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太傅給的這個臉面可是不好承的。
消息傳到了別院中的六皇子聶清宣的耳中,可真如五雷轟頂,不顧母妃的苦苦勸阻,徑直大罵:衛冷侯狗賊不得好死!
聶清麟怎麼不知自己六哥的迂腐脾氣,暗自嘆氣太傅的這招真是高妙,思來想去,還是去見那太傅了,今兒宮中明月湖畔片的荷花開放了,太傅一早便吩咐了要找湖畔的浸月亭裡與公主一同午膳,伴著映日荷花一番。
趁著午膳之前,藉口來等太傅一同前往浸月亭,早早地到了書房找了個話頭委婉地一路引來,向太傅懇請道:「請太傅恩準朕去勸勸六哥。」說這話時,是著裝,但太傅聽懂了話裡的意思,是要以皇帝的份去勸導六哥易姓。
太傅正在書房裡舉著茶盞吹著茶末,慢慢地呷了一口後才道:「皇上一向是個自掃門前雪的,怎麼今兒如此反常,倒是甚是關心兄長?」
此時的衛冷侯褪去了往日與聶清麟獨時的不正經,臉上不是不聲的平靜。
聶清麟心裡微轉了一下,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說道:「六哥的子雖倔,卻是衆位皇兄裡最是無害的,書讀得太深太久的人,便是有些僵化,眼界是同征討四方的太傅您不能比的。朕前幾日在朝堂上聽了吳閣老他們的請奏,也覺得太傅您提出的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若是太傅恩準,朕能勸皇兄,倒是兩全其,何樂而不為?不然被吳閣老這麼一鬧,臨了卻是個魚死網破,也是不啊。」
太傅慢慢地站起來,走過立在地中的永安公主旁,眼裡的目如炬,冷聲道:「既然皇上起了這個心思,微臣不便阻攔,只是希皇上謹記,陛下正在守孝,由臣代勞,以後朝前聽到的國事還是不要參與爲好!」
說完也不去向公主,便大步地走出了書房,也不顧那午膳之約,命阮公公備馬出了宮門。
聶清麟被曬在書房裡,微微地一笑。太傅大人倒是真的不快了呢!想來也是,那權力便如同猛虎口中的,怎麼能容許他人染指?就算是平日裡寵的貓咪,若是越了界,想要掏一掏虎口,只怕也是被一掌拍死的下場。
今兒的確是越界了,謝太傅不拍之恩!
幹冒天下之大不韙才得來的機會倒是不能浪費,聶清麟換好了龍袍,便在阮公公地陪伴下去了別院。
別院在宮中最偏僻的角落裡,鑾駕還沒進院便已經是到了蕭索的暮氣。六皇子與淑妃在別院裡最角落的房間了,不大的房間被難聞的藥氣所籠罩。看到著明黃龍袍的聶清麟走了進來,正蹲在地中煎藥的淑妃卻是一楞,連忙跪下:「臣妾參見皇上,陛下怎麼……怎麼到了這兒……」
聶清麟連忙扶起了淑妃:「淑妃娘娘免禮,朕聽說六哥的子不大好,特意來瞧瞧。」許多日子不見,淑妃娘娘似乎老了很多,不著髮釵的鬢角平添了許多銀。
淑妃雖然被囚在別院裡,但是也心知皇帝如今的境,在衛太傅那種冷心腸的佞臣手下討生活,必定是比自己還苦楚上些。想到這,便是眼角一燙,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聶清麟安了一番淑妃,抬眼看,木榻上的六哥在一副破舊的被子裡懨懨地睜開了眼,見皇上來了想要起卻是半響都沒有起來。聶清麟坐在榻邊,聲地說:「六哥,你正病著別起了。朕就是來看看你的病。」
六皇子瘦骨嶙峋地躺在病**,眼淚頓時涌了出來:「皇上,爲兄……算是堅持不到多時日了,可那衛冷侯狗賊太過囂張,居然想迫著爲兄改了姓氏,真……真是個逆臣賊子……咳咳……」
聶清麟輕拍了拍他的手,慢慢說道:「朕此次來是卻是爲了勸解皇兄從了外祖父的姓氏,替外祖母撐起家宅門麵……」
六皇子一聽,立刻眼睛瞪得老遠,到底是掙扎著坐起,蒼白的臉氣得漲出紅:「皇上!你……你怎麼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莫……莫不是那衛賊迫著陛下來脅迫著……」
