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當年的陛下。
他心眼兒太小。
只裝得下自己的繁華盛世,裝不下聲名盛于他的皇后和后戚,哪怕自他登基以來,榮氏和齊氏已經極力從朝中半退下來。
可他還是不放心。
他想要我榮氏徹底坍塌,好就他的功名和臉面。
他與我離心,再不椒房宮。
他雖然還教養恒兒,卻從不與恒兒親近。
世事涼薄至此,我也沒有要退怯的道理。
若喬氏和焦氏還有恪王是好的,我也罷了。
可偏偏他們狼子野心,暗中做下許多手腳。
大邕好不容易穩固起來的江山,若是從里傾頹,本維持不了多久。
可笑他做帝王多年,竟是失掉了初心,一味想著要維持江山卻沒查探過邊的人是不是豺狼蠢貨。
先帝為了大邕臨死也不能安心,我又如何能眼看大邕再度衰頹。
更何況他,是我挑中的。
若我不能挽救大邕,我便也是千古罪人。
我暗中收集喬氏和焦氏的把柄,預計一擊而中。
我素來有耐心,也有謀略,可們沒有。
我的恒兒,不知何時起,開始整日咳嗽,原本康健的人卻要常常喝藥。
東宮出了問題,禍及儲君這樣的大事,他卻輕飄飄拿起又放下。
我有心護住恒兒,可東宮太大了,喬氏焦氏乃至禮王等虎視眈眈,偏他父皇是個蠢貨,只覺得喬氏是個好的。
我恨他骨。
恨他的疑心和鼠膽,更恨他不將尊崇敬他的恒兒放在眼里。
恒兒十八之后,我出了問題,再有心卻無力顧及東宮。
后來我好時,他卻病膏肓,無論我如何挽救都病膏肓了。
這麼些年來,我沒喬氏討得好,可我卻護不住自己和恒兒。
恒兒只有三年活命了,我不忍看他再罪。
可儲君之位,我不會拱手與人。
端王唐昀,十歲起教養于我膝下。
他聰敏能干,我愿意傾我所有力氣扶他上位。
可這半年,發生了太多事了。
恒兒還未退位就沒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一刻,我只想殺了他那虛偽的父親。
可局勢未定,天下人不能沒有君主,我也不能弒君。
我不怕死,可我的恒兒昀兒,還有我后的榮氏和齊氏,不該背上罵名。
無心亦無牽。
恒兒走后,除了昀兒,我再無任何顧忌。
但昀兒不同恒兒,他是個不寵的皇子,他暗中行事起來,只會方便更多。何況他的聰慧,并不在恒兒之下。
我扶持他為太子厚,他不負我所期待,一舉將喬氏和焦氏拉下馬。還為大邕立了天大的功勞,引得諸國前往中州慶賀。
我倒也料到那人在意他那青梅竹馬和兒子。
我這麼些年,什麼沒見過呢?
若我當真要演一場戲的時候,喬氏?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罷了。
我略施以假意溫,他便以為我真是個菩薩了。
可我只是為我昀兒鋪路,順帶送喬貴妃和恪王上路罷了。
長治十九年冬,恪王和喬貴妃不出意料地謀反了。
知道消息的時候,我恨不得仰天長笑。
我知道他被恪王重兵困在紫宸殿,可我不想理睬。
他早就該死了。
若非要等到昀兒羽翼滿,我不會讓他茍活。
只要昀兒愿意,在那日,他便可以讓長治帝去死,甚至不費吹灰之力,污名也會讓恪王和喬貴妃背了。
昀兒到底是個有遠見的。
他比恒兒殺伐果斷,也比恒兒理智。
他留了他父親的命,他的帝王路,更順了。
歷經此難,長治帝心力也被耗盡。
可他還想著留喬氏和恪王的命。
我承認自己是個歹毒的,至他登基后,我變了。
我略施小計,他便還想著當年我們婚時候的模樣。
于是毫不留地賜死了那兩人。
可笑啊。
那對母子死后,我再懶得管他,只為了昀兒,偶爾來看他一眼罷了。
他臨終前,安排人要將喬氏的骸骨運回來同葬。
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如他的心意。
不過我卻也暗中將消息給了當朝的相閣大臣們。
他不在意他,也不管他生前死后如何負我,他死后我其實不必再搞這些虛的東西。
可我嫌他臟,我不想死后與他同葬。
如今這一環,只是為了日后全我自己罷了。
我了太后。
昀兒終究不是他父親。
他最清楚是非黑白,待我勝過那生母。
他讓我覺得似乎看到了恒兒的模樣。
他待我好,我也更愿意彌補對這個養子的虧欠。
我沒心力了,可我想為他培養一個能干的忍起來。
他邊豺狼虎豹也多,好在,似乎有個知心人。
顧氏青昭。
像極了從前的我。
可與我也不一樣。
沉穩斂,可又聰穎能耐。
昀兒眼極好。
昀兒為了讓我避暑,遷來行宮了。
行宮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我似乎大限將至了。
臨了邊關戰又起,大邕災禍遍地。
我不想讓他為難。
一國太后若薨逝,又是數不清的規矩和繁瑣禮儀,會礙了他的事。
好在我撐到了災定之后。
這幾月,青昭那丫頭才算真正了鋒芒,顧氏的族人也很爭氣。
我想,大概就是了。
可的出,或許會昀兒為難。
我擬了懿旨,給了我最信任的侍保管。
許是上蒼憐憫,我竟還能再過一個中秋。
這些年昀兒的孩子們陸續降生了。
貴妃顧青昭所出之皇三子澤,像極了他的皇伯。
眼角眉梢都像。
他還會畫小兔子呢,可他與他皇伯父和父親一樣,一點兒不擅丹青。
他穿堂繞廊提著燈來送我,親昵地喊我“皇祖母”。
淚水模糊間,我恍惚又見到年時候的恒兒提著兔子宮燈朝我奔來,甜膩膩地喚我“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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