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半島,是凡界最東端的一座海島。
因地最南端,水運不便,留在島上的漸漸的就只有了當地的村民。
數百年前瘟神降臨,島上人畜皆亡,再未有外來人進此島。
久而久之,東海的這座半島,就有了死島之稱,荒無人煙。
尋川數百年前尋過這個地方,島上風景秀麗獨特,遠眺可觀湛藍海面,如鏡面一般倒映著整片天空的,若非缺失天地靈氣,此地堪比仙境。
并不似外界所言那般,白骨黃沙,孤如死城。
若是搖歡還活著,定然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只可惜,當時他聽聞百里之外的仙島之境有搖歡的消息,這座半島便只草草地鋪開靈識搜尋了一遍,并未尋得仔細。
等他再次踏足這里之時,正遇海上風暴。
烏墨般沉郁的黑云層層疊疊地累積在半空之中,云層之上有風神驅使狂風掀起巨浪,那滔天怒海的拍浪聲似要席卷島上的一切一般,兇狠如出閘猛。
磅礴大雨間,海鷗的鳴聲尤為凄厲刺耳。
他在漫天的風暴中邁島上,在落沙石上的雨滴聲,拍在巖石上怒吼咆哮的海浪聲里那麼清晰地聽到數千年未曾響過的拘魂鈴聲。
那鈴聲清越,似能穿雨霧,直云霄。
那麼清晰的告訴他,在這。
搖歡的殘魂寄居在一個金燦燦的海螺里,這海螺是百年前卷著泥沙被風暴沖上岸的。
百年前搖歡的殘魂路過海邊,被沙石上金燦燦的海螺吸引,逗留了好幾日。不料,遇上大風暴被沖上了東海半島。
不知自己在哪,也沒有鬼魂可以詢問,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島上一留百年。
幾十年前,遇到一個路過的厲鬼,那厲鬼兇神惡煞的,只來得及問清自己在何,那厲鬼便如一陣風一般,飛快地離開了。
原本想搭便車的想法還未等提到邊,那便車便已如風一般,隨著海浪遠去。
便在這海島之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也不知日子過了多久。
“我問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什麼也沒說,就把手放進了我的手心中。”尋川曲指輕刮了一下的鼻尖,把玩著白皙修長的手指,眼神漸漸有些迷離:“手心是涼的,我怎麼捂也不熱。你就歪頭看著我,告訴我你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搖歡聽得有些難過。
知曉尋找一個不知在何方的人那種覺有多無。
只尋了帝君數百年,他雖遭弦一封印,卻好端端的在三界之中的某一個角落。
可不同。
忘卻了一切,只知道自己是個殘缺的鬼魂,每日只要自己過得開心便好。
沒有想念的人,沒有要做的事,不知前路不問曾經。
唯一要等的,就是滄海桑田的世事變幻中,靜靜地消散于天地之間。
這樣的對于尋川而言,是何其的殘忍。
只是不知,從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如同被三界放逐。
的魂魄沒有居納之所,不回,不記前世。
這相錯的數千數萬年里,真的無法想象,他付出了多。
搖歡傾抱住他,額頭在他肩上輕輕地蹭了蹭,溫聲安:“搖歡以后再不會讓帝君這麼難過了。”
懷里偎著的軀,輕輕地環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態度猶如他是琉璃做的一般,生怕碎了。
“搖歡憐惜帝君。”嘀咕了一聲,抬起頭來,澄澈的雙眸著他,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那帝君你尋到我后,怎麼把殘魂變了現在心疼帝君心疼得恨不得以相替的搖歡?”
“我把你的殘魂收進拘魂鈴,日日滋養,數百年后了龍骨為你塑骨。你有了,魂魄才能依附。”尋川說得云淡風輕,仿似塑骨重生,逆改天命只是他隨手便能做到的事,毫不提此間的困難。
搖歡因前世的記憶已對這三界了解得差不多了,沉了片刻,著帝君的臉,角都耷拉了下去:“逆改天命是要雷劫的,被雷劈可疼了……”
頓了頓,連眼尾都抬不起來了,懨懨地凝視他:“帝君為我塑骨了龍骨,可會有何危害?”