聶清麟瞟了眼立在門口的阮公公,心知得快點止住六哥這口無遮攔的:「六哥不要胡猜,是朕主來見六哥的。只是來這一見,不但六哥一副病容,就連淑妃也憔悴了許多,朕倒是來對了。此次太傅的提議,朕倒是沒看出哪裡不好。既可以全沈家的周全,又可以讓六哥帶著淑妃出宮,讓能在自己從母親前盡盡孝道……」
「夠了!休要再說了!我看皇上你也是臣服在那衛賊的**威之下!倒是把聶氏皇家的尊嚴統統丟棄得幹乾淨淨!倒是爲了活命,什麼都不顧了!先皇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倒是繼承了大統,骨頭地丟了聶氏皇家的臉面!」六皇子氣得渾發抖,大聲地喝止住了聶清麟。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來,心裡也是覺得有些乏累,被屋裡藥氣熏得也是眼角微微發酸,便淡淡地說:
「原是朕多了,這等大事本該六哥自己拿主意,只是聶氏皇家的尊嚴該是怎樣,朕倒是與六哥的看法不盡相同。聶氏皇家的尊嚴是先祖征討四方,推翻了腐朽無能的前朝,在馬背上驍騰善戰,在朝堂心係百姓福祉,這麼一點點地凝聚起來的。
可是我們的父皇在位隻三十二年,便將大魏難得的富庶盛世敗落得殘敗不堪,不知六哥有沒有出過宮?去沒去過京郊蜉遍地的流民村?有沒有聽過被兵推下運河的婦孺淒慘哀嚎,有沒有去過邊疆去看一看那無一口生還,被匈奴屠戮殆盡的村鎮?
這些……朕也是大都沒見過的,可是聽一聽,便覺得這聶氏皇姓的耳在發燙。若真是一心維護聶家皇姓的尊嚴的好皇子,六哥可有得忙了,不想出宮也好,不然真是頂個尊貴的皇姓出去,卻沒有侍衛的攔護,只怕會被普天下百姓的臭鶏蛋扔得從頭臭到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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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簡陋的房間寂靜一片,淑妃與六皇子都微微地睜大了眼,在他們的印象裡,這個宮中從來不顯山水的十四皇子一向那麼的安靜,在學堂裡更是平庸乏味反得很,就算有人出言諷刺,也是淡然一笑,從不反駁,這也讓正義一向很旺盛的六皇子哀其不爭之餘,忍不住多多維護這個十四弟一二。
卻不曾想,今兒這柿子卻是突然語出驚人,字句犀利,倒真不似旁人教過的話語……那嚴肅的臉倒是真有幾分帝王的威嚴……
「陛……陛下怎麼可如此妄議父皇……」六皇子結結道。
「史最公正的那一支筆,其實是在圃田之下百姓的心中,我們的父皇是個什麼樣,早已經蓋棺定論,不是朕這所謂的金口玉言能敲定、詆毀的。
只是可惜了沈大儒的一番心,他編纂的那部著作,朕前幾天在書房閒來無事,倒是翻了翻,雖然講解獨到,但是到了最後卻像是太過匆忙沒有著完,難免讓人心生憾。朕原想著以六哥的才華當然能替外祖父完未了的心願,留下一部流芳百世的巨作,但奈何六皇子要一心維護皇姓的尊嚴,做了我們那早就歸天位列仙位的父皇孝子,不顧尚在凡塵苦苦掙扎的外祖母與母妃的生死……
不過六哥不要想得太多了,就算你真是鐵骨錚錚地病死在這別院裡,那史書上撐死也只是「魏朝昏君之六皇子卒於猴年馬月」這短短一行,『氣節』二字對於一個在宮裡養尊優一輩子,對百姓毫無建樹的皇子來說,就太過奢侈了……」說完,聶清麟也不顧六哥被駡得青黃不接的臉,轉便要走出房間。
對待這等迂腐的腦袋,總是要下一劑猛藥的,能為這皇兄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不過現在看來,雖然是惹得太傅不快,還是沒能勸下這榆木腦袋的皇兄啊!
