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衡戈被帶到了假山上的暖閣。
他一進門,便見一個高大冷峻威勢森森的男子,頭發斑白,臉上也布滿歲月磨礪過的痕跡。
他原本以為梁忠是帶他來見太子,此時卻不敢肯定了。雖說此人相貌頗為養眼,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森森眸,險峻凌厲的鼻峰,和皇上有那麼幾分相像,可年紀不對啊!
梁忠提醒他道,“快見過太子殿下。”
陳衡戈驚訝地看著趙宸,“你是太子?”
趙宸大馬金刀坐著,雙手撐膝看著這個見了他毫不懼的孩子,“正是。不像嗎?”
“倒不是。”
陳衡戈皺了皺眉,妹妹前世眼瞎啊,是缺父嗎?找了個這麼顯老的夫君!
關鍵是這個夫君還不知道珍惜!把害得那般凄慘下場!
陳衡戈越想越氣,上便不客氣起來,“只是我看晉王長那麼好看,你這個侄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怎麼看起來……那麼一言難盡呢?”
趙宸瞇眼盯著他,“你就不怕孤治你的不敬之罪。”
陳衡戈心里是有些打的,太子這周的威勢得他不氣。也不知妹妹當初是怎麼忍下他的,妹妹當初在陳府,可是半分冷臉子都沒得過!
他著小部,梗著脖子道,“我是小孩子,你若因這等小事與我計較便是你心狹隘。我是你七舅,雖說你是儲君不必論長輩分,可你若與長輩較真,便算不得明君了。”
“孤的舅父已經死了,又何來七舅。”趙宸緩緩著指腹,“孤在京中的名聲,向來不是疏闊賢德的,孤不在意這些。所以,孤想殺你,便也殺得。”
陳衡戈頗心塞。
妹妹不是喜歡那種溫潤如玉的公子嗎,怎麼選了這麼個暴的家伙!
那幾年是怎麼熬下來的!
陳衡戈哼哼道,“你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我這里有免死金牌,我姐給我的。我姐說了,有免死金牌在,只要不是謀逆,就連皇上也殺不得我。”
聽他提攸寧,趙宸收斂氣勢,說道,“你姐說的對,誰也殺不得你。”
他指著對面的椅子,“你坐吧。”
陳衡戈暗道那免死金牌果真厲害,他悄悄松了一口氣,爬上趙宸對面的椅子。
便聽趙宸問,“你今日來是為什麼事?”
“噢,我們王府有個侍衛調皮,大晚上不睡覺瞎溜達,被殿下當刺客了。王爺沒空,我來跟太子賠禮道歉,殿下便莫要與他計較了。”
說到最后,陳衡戈坐在椅子上頗敷衍地拱拱手。
趙宸不疾不徐挽著袖,淡淡道,“他可不是來閑逛的,是來刺殺孤的。一個火藥扔出來,便將孤給炸傷了。”
陳衡戈現在與他離得近了,這才注意到太子的右手手背上一片燎泡,上面涂抹了藥膏,亮锃锃的。
“你這哪里是他炸的!”陳衡戈恨咻咻道,“你這是誣陷!”
趙宸挑眉,“噢?那你說說,孤這手上上的傷是哪里來的?”
陳衡戈頓覺失言,別過頭道,“我怎麼知道。反正葉常不會做那等刺殺你的事。”
趙宸看著他淡聲道,“你若說對了孤是如何傷的,那孤便放了他。否則,孤殺一個刺客,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他。說不得,還要牽連晉王府。”
陳衡戈猛地回頭,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卑鄙!”
趙宸道,“孤說過了,孤本就算不得良善之輩。”
陳衡戈原以為太子會將自己傷的糗事掩蓋下去,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
也對,太子對妹妹心懷不軌,這不是他陷害晉王取而代之的大好機會嗎?
皇上正愁著沒由頭對晉王下手,若太子真的將這事捅到皇上那里……即便晉王有能耐解決,可終究是影響了妹妹養胎的好心。
陳衡戈反復權衡之后,說道,“你是被燈籠里的炸藥炸傷的,那燈籠是我送給你,與你鬧著玩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若惱怒,盡管罰我就好,可不關我姐什麼事!”
趙宸輕笑,“果真是你。你我素未謀面,卻不知你為何如此恨孤?”
他昨晚思來想去,最有可能做這事的人,便是那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陳七公子。
只是這孩子即便調皮,如此惡作劇于他,怎麼也說不通。
陳衡戈哼聲道,“對,就是我。你想去西涼刺探消息立功,憑什麼打著給我姐尋雪蓮的旗號,平白連累我姐的名聲。我是我姐的弟弟,自然要替出氣!”
趙宸道,“知曉孤放出去的風聲的人,只有皇室里的幾個,旁人并不知曉,如今孤又已澄清,何來毀名聲?”
“反正你利用我姐,就是不行!”
趙宸蹙眉,卻不知攸寧是不是也如此想的。
他當初乍一聽盧振安說攸寧命垂危,哪里顧得上周全什麼,轉便去了西涼。
他苦笑,也罷,若是因此而怨恨他,也總比對他漠視來得好。
“行,此事是孤考慮不周,你心有不滿也算有可原。葉常的事孤便不再計較。”趙宸轉頭吩咐梁忠,“放了葉常。”
梁忠應聲退下。
趙宸站起來,俯瞰遠的無憂堂,那里已經沒有灰燼的蹤影,生機。可那里埋葬的,是一片荒蕪,那狼藉的廢墟里,再也不會發生機。
他問道,“你在府里四逛,是在尋什麼?”
陳衡戈暗暗心驚。
這人也太敏銳!
“哪里尋什麼了!我頭一回來,總要四逛逛。我進皇宮,也是將皇宮逛了個遍,坤寧宮我還去了呢!”
趙宸轉頭打量著他,這孩子很機智,這番言辭可騙過大多數人。
可他越如此說,越暴他的心虛。
趙宸問,“可是你姐與你說了什麼?”
“關我姐什麼事!”陳衡戈扭頭過窗戶,遙遙看見葉常往這邊走來,便跳下椅子,“不與你說了,我走了!”
趙宸看著他道,“你可是在尋一‘小院’的院子?”
陳衡戈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頭奇怪地看他,“你們太子府還有名字這麼草率的院子?可是給下人住的?”
趙宸淡淡道,“你走吧。”
陳衡戈拉開門出去。
在門合上的那一刻,里面傳來一聲極低沉的嘆息聲。
趙宸看著那院子,原來你告訴他了。
趙承淵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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