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出現在邊疆的事令慕之明滿肚子疑問，他不多時又下樓了一趟，但肖仁已不在客棧，慕之明詢問客棧老板，老板答：“啊？剛才那位客人啊？他吃個飯就走了，沒留宿。

慕之明道謝后回屋，心里越發困。

而此時，肖仁馭馬跑出村莊，一路往兩國邊界去，越過綠洲湖泊，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后，沙漠戈壁中出現了一隊在那安營扎寨的勾吉國商販。

肖仁在一個小營帳里與商販頭子了面，那商販頭子拿出一個紫檀小盒子，打開后里面赫然躺著三粒烏黑的小藥丸。

“這就是那藥？”肖仁瞇眼，“這麼小，三粒就值千金？”

那商販頭子用蹩腳的大晉語說：“鎖生魂，草藥，你知道嗎？只有這附近有，珍貴，這藥就是拿那草藥熬的！”

肖仁乍舌：“嘖嘖嘖。”

那商販頭子還在說：“男子吃了，護佑心脈，健朗，能抵百毒！”

肖仁敏銳地捕捉到什麼信息，問：“的不能吃？”

商販頭子說：“也能，也護心脈，但子吃了后，一粒不孕三年，問那麼多，你到底買不買？”

“買啊，人之托怎會不買，千金都備好了。”肖仁笑意狡黠，“不過除了這三粒，我想再找你多買一粒。”

“可以，錢。”那名勾吉的商販頭子也不含糊。

“拿消息換行不行？”肖仁笑道，“絕對不虧的消息。”

商販頭子：“什麼消息。”

肖仁俯湊近，營帳的火在他臉龐上晃著，令他五變得險可怖，他低聲說：“顧赫炎，知道這人嗎？融焰軍主帥，我告訴你一個生擒他的辦法，你把這個消息拿去同勾吉大汗一說，豈不是能換來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桀桀笑著，想著自己不過是偶然路過那小村莊，誰知能撞見羽林將軍顧赫炎，而且他細細觀察過了，顧赫炎邊除了那個看起來并不會武功的小公子，再無別人。

肖仁覺得自己真是好運氣，多得這一粒靈丹藥丸，到了京城轉手一賣，不是能賺得盆滿缽滿！

“換不換？這個消息換你一粒藥丸。”肖仁朝勾吉商販頭子使眼。

勾吉商販思索片刻，點點頭：“換。”

-

村莊客棧，廂房外月薄涼，廂房木桌上燭火微晃，慕之明坐在桌邊拿著從石頭上拓印下來的勾吉字琢磨著，忽然打了個寒。

一旁的顧赫炎默默站起將窗戶關上，而后轉頭看向慕之明：“早些休息。”

“好。”慕之明點點頭，他放下手中拓本，想起今日偶遇肖仁一事，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我們明日尋過那名老婆婆就回軍營吧。”

顧赫炎：“嗯。”

一夜淺眠夢驚心，翌日下午，兩人用過午飯后尋到村尾破舊宗廟祠堂，再往前走兩步，便是馮婆婆的家。

男主人將兩人迎進屋，開口道：“對不住，我姥姥神不濟，只愿見一人。”

慕之明忙道：“老人家愿意見我們已是莫大榮幸，就由我去見見吧。”

男主人點點頭，將慕之明領進屋，屋不大，窗戶明凈，四竟懸掛著許多勾吉族特有的飾品，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裹著厚厚的絳紅大襖，坐在藍白卷云紋墊上，旁放著一個燒炭火盆。

慕之明一瞧便知這位婆婆是他要找的人，忙上前作揖行禮：“老人家。”

婆婆的聲音蒼老緩慢但和藹：“孩子，你為什麼來找我啊？”

慕之明說：“我喜好了解各地風俗，于是四采風，這次旅途偶遇此地，見村口那塊刻字大石頭，十分興趣，想請您指點一二。”

老婆婆看著慕之明，雖眼皮耷拉皺紋壑深深，但那雙眸子沒有一渾濁，笑了笑：“孩子，你說謊了。”

慕之明先是一愣，忽然跪拜行禮，正道：“禮部員外郎，天子賜命使臣，慕之明，為兩國戰事紛爭因由而來，懇請老人家能賜教答疑解。”

“使臣……”老婆婆聽見這兩個字竟因激手微微抖，長長地嘆一口，“我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聽見這兩個字了……”

慢慢出右手，從老如枯柴的手腕上解下手串，著手遞給慕之明：“孩子，你瞧瞧，知道這是什麼嗎？”

慕之明恭敬地雙手接過，見那手串由瑪瑙珠和金珠所制，絳紅繩串起，融金朝下熠熠生輝，金珠上雕刻著勾吉文字，他愕然：“這是難道是勾吉舉世珍寶，珠十八子手串，聽說失多年，無人知曉在何啊。”

老婆婆樂呵呵地一笑：“不錯，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如此見多識廣，這個啊，是當年勒大汗贈予我祖父一家的，他年時逃命至此，是我祖父最先將他藏起，為了護住他我祖父還斷了一只手，勒大汗將此手串贈予我祖父以示激。”說著，老婆婆像是陷回憶中，仰頭長長嘆氣，“當年啊，勾吉與大晉來往多切啊，我們村莊，多熱鬧啊，可如今，哎……”

憂傷的嘆息，將歲月晃悠悠地引回許多年前，誰也不知道，偏見是從何開始蔓延的。

可能是因為白城里那些唯利是圖的守衛，但凡勾吉人進白城，都要被收取極高的城費。

可能是因為白城里那個不仁不義的縣令，仗著天高皇帝遠，提高賦稅，當地百姓都十取五，對待異族人更是直接喊出十取七的稅收。

還可能是因為那個下來巡查的自負知府，看見異族人就鄙夷地說：“蠻夷小國，覬覦我大晉繁華罷了。”

矛盾積累積累再積累，當包容不再，只剩狹隘的偏見后，一切終究會發的。

慕之明知曉緣由拜別離去時，老婆婆著聲問慕之明：“孩子啊，我還能看到這樣的景嗎？”

還能看到，清脆駝鈴聲從那遙遠的沙漠深傳來，商隊唱起的異族歌謠在遼闊蒼穹回，你問他們為何而來，他們說：朋友，我為你而來。

-

回客棧的路上，慕之明向顧赫炎說起此事，顧赫炎有而發：“千里之堤毀于蟻。”

慕之明點頭贊同：“正是呢……咳咳……”

顧赫炎蹙起眉，看向慕之明：“怎麼了？”

“沒事，可能因為今天有些冷。”慕之明擺擺手，“我們回客棧收拾下行李就返程軍營……咳咳……”

顧赫炎抬頭看了眼天，只見傍晚昏暗風涼，心想若是大晚上趕路，定會損慕之明氣神：“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可……咳咳咳……”慕之明掩猛咳，半晌才緩過神來，妥協道，“好吧。”

是夜，朔風起，寒雪紛紛覆黃沙，村莊寧靜安詳，而不遠，一隊勾吉族士兵正舉著火把騎馬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