。
顧赫炎見慕之明這樣,既自責又心疼,把人抱在懷里,輕拍他背安,等人不噎才放開,又起去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放在床榻旁的木凳上,給慕之明拭臉手用。
慕之明去淚痕,將巾帕放進盛滿熱水的銅盆里,又想起什麼,問顧赫炎:“先前我護著德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時,有兩箭刺穿了我旁的叛軍,救了我的命,那兩箭,是你的嗎?”
“是我。”顧赫炎點點頭。
慕之明眼眶瞬間又紅了。
顧赫炎嚇了一跳,手足無措。
慕之明拿起溫熱的巾帕敷在眼瞼上,沒落淚,他說:“果真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慕之明忽然又想起什麼,拿下眼睛上的巾帕,看向顧赫炎,問:“那為何后來狩日獵月弩會佩戴在郝副尉的手臂上?”
顧赫炎出疚神,他道:“狩日獵月弩壞了。”
“又壞了?”慕之明輕‘啊’了一聲。
“嗯。”顧赫炎說,“爭斗中,被砍壞了,而后天勤手臂傷骨頭斷裂,所以我拿壞了的狩日獵月弩幫他固定傷臂。”
“原來如此。”慕之明恍然大悟,“我還以為……”
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就顧赫炎毫發無損的在慕之明眼前,慕之明仍不敢說出大兇之言。
顧赫炎見慕之明一瞬神不安眸慌,知他仍心驚膽戰,于是手他側額和臉頰做安,隨后給予他一個溫的親吻。
舌糾纏的那刻,顧赫炎在眼前的這件事變得真實起來,慕之明不再庸人自擾,閉眼與顧赫炎繾綣。
吻畢,顧赫炎問他:“嗎?可有想吃的點心?我去……”
慕之明驀地打斷他的話,抓住他的胳膊:“不,我不,你哪都別去。”
顧赫炎微怔,隨后點點頭:“好。”他看著慕之明疲倦的神和因久哭而通紅微腫的眼皮,勸道,“閉眼睡一會。”
說著顧赫炎輕按慕之明的肩膀,將他按躺在床榻上,拉起他上的輕薄被褥掖至他下。
慕之明看著他,不肯閉眼:“上次我睡著后,你一聲不吭地去了邊疆,連道別的話都未同我說。”
顧赫炎在他旁躺下:“對不起,這次不會的,我守著你,等你醒。”
聽見這句話,慕之明蜷進顧赫炎懷里,雙手環住顧赫炎的腰,安穩闔眼不再多言,因為他知道顧赫炎不會騙自己。
一夜未合眼,又歷經波折之事,慕之明其實早已疲憊不堪,閉眼后很快就沉沉睡去。
顧赫炎摟著他,聽著他綿長的呼吸聲,不知想到何事,眉頭輕蹙,顯出一副十分發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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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之明一覺睡到翌日天明,醒來時,仍被顧赫炎穩穩地抱在懷里。
因昨天摔傷,慕之明醒來后,只覺得渾上下每一骨頭都好似被萬馬踩踏過,但慕之明并不畏懼疼,他看著旁的顧赫炎,心里安寧平靜。
顧赫炎睡得不沉,慕之明輕輕一,顧赫炎就醒了。
慕之明湊過去親他額頭,聽見他問:“什麼時辰了?”
慕之明猜測:“大約卯時。”
顧赫炎睜眼,雙眸漸漸清明,他起,了眼窗柩外的天,又出了與昨夜睡前一樣的愁悶神。
慕之明問:“早上想吃什麼?我去囑廚娘做。”
“我……”顧赫炎言又止,他看向慕之明,一些話終是說不出口,所以他只是道,“都行。”
慕之明安靜地看著他,片刻后坐起:“赫炎,你是有話要與我說?”
顧赫炎垂眸,不與他對視:“……沒有。”
慕之明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手去握顧赫炎的十指,努力保持聲音的平靜,他問:“你何時去西北邊疆?”
顧赫炎驀地抬頭看慕之明,有些吃驚。
慕之明溫和地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勉強:“有這麼驚訝麼?如今西北戰事未平,你是為了護駕才回京的,京城叛一平,你為融焰主帥,自然要即刻返回沙場,這麼簡單的推斷,我怎麼可能想不到,所以,何時走?”
顧赫炎:“今日。”
慕之明渾一僵,又慢慢放松下來,他說:“陪我吃完早膳再走。”
顧赫炎:“好。”
慕之明:“早去早回。”
顧赫炎:“我會的。”
-
肅王雖死,但西戎族不甘心前功盡棄,鐵騎犯大晉邊疆的氣勢兇猛。
顧赫炎留郝天勤和兩萬融焰軍于京城,守護才經歷叛軍侵擾的皇宮,自己馭馬不分晝夜地趕至邊疆與衛凌云將軍匯合。
顧赫炎走的那天,金鐘聲響徹京城,大喪音震得每個人心。
大喪音過,國喪期至。
先皇走的第三日,群臣齊上奏,稱國不可一日無君,請賢王傅濟安監國。
雖先皇沒有立儲君,但慕清婉乃皇后,的嫡子是傅濟安,而傅濟安一直滿朝文武擁戴,所以于于理,都該由傅濟安監國。
傅濟安并未推拒,接手了朝廷大大小小一切政務。
因皇上駕崩得十分突然,負責葬事的禮部一開始上上下下皆手忙腳,雖說不至于一塌糊涂,但瑣碎錯事確實很多。
傅濟安于是勸慕之明出仕,回禮部。
慕之明答應了。
慕之明雖年紀輕,但規章禮節牢記于心,又心細沉穩,接過重擔后將一切安排妥當。
其實如果只有先皇一人的葬禮需忙,禮部倒不至于慌這般。
只因除先皇外,還有肅王的葬禮。
肅王是以親王禮儀下葬的,棺槨進皇陵。
此為慕清婉的請求,所以傅濟安力排眾議定下此事。
不過詬病的人不,甚至有言寫奏折長篇大論進行批判。
傅濟安對那些奏折視若無睹,這將為他為君數十載,唯一一次的任決策。
十月,傅濟安登基為新帝,慕清婉為了太后。
登基大典后,可以盡榮華富的慕清婉做了一個讓世人為之困不解的決定。
削發為尼,居京城郊外的青云峰上的塵緣寺,終日不問世事,只抄經念佛,祈福禱告。
如今的可以去世間任何地方,但選擇了長伴青燈古佛旁。
十一月,西北邊疆傳來捷報。
顧赫炎率領的融焰軍,不但擊敗了西戎族,甚至乘勝追殺敵軍至西戎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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