滿臉都是“你要說真話別欺瞞我”的神,認真又專注地著他。
尋川本就不瞞著,著手背的力道微微一重,低聲道:“此后,生死同命。你生,我與天同壽。你死,我與你共赴黃泉。”
“所以,搖歡。”他抬眼,角含笑:“你是我唯一的命門。”
——
嶺山,九宗門。
這幾日天氣很好,即使是被關在封妖樓最底層的地牢里,霧鏡也能在牢門關合時看到幾縷。
遠遠的,仿若已隔世。
被關在這里已有一月有余了。
是妖,不用像凡人那樣需要吃些飯食。可剝去丹,虛弱得就如一張被折舊的紙。
九宗門的封妖樓里靈力枯竭,等凡妖,在此樓,不出半月,便半分妖力也使不出來,更何況。
數月前,在無名山上見到持鎮妖劍的封毅。因昔日和元真人的分,便趁搖歡和神君不在之時,替他除去束縛,放他離開。
不料,錯估了封毅的品。
封毅為捕搖歡而來,奪龍珠助長修為。知與搖歡關系匪淺后,便意挾持為餌,搖歡前來。
遂,當日封毅以元真人之名,對霧鏡千恩萬謝。假意離山后,又趁不備暗中襲,迫于鎮妖劍下。
霧鏡初初化形,修為自然不及封毅。
被封毅種下法咒后,只能隨他一道離開。在離開無名山前,為防搖歡一無所知地中了封毅的圈套,便假意說要給搖歡留一個紀念,把丹與了野豬之手。
下山后,封毅不慌不忙地挾了去往南鎮。
他被搖歡綁到山前的槐樹下時,便已窺到無名山那以天地五行形的天然法陣,乃封印龍神之地。
是以,當晚在鎮上布下法陣,又讓已有千年道行的香爐為他匿氣息后,便后顧無憂地在南鎮上養傷。
日子一閑,便開始慢慢想起了從前的事。
那些恍若隔世般,已被封存的往事。
霧鏡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年有的靈識,等到元真人點化,了靈石后便拜在元真人的座下修行。
清修是苦行。
若不是子本就恬淡寧靜,怕是會與和一同到點化的辛娘一樣耐不住寂寞,向往這凡塵俗世的煙火氣息。
喜歡看元真人穿著雪道袍時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的模樣極好,看上幾眼便仿佛會被勾去魂魄,偏偏他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
清晨,便化為原形,看他輕掃院落,澆灌花草。
午時,他會把納在手心里,偶爾是打量,偶爾是把玩。就像是知道的心思一般,不聲地拔著。
傍晚,他會坐于團之上,過他殿的窗,看向遙遠的九重天。
霧鏡就是這樣看著看著,漸漸的,就在仿佛無邊無盡的修煉里,不控制地把心失了。
對元真人了心。
跟著他外出收妖,除魔。
跟著他外出布施,做善事。
跟著他外出游歷,著他每次的庇護。
那時候,好像只要日日看著他,安安靜靜地待在他旁便能夠滿足了一般。
不敢多想自己的原,不敢多想自己要求問的道,更不敢妄自揣測他的心思。
他喜不喜歡,從不奢求。只因一早便知,對他的這份,是困擾,是枷鎖,是大逆不道。
千不能,萬不能,讓自己阻了他的仙道。
所以在一次收妖時,他為保護妖毒近乎無藥可治時,才會義無反顧地耗盡修為去救他。
也就是那一次,才知道。
他點化,要的只是的心頭。
他說的心頭流淌著神族之,所以能夠石頭化靈,而他求的,就是心尖尖上那一滴讓來到他邊的神族之。
霧鏡給了。
所以修為盡廢,重新變了那顆落在嶺山上毫不起眼的石頭。
宛若剜骨重生了一次,霧鏡昏沉了幾日,忽然想起和辛娘的百年之約。
從元真人口中得知,辛娘與同樣是因為心頭蘊著神族之才得以化靈,為了辛娘,重新修煉,剔骨重來。
可所有的從頭開始都不是那麼容易,流浪在塵世里,聽了許多故事,見證了許多變遷。
那日復一日枯燥的修煉里,終于漸漸找回了曾經的力量,那微弱,卻全部屬于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還未好好慶祝自己的“重生”,便因遭遇變故,和辛娘走散。
后來的后來,便到了無名山,遇到了那個搖歡的青龍。
龍族脈稀薄,能讓在一座不知名的山頭里遇到一條又蠢又窮的青龍,委實不易。
可那些看不到的日子里,似似嗔,無憂無慮,就像是從云層中破開的,一點一點,照亮了灰暗的世界。
那時候的想:如果這三界還會有神明,一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