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冥界一方君主,掌管著地府這麼一大攤事務的人自然不會是庸人。
這閻王法力雖不及人,卻長袖善舞,就是與天界一干仙人都能稱兄道弟。
冥界這種主命薄批生死,魚龍混雜之地,這樣的閻王是最適合的。
尋川與這閻王打道甚久,對他的脾早已了解,當下輕叩了叩紫檀木座椅的扶手,直接道明來意:“今日真不是為了吾夫人之事前來,而是另有一事。”
閻王爺頓時收起剛才那副泫然泣的模樣,雖還未徹底放下戒備,但也沒再做出委屈凄慘的神來騙取同,當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帝君前來,所為何事?”
閻王這番作態,說起來也真不能怪他。
實在是這九重天外的上古神君……他就是一個麻煩!
不是讓他找一個魂飛魄散的仙子,就是篡改命薄,一件比一件還要為難他。
偏生這神君做這沒皮沒臉的事還敢給他耍無賴,他一再推諉避而不見的手段對神君是毫不起作用。
這神君在他的地府里就跟度假一樣,泡他的茶喝,逗他的鬼差玩,實在是可惡至極。
他那些云山龍頂,可是求了大半載才求來的,自己都舍不得喝幾口,就這麼進了神君的肚子,他實在是……傷心得很啊。
于是,一次次的妥協,帶給閻王的就是無盡的心理影。
閻王每次見到他都恨不得能把自己到案牘之后,誰都看不見他。
“跟你打聽一個人。”尋川輕叩座椅扶手的手指慢慢一頓,隨即又有規律地輕輕敲著:“閻王應當知曉創世神弦一神君吧?”
閻王的臉漸漸就變了:“自然知曉。”
當年創世神隕落,整個天界都為之哀怮,玉帝更是因此閉關數月……雖然閻王一直覺得玉帝閉關純粹是為了尋個由頭和夫人游山玩水。
但這種事向來都是知道卻不能說破的。
這些年陸陸續續的也有不人向他打聽過弦一神君的轉世,不是因為仰慕弦一神君的威名想要得見一代上古神的轉世,就是心懷不軌想看看神君轉世后淡出鳥的平凡生活來。
出于職業道德,按理說閻王是不該告訴任何人的,但他又不是個正經卯時卯點的好,答應了替人查探一番,不料……
生死簿上本沒有這位創世神一星一點的訊息。
他曾好奇過,還跟天界的命格主司打聽了打聽,結果就是那命格主司搖頭嘆氣:“這神啊,應是徹底隕落了。”
連一一毫都未留下來。
他一想,覺得也的確如此。
當初創世神隕落,大家都是看著的。神的隕落,神力消散,自然什麼也沒有了。
若是真讓他知道弦一神君的轉世,怎麼得了?
他當時便是靠著這種想法把自己蒙混了過去,總覺得天道浩瀚,哪能讓人輕易猜了去。
可近些年,縷縷發生的怪事,倒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以至于尋川神君問起時,他的第一反應連藏都藏不住。
不過閻王最擅長裝死和了,當下掩飾好眼底神,淡若自然道:“弦一神君隕落多年,不知打聽神君作甚?”
話音剛落,便聞屋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聲聲如蓮盛開。
閻王面上一松,喜道:“云山龍頂來了。”
尋川勾淺笑,暫時便不再追問。
只等那上茶的鬼魂萬分留的著閻王,依依不舍地離開后,他才抿著那云山龍頂茶問道:“新的小妾?”
閻王一口茶頓時燙了,連連擺手:“神君可別誤會,這這這……”
“閻王花名在外,讓人不多想也不行。”尋川低斂下眉目,似不經意地提及道:“這云山龍頂和香山霧尖差遠了。”
閻王的眼睛一亮,頓時冒起:“香山霧尖?”
這上古神君別的雖然沒什麼好的,但這喜好喝茶倒是和他能一趣,這些年閻王沒有揭竿起義有那麼一部分原因都是神君識趣,偶爾會捎帶些好茶來。
茶趣一起,還能想起什麼嫌隙?
