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很簡單,除了盤頭冷菜與致點心,上的就是一道心烹制的長壽什錦湯面,每桌一個青花彩金海盆放在正中間,鮮濃湯做底,上面澆著用丁、鮮蝦丁、扇貝干、冬瓜丁、豆腐丁、茄子丁、香菇丁一起炒制的濃鹵子,面條一端上來,頓時香氣四溢。一桌小娘子各自在小丫鬟的伺候下安靜而斯文的進食,眼卻不由都飄向了玉華們幾個上。
湯面是極考驗儀態的一道吃食,玉華等四人俱是用筷輕巧練,一只手擎著一方雪白帕子握在前,湯不見丁點飛濺,這方帕子并不是人人都敢拿出來的,起碼桌上崔氏其他幾個小娘子就不行,二娘早就聽說三伯母請了宮里出來的教導五娘們幾個,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假,就連那個從前最是舉止無度,母親不愿意讓登門的四娘崔玉,如今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桌上各人的心緒就不由有些復雜起來。
玉華見二娘總看自己,便笑著沖微微點頭示意,誰知二娘馬上移開了眼神,臉也有些沉。
用過午膳,崔家姐妹及大吳氏娘家的兩個小娘子,便由元娘崔玉林引著到院子里去小憩片刻。以往這種聚會的時候,總是兩家的幾個嫡出的小娘子與元娘姐妹兩個一 ,而庶出的小娘子們則另外坐在偏廳,今日元娘卻把大家統統都引到了院子西面的大花廳里,廳里的屏風與隔斷已經撤掉了,將一張煙雨紋大理石大案移到中間對著花圃擺著,又設了一圈扶手椅供小娘們休憩。落地格柵門兩邊各放著一個繪著游春圖的窯大花瓶,瓶著滿滿的玉簪花。
八娘崔玉琇一見那兩瓶花團錦簇的玉簪便笑著了起來:“七姐姐,聽說今兒晚上設的便是玉簪宴啊,那等下我可要先挑上一朵十八頭的來戴呢。”
八娘是四娘府上的嫡出兒,不過們的父親崔澤安卻是庶出的,崔澤安小時候也是個才華早顯的,和嫡出的弟弟崔澤觀可謂不相上下,卻因一次和大哥崔澤爭吵中掉下假山摔瘸了,從此便一蹶不振,如今倒是長安城玩鳥斗蛐蛐的一把好手。
這八娘崔玉琇比七娘還小幾個月份,卻是個極活絡圓通的小人,從上午到了永嘉坊開始,便一直粘在七娘邊說笑奉承,因八娘的子討喜,又很會揣人的心意,七娘倒是難得肯提攜一二的,這時聽說要那十八頭的玉簪花來戴,便撇一笑道:“今年最好的玉簪也只有十八頭呢,你若是有臉,便問我姐姐要去吧。”
八娘挽著七娘的胳膊扭了兩扭,嬉笑道:“那小八可沒這麼大的臉了,反正七姐你等會兒要幾頭的,小八只要比你一頭的就好。”
其他幾人邊說笑邊往里走,聽了八娘這話,臉上神各異,二娘忍不住斜了八娘一眼,雖然也不敢惹七娘,可像八娘這樣的做派實在看不下去,仗著歲數小就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而吳家今日來的是大吳氏的兩個妹子,三娘和四娘,一嫡一庶都是十歲的年紀,兩人看著八娘的眼神也都有些不屑,走在最前面的元娘卻仿佛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也不搭八娘的話,只笑盈盈的引著各人落座。
元娘先禮讓吳家的嫡小姐吳三娘坐在自己左手的第一座上,七娘則是自己走到了元娘右手邊坐了下去,按以往,二娘和八娘便會挨著七娘坐下,可這次,元娘待七娘剛坐下了,便沖玉華一招手,笑著說道:
“五娘過來坐七娘邊上吧,給你們看看,如今我可是多了好幾個妹子呢。”
玉華們四個聽了元娘的話,便走上前挨著七娘依次坐在了右邊的扶手椅上,二娘崔玉珍本已經往那個位置出了一步,現下愣在當地,臉上迅速浮起兩坨紅暈,可還沒等有所反應,元娘已經走到邊,親昵的拉著的手將按在了吳三娘邊的位子上,開玩笑似的說道:“珍兒,今日我可要拿你當貴客來招待呢。”
二娘坐在椅子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左邊原本就是上位,算起來現在的座次也只排在七娘之后,比以往還要高些,不過這樣一坐,比起五娘來,在元娘姐姐跟前倒算是個外人了。
見二娘坐在那里還有些發呆,八娘便抿著笑瞇瞇的坐在了二娘旁旁,其他人也依次坐下了。
