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給算了燒七的日子,轉眼間就到了燒頭七的時候。糊了大白燈籠掛在了檐下,供了飯菜,祭了香燭。據說這是死者魂魄回家的日子,到子時伴靈的人就得回去睡覺。不然亡魂見了親友留念,耽誤投胎轉世。
這些話都是夏氏告訴青梅他們的,青竹坐在那裡聽得一愣一愣的,關於這些風俗並不瞭解,只是覺得有些害怕。青蘭又主提出了要和青竹一塊兒睡。
本來青竹也沒覺得什麼,可是被周圍的人給弄得神兮兮,又很是靈異的樣子,不免也有些膽怯。不管青竹平日裡多麼的冷靜堅毅勇敢,說到底也只是個有些膽小害怕的孩子,對於這些靈異傳說自然會到恐懼。
雖然已經將被子拉過了頭頂,面朝立躺著,可似乎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怎麼也睡不好。
就這樣胡睡了一夜,到第二天起牀的時候,覺得頭有些疼。早上喝了兩碗稀粥,別的事幫不上忙,不過卻一直在幫忙抄寫《往生咒》如今已經抄寫了有幾十遍了,心想若真有來世的話,倒真心希母親能長在一戶好人家裡,
到了十八這天午後,請來幫忙做法事的道士帶和幾個道便登門了。聽說這也不是正經修煉的道士,而是民間幾個懂點這些習俗的普通人充任的。哪家有白事都會請去幫忙料理。也掙點家裡開銷的錢,同夥一般都是自己家裡人。
王道士看了黑書,說道:“夏門蔡氏亡於酉年,鼠月申時。虛歲四十。已投胎到青州一江姓賣油小販家爲。”
青竹聽得一愣愣的,這些道士能是能忽悠人,這個也能算出來嗎?下午過半,就開始進行法事了。作爲孝子孝孝孫們圍了一圈跪在棺木旁,伴著那一聲聲的鼓聲、鐃鈸,道士口中那些稀奇的念詞。青竹極盡的跟著一道舉哀行禮,一道跟著灑淚。
跪拜磕頭,圍著轉圈,甚至去拜祭一路的地藏廟,取井水等等。用了晚飯後,又接著鬧到了深夜,青竹確有些承不過來了,不過心想也就這麼一晚了。再怎麼也要咬牙堅持。鄉村鄰里的也有許多人跑來看熱鬧,鬧哄哄的一片。
最後一夜,謝通與夏一道伴靈。只要等到明早吉時就可以出殯了。
熬了這麼多日。謝通也有些不住了,看了眼棺木下面的那盞長明燈,燈芯還長著,燈油也足夠。夏正拿著一鐵鉤在撥那盆裡沒有燃盡的紙錢灰,眼睛生得不得了。被這煙火一薰。幾乎又要掉下眼淚來,忙擡起手,就著袖了眼。
“這幾日還真是辛苦你了,從來沒有這麼的熬過吧。”
夏回頭看了眼謝通,目又落到了緩緩點著的紙錢上,忽而悠悠說道:“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爹就沒了,正打算要好好的發一回,讓娘福時。哪知娘卻離我去了。難道我的命格就是如此嗎,於親上不能半點?”
“年紀小小的,說這些幹嘛。不是還有我們嗎,你放心我和你大姐商議過,一定會將你供出來的。不要有什麼後顧之憂。”
聽著姐夫的鼓勵。夏卻想,是麼?可沒了爹孃。就靠著姐姐們又能靠幾時。要是娘再多活計年該多好。怎麼偏偏此時就走呢?
第二日不過才卯時,一家子就已經出了。簡單的洗了臉、梳了頭,包了白帕準備送殯。幫忙來擡棺木的人也到齊了,直到了吉時,王道士唱過了詞,隨著鞭炮聲,棺木已經擡出了堂屋。青梅等兒們也跟了上去,就連小吉祥和小平安也要去送葬。
夏披麻戴孝,捧了靈位走在最前面,一路吹打著,緩緩的向墓地而去。
此時天還未亮,要不是有人打著火把,本就看不見路。
青竹走在隊伍裡,手裡提了袋紙錢,一路灑著。由於天黑看不大清楚路,差點一腳踩空扭著腳,好在有人及時的扶了一把。
這一路不好走,又有些遠,但因爲人多,那些村戶的狗們聽見這一路的響也早就開了,甚至還說得上有些熱鬧。
好不容易到了墓地,青竹走得竟然有些氣,不免扶了一棵樹,平息了下。又跟著王道士折騰了一回,這才放他們回家去。下棺木、蓋土之類的事不需要家屬參與,也不要家眷們所見。回去的路得走別的路,否則就會意味不吉利。
家裡這邊也有不幫忙的人,並沒出什麼子。
重新洗了臉,梳了頭,據說也洗掉了晦氣和黴運。
青竹依舊覺得頭暈,便去了裡屋休息。靠著椅背閉了眼,不一會兒卻突然聽見有人在跟前和說:“二丫頭,你好生保重。娘這輩子不欠你了,照顧好你妹妹和你弟弟……”
青竹雖然在半夢半醒裡,可也清楚的意識到蔡氏已經死了,怎麼會突然跑來和說這些。從夢裡驚醒,額上全是汗,心臟也跳得更快了。青竹心想:娘,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有大姐有我,不管怎麼也會支撐起這個家。
事後想起又有些覺得後怕。
青梅走了進來:“正好你還在這裡,我有話要和你說。”
青竹疲憊的看了一眼,問道:“什麼事呀?”