讓他割舍三房小妾他都舍得。
閻王想起這茬,再聽神君提起香山霧尖,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笑瞇瞇地涎著笑,捧起茶杯拱手敬了敬:“神君你直說。”
“我見到他了。”尋川的眉目一淡,眸底似染上了冰霜,一層一層結著冰凌。
尋川神君和弦一神君有深仇大恨這事三界的人都知道。
尋川神君問世是因弦一神君的牽引,后來征伐三界兩人也是并肩作戰,同個戰壕。魔界之人談及二位神君便立即變。
讓人沒有料想到的事后來戰爭結束了,兩位神君卻結了仇。
弦一神君是上古時期最早的一批創世神,開三川,劈五岳,他就是打個噴嚏眾人都要擺桌案好好祈禱一番,更別提他說句話能抵多重量了。
當年戰事結束,尋川神君班師回朝,眼見著就要抵達九重天,卻因弦一神君一句“尋川劫難未渡,此劫禍及蒼生”,被囚無名山的封印之。
閻王那時候傻,正逢三界混戰時期,每日死傷人數眾多,前任閻王卸任趕著他坐上這個位置,他也傻不拉幾樂呵呵地接了。
忙了整整千載,才算把三界的鬼魂全部安規整。
那時期的閻王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聽新下來的小鬼聊八卦,知道了不事。
尋川神君那時和昆侖山那位冠絕天下的瑤池仙子雙對,看著便是好事將近。弦一神君忽然預言了這麼一句話,頓時把尋川神君拉下了神邸,了階下囚。
眾仙紛紛猜測,這劫難怕就是劫,與瑤池仙子有關。
當年瑤池仙子除了以貌揚名三界以外,還有一個藥引的名頭。
也不知是誰傳的,瑤池靈之魄是世間至凈圣,藥可去魔提升修為直接位列神位。
當時魔界的魔君在大戰中傷嚴重,第一個公然懸賞瑤池靈之魄,導致三界競相開始了捉捕瑤池仙子的行。
尋川神君未被封印時,并無人敢對瑤池仙子做什麼。可尋川神君自己都有劫無法安渡,被封印在不知名的地方,此后原本已搬九重天的瑤池仙子也因此不知所蹤,這才引得三界狂熱。
雖對瑤池靈之魄有如此攻略半信半疑,卻很是樂意湊個熱鬧。
閻王那時一度覺得弦一神君是因為嫉妒尋川神君或者瑤池仙子卻求而不得才出此之策陷害尋川……沒辦法,他當時事務纏,暗得連他媽都快不認識他了。
但一百年來,雖偶有人得遇瑤池仙子,卻沒有誰能真的取了瑤池仙子之魄。
閻王那時還不如現在會憐香惜玉,聽說瑤池仙子三界不容雖為到同,卻也未多想。
那時候,三界不穩,無論是神是魔還是妖類,全都戾氣頗重。
瑤池仙子一事并未因為時間流逝而有所緩解,百年的對于三界而言不過彈指之間……不過對于閻王而言,那真是苦不堪言日日加班的歲月。
等后來他在聽新下冥界的鬼魂提起瑤池仙子時,已是很久之后了。
尋川神君破封印而出,追三界尋找瑤池仙子,后被弦一神君堵截在昆侖山脈,惡戰一場。戰敗,被縛神鎖鏈囚于天池之巔,日日天池洗髓之苦,雷打電劈之苦。
瑤池仙子再次現世便于天池之巔,持鎮妖劍而來,中間過程由于未有任何生靈參與到如今仍是一片空白,無人補充。
只知瑤池仙子此去無回,紅命薄。
閻王飲著云山龍頂,對這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唏噓不已。
他仍舊按耐不住自己萬年如一日的多管閑事之心,問道:“弦一神君如今為人為妖?”
“皆不是。”尋川放下杯盞,垂眸著杯中裊裊而起的白霧騰,嗅著那沁人茶香,一字一句道:“我懷疑他當年的隕落不過是做了一場戲而已,他神魂皆在,也并未過冥府,如今卻是問鼎仙道的修仙者,你覺得,可能嗎?”
閻王沉默。
他所知的怪事里,的確有那麼件能和帝君這疑湊得上邊的事。
冥界司好吃懶做又暴脾氣,出些紕那都是常有的事。
鬼差按照司給的命薄去勾魂,只勾人死后的魂魄。魂魄被鬼差勾地府,就等著走過忘川喝過孟婆湯便回。
至于……他們向來不管。
可前段時間,他手下的一個鬼差在嶺山捉了一只厲鬼回來,說這厲鬼在世間已有幾百年,以前都好好躲著,也不惹是生非。
忽然有一天,這個鬼魂想不起自己是誰,在哪,做什麼,生自己的氣給氣瘋了。
鬼差覺得這個厲鬼蠢得有些可,就想讓大家都來見見世面。
這一見,就見出問題了。
孟婆年歲大了,聽不得傷心事,知他孤魂野鬼游多年都無鬼差勾魂,氣得一狀告到了師爺這里。
師爺平日里對孟婆最是尊敬,一聽有冤,自然不敢不重視,立刻報給了閻王,毫不在意自己又給閻王增加了工作量。
公報私仇的閻王就把此事全權給了師爺理,這一查還真就給發現了幾百年前出的一樁紕。
倒不是司出的錯,而是鬼差。
勾之魂未勾,他卻以為是司之誤,潦草劃去名字,才導致的這樁事。
而奇的是,這個厲鬼的,如今……正活得好好的。
不止活得好好的,他還活出了兩個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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