臨出門,時,淑妃倒是拉住了自己的手,含淚說道:「陛下的一番苦心,臣妾都明白……」
聶清麟微微苦笑,慢慢地走出了門口,還沒來得及長嘆一聲,就見阮公公地向小院門那努了努,聶清麟抬眼一看,卻見一個高大拔的影背對這院子,負手立在月門之旁。
那一高大拔的氣質,黑金綫的朝袍都是不容錯認,是本應該已經出宮的衛太傅的影。院子不大,屋牆單薄,想來自己在屋裡與六哥的那番話,他是聽得真真切切的。
怎麼這般的不放心?倒是怕阮公公回去學舌掉至關重要的話語嗎?
聶清麟心裡微微有些曬然,卻是還得移步過去,笑問道:「太傅不是出宮了?怎麼又折返回來,是有什麼話要代給朕嗎?」
可是衛太傅卻是低頭看著自己眼前這張的臉蛋,看了一會淡淡道:「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浸月亭賞花,品嘗龍井蝦仁嗎?臣來接陛下。」
太傅既然肯給自己這份天大的麵,聶清麟自然也是從善如流,乖乖地被一路跟著去了浸月亭。這一路走來,太傅一直穩穩地走在皇上的旁,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了浸月亭時,只見湖麵平鋪著接天的綠葉,在下泛著瑩瑩玉,荷花雖然開得艶,卻是有「朝開午閉」的習。君臣二人都是個忙了一上午,錯過了荷花最的時候。不過留著些許的憾也好,如今這半開半合的模樣倒是愈加引人聯想,便是再期盼著它最艶的模樣,想著再賞一次。
亭中的玉石桌上早就鋪擺好了碗碟,見皇上與太傅了亭中,阮公公便吩咐傳膳。不過他心道:原是說跟公主一起,怎麼變了皇上?這兄妹二人雨均沾也是甚難的功夫啊!太傅高妙啊!
今兒的膳食的味道走的是江南淡的格調,倒是襯得了這滿池的盛世荷花。紫砂小盅的東坡煮得味,那道龍井蝦仁也甚是致,蝦仁玉白鮮;芽葉碧綠清香,還未口便已經到齒的清香。一碗蓮藕火湯用來開胃最是不錯,其他的幾樣小菜也是緻爽口得很。
等待布菜時,聶清麟習慣地等著太傅夾菜到自己的碟子中,太傅有「堆山」的惡習,按著他的喜好將吃食堆砌滿山滿尖兒,若是自己還夾的話,最後便是要撐到了自己的肚囊。
可是今兒等了半天,卻是不見太傅舉箸布菜,太傅正喝著湯,見皇上還不筷,便問到:「是菜肴不合胃口,怎麼的不筷呢?」
聶清麟地說:「等著太傅夾呢!」這等貓咪一般糯,引得太傅倒是展開俊微微一笑,說道:「臣初見皇上時,陛下還是個孩子,這心裡便記住了皇上那時羸弱的模樣,只覺得皇上是個喂養心的,的吃穿用度樣樣都是需要微臣持的。只是皇上也是漸大了,心裡也有自己的主意,微臣若是太多干涉反而惹陛下的不快,吃什麼便請陛下自己做主吧!」
說完,又自顧地自己吃了起來。聶清麟有些把不出太傅此時的脈象,見他不多言,便低頭慢慢地進膳。
幾次抬眼過去,太傅都是一副安靜進餐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執握著包金的象牙箸,薄薄的也不齒安靜地咀嚼著,一雙幽深的眼眼著那湖裡半開的荷花,一陣微風襲來,吹起了腦後的夾著金綫的束帶,真是仙人如畫……
聶清麟覺得此時多言攪了仙人的思緒便多有不妥,也是盡量屏息凝神,一頓飯吃得卻是安安靜靜,偶爾有杯碟撞的聲音,都是聽得有些驚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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