“你後天再回去吧,明天要結各的工錢,還得麻煩你幫忙算一算。”
青竹道:“這點事哥兒也能做吧。來了這幾日,我也掛念那邊,我還想午後就回去呢。”
“那怎麼行。孃的一堆東西還要分一分,也有你的份,難道你都不要呢?”
青竹低頭想蔡氏還能留下什麼東西,也不需要。不過想到既然青梅開了口,也不好立馬回絕,忙完了明天基本就沒什麼事了,便就答應了下來。
青梅微微一笑,給青竹了肩:“真難爲你了,熬了這麼久。以後小外甥出世了,千萬不要怪罪我纔好。”
青竹忙問:“他怪罪你什麼?”
青梅道:“當然是辛勞了他孃親呀。”
簡單的謝親酒席擺了十七桌,比計劃的還多了兩桌。又去要一一的退還借的那些東西,給各結算工錢。又忙碌了一天多的時間。
青梅和夏將蔡氏房裡的那些箱籠全部都搬了出來。又清理出來蔡氏不大穿的裳,裡面還有兩件裳,猜想蔡氏年輕時應該穿過。只是自從做了寡婦以後,這些都不曾上過了。一件松花綠滾藍邊的棉襖,青梅自己留下了。一條杏紅的棉布子,竟然還有七八新的樣子,在兒們的記憶裡從來沒見蔡氏穿過。青梅將這條子給了青蘭。給了青竹一件梅紅的繡綠寶相花斜襟立領窄袖衫子,那衫子幾乎沒怎麼穿過。
青竹拿著這件裳有些無奈,這樣的花款式,現在怎麼穿得出去。算了,就當留個念想好了,畢竟這些是蔡氏的。早些年夏臨還有幾件裳,據說是當年夏家祖上從府裡帶出來的,也有不錯的料子,謝通和夏分了去。青梅又留了件褂子給青竹,說是給南穿。
最後又清理出十幾串錢來,青蘭數了數,一共有三千七百二十一文。幾個兒平分了。蔡氏留下的有限,兒們倒分派這些倒還能一團和氣,想想這要是在那大戶人家,爲了爭奪產,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來。
忙完了這邊的事,青竹想也該回項家了。這幾日裡子都覺不大舒服,看來得去找郝大夫瞧瞧,好好的休養一下。
出了房門,見夏站在籬笆牆邊發呆。這幾日姐弟倆倒沒說上幾句話。青竹上前道:“哥兒,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夏回頭和青竹對立著,便道:“二姐,二姐夫他會試已經考完了吧?”
“或許吧,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要結束了。只是我現在和他聯繫不上,也不知考得如何,聽天由命吧。”
夏道:“二姐夫天分好,一定能的。”
青竹也鼓勵著夏:“你只要發努力也行的。”
夏卻垂下頭來,盯著地面道:“二姐,你還不知道麼。因爲娘這事,只怕這三年裡我也不能參加任何的考試了,還說什麼未來。連子試也不能考呢。”
青竹先是有些詫異,後來才明白過來古代有丁憂這個規矩,夏是孝子,得有三年的服,服未滿的話,是不能參加的。
不過青竹卻盡力的安著夏:“這有什麼,你別忘記努力就行,兩三年的時間過得很快。”
夏點點頭,心裡卻想,娘,姑姑總說你命不好,剋死了爹,可你就是死了也要耽擱兒子的前程嗎?過兩三年後,誰又知道會怎麼樣?現在正是時候,我還要去參加縣試、府試,要通過子試,要超過爹。要以二姐夫爲鬥的目標,要讓所有人都看看,夏家沒有絕戶,也有壯立門楣的人。可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娘,你爲何要耽擱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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