等幾人剛剛
坐定了,便有四個小丫鬟用荷花邊銀托盤,捧著一球球大把大把的玉簪花從格柵門外進來了,四人走到元娘背后分兩邊站好,元娘便笑著說道:
“今年暑天特別炎熱些,家里的玉簪開的都不夠景氣,最多的也只有十八個頭,不過這些子花球最的也有十五頭了,也都是今兒剛開的,香氣正濃郁呢,姐妹們各自挑了喜歡的先戴起來吧。”
元娘雖讓大家自己挑選,后的丫鬟卻并沒有窩,在座的小娘子也沒人真的站起主上前去拿,元娘便抿一笑,站起示意丫鬟把托盤拿到自己邊來,手在托盤上略微挑揀了兩下,便捻出一枝十七個頭的大花球來,移步來到玉華邊,彎腰仔細幫佩在了襟上,玉華連忙起謝過,元娘又依次幫四娘們三個也各自挑了一個花球,才笑著對吳三娘說道:
“三娘四娘可莫怪我無禮啊,我這幾個妹子算起來還是頭一次做主人家,臉皮的,我這個做大姐的便替們先搶上幾朵好花過來,省的等下被你們幾個手快的都拿了。”
元娘說完,自有丫鬟端了托盤到吳三娘邊給挑選,永嘉坊的玉簪花是全長安都有名的,別人家里養出十五頭的花球已經算是極品了,而元娘崔玉林就曾戴著二十頭的玉簪花球出席“釵宴”,那可是用都買不到的東西,今晚永嘉坊請客,設的便是這“玉簪宴”,不論男,每人都要佩上玉簪花的,吳三娘自然也不會跟元娘客氣,細細在托盤里檢視著,半響才挑了一朵形狀飽滿的十七頭花球佩在了前。
等到八娘,十七頭的花球已經沒有了,心里恨的牙,八娘自己心里一貫認為,這“永嘉坊五”不過是三伯母一時興起所豢養的玩,可今天一見,幾人不但裝扮華、舉止進退有度,而且三伯母與元娘姐姐還關照抬舉們,尤其是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五娘,生的也太好了些,此時正裝模作樣坐在七娘姐姐邊,還真當自己是正兒八經的永嘉坊親了,實在是可惡又可笑。
心中雖然氣惱,八娘面上竟是毫不顯,只隨意給自己挑了一朵形狀不錯的十六頭花球戴上了。
不管花大花小,能先于其他人在晚宴前拿到最好的玉簪花,總是讓小娘子們開心的事,一時間花廳里便環繞充盈著的嬉笑聲與玉簪花的清幽香氣,眾人正在說笑之間,門外有婆子通報說太子殿下送了東西進來。
一聽太子殿下幾個字,廳里眾人的眼不由都落到了坐在正中的元娘上,吳家兩個小娘子眼里的艷羨之更是難掩,元娘只微笑著吩咐下人把東西拿進來,仿佛太子殿下真的不過是普通的表兄一般。
東西被奉了上來,卻只有四份,給元娘和七娘的是一副白玉雕的玉簪花耳墜子,還有便是四娘五娘兩人各得了一副玉簪花銀耳墜,東西并不是什麼貴重的,不過這耳墜子做的十分別致,只指小甲蓋大小的玉簪花做的栩栩如生,仿佛都能聞到香氣。
“太子哥哥總是這麼有心,今日戴這個倒正好應景,七娘過來,我幫你換上吧。”,元娘邊說邊替七娘將耳墜戴了起來,四娘與玉華兩人也連忙一起換了。
廳里其他小娘子在一旁看著,個個是眼紅心熱的,吳家的兩個還好,們家世與崔府相差太大,如今也算是依附于永嘉坊的,只有心里羨慕的份罷了,可二娘的臉已經是十分難看了,一貫看重自己和元娘姐姐的分,可現下五娘進了永嘉坊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竟然已經顯的自己像個外人不說,連太子殿下的禮也有一份了,這讓自己的臉往哪里擱
說話間又有婆子來通報,說是已有些客人陸續到了,夫人要元娘去一起招呼,元娘便囑咐自己房里的人照顧好這些小娘子,等再過一個時辰就帶們直接去西苑,晚上的宴請是設在那里的。
元娘一走,廳里頓時靜了下來,玉華們四個又了其他人目的焦點,尤其是玉華,四人里年紀最小卻挨著七娘坐著,穿一耀眼的石榴紅妝花緞襦,小巧白的耳垂上還戴著太子殿下的禮。
玉華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廳里的詭異氣氛,心下不由防備起來,眼見對面坐著的八娘眼珠提溜一轉,瞟了自己一眼,便心里暗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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