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興致很高,拿著宅子的房樣子,和豆蔻熱烈地討論著哪個院子好。
“正院自是要給爹爹留著的,我要離爹爹近一些,可又不想離後園子太遠。”
豆蔻笑道:“家裏主子就您和爺,十幾院落呢,您每天換著住都沒問題!”
秦桑往窗外看看,抿著樂道:“這下林嬤嬤要如意了,我哥終於不用和我住一個院子。”
“不不,還會更擔心,家裏要進一群丫鬟婆子,可得提防著呢!”
秦桑想想也對,“怪不得選的幾個丫鬟都長得普普通通。”
正說著,新進的丫鬟月桂隔著門簾稟道:“袁家小姐來了,您沒給下帖子,常福哥問不進來。”
袁鶯兒,來作什麽?秦桑納罕不已,略思量一下,說:“請去小花廳,我看唱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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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晴好,明晃晃的日影中,袁鶯兒好整以暇地坐在八仙桌的左側,一掃前日的頹態,脊梁得筆直,揚著下,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覺。
施了很重的胭,顯得特別白皙,眉勾得又細又長,目中閃著賊亮的。
在看到秦桑的一剎那,殷紅的菱角幾乎咧到耳朵,極其熱地道:“姐姐,妹妹等了好半天,你可算來了。”
倒把秦桑嚇了一大跳。
秦桑坐下道:“一晃月餘不見,今兒什麽風把袁小姐吹來了?”
袁鶯兒又笑,“姐姐還是我妹妹的好,往後不了往來,提前絡些才方便。”
秦桑一時不清的來意,然聽“姐姐”“妹妹”地說,不由起了一的皮疙瘩,“我娘隻生了我一個,沒有妹妹。”
袁鶯兒故作傷,歎道,“姐姐這樣說,寒了妹妹的心,我是真心想和姐姐好的。”
繼而又笑,“袁家姑娘多,我打小是做姐姐的,從不知當妹妹是什麽覺,現在好了,往後有姐姐這般人疼我,可是我的大造化了。”
秦桑越聽越覺得詭異,懶得與繞圈子,“我沒興趣疼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袁鶯兒目閃閃,長歎一聲,“此事說來話長……”
秦桑無語天,然後端茶。
一旁侍立的豆蔻立刻揚聲道:“送客——”
“誒,不是!”袁鶯兒大意外,慌忙道,“姐姐,事關你的世,你真不聽?”
秦桑沒想到來是為這事,不由怔楞了下。事關自,很想問清楚,然馬上意識到,不能順著袁鶯兒的話頭說下去。
來者不善,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秦桑冷哼道:“鹹吃蘿卜淡心,有這功夫,袁小姐還不如回家想想,怎樣才能讓京中閨秀圈子重新接納你。”
袁鶯兒雪白的臉龐頓時變豬肝,方才裝出來的友善全沒了,酸溜溜地說:“你有今天的聲勢,無非因你是朱總管的兒,若和我一樣是袁家的兒,看看還有幾人肯捧著你!”
秦桑淡然道:“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是你家的兒。”
“據我所知,姐姐的母親姓秦,單名一個婉字,對不對?”
秦桑頓時心跳如雷,隨母姓,這不是什麽,但袁鶯兒竟知道母親的閨名,這就不得不讓警惕了。
但麵上仍不半分,秦桑表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任何的緒。
袁鶯兒半是得意,半是挑釁地說:“巧了,被我爹爹休了的那個人,也秦婉。”
秦桑上了一下,臉有點發青,再看向袁鶯兒的目便著十二分的厭惡。
的聲音冷得嚇人,“多謝你告訴我,袁家,我記下了。”
袁鶯兒愣住了,這事走向好像不對,秦桑不應該震驚駭然,然後茫然不知所措,繼而痛哭流涕嗎?
可怎麽看起來像要打擊袁家?
難道自己說得太晦,沒聽明白?
袁鶯兒忙進一步提醒道:“你娘於永隆七年七月被休,聽說你是永隆八年四月出生,算算日子,你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就算秦桑城府再深,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一聽這話,頭嗡地一響,好像有無數隻夏蟬在耳邊鳴。
袁鶯兒見終於出驚愕之,此刻心裏是說不盡的得意,滿麵紅地勸道:“你是我爹爹的親骨,住別人家算怎麽回事?還是早早收拾了,隨妹妹歸家的好。”
“雖說你娘是棄婦,可我娘是個和善人,不會苛責你的。袁家姑娘眾多,免不了有人嚼舌頭,不過姐姐別怕,妹妹在家說話也有幾分份量。”
說罷,斜眼看著秦桑,等著秦桑過來討好。
秦桑嗤笑一聲,瞥了眼袁鶯兒,又笑了一聲。
袁鶯兒怔住,卻見秦桑霍然起,兩步走到麵前,圓了胳膊就是一掌。
啪!又響又脆,幾乎扇腫了袁鶯兒半張臉。
不待袁鶯兒反應過來,秦桑已然罵開了,“下作東西,你袁家的孩子死絕了胡認親!你黃湯喝昏了頭跑到我這裏滿口胡沁,一心討打是不是?”
袁鶯兒捂著臉,“由不得你不信,你就是我袁家的兒,充什麽人上人,朱總管知道了,肯定要把你打出去!”
秦桑冷笑道:“我不知道我爹打不打我,但我知道你馬上會挨打。”
“豆蔻!”大喝一聲,“給我正反扇十個大子!”
豆蔻一擼袖子衝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裏啪啦扇了個痛快。
袁鶯兒的臉已是腫如豬頭。
至於帶來的小丫鬟,早被秦桑的氣勢嚇住,躲在角落裏是瑟瑟發抖,本不敢上前。
袁鶯兒嗚嗚咽咽,邊哭邊放狠話,“你猖狂不了多久……往後,有你的苦頭吃。”
豆蔻捂著的,連拉帶拽把拖了出去。
一番鬧騰過後,秦桑獨坐窗前,久久不語,隻是盯著院子裏的玉蘭樹發呆。
豆蔻擔心得不得了,又不敢打擾,正急得團團轉時,林嬤嬤踅過來問:“袁小姐好歹也是宦子,小姐居然把人打那副慘相,到底為的什麽?”
豆蔻不敢說實話,敷衍道:“對老爺出言不遜,小姐氣不過才教訓。”
林嬤嬤不信,但也沒再追著問。
此後袁鶯兒再沒有登門,然不知何時起,一個令人咋舌的消息在坊間悄悄傳開:九千歲的閨不是九千歲的,那是鴻臚寺卿袁文的親骨。
逐漸的,消息從民間流傳到場,事涉朱緹,一般人不敢大肆張揚討論,但來袁家登門拜訪的人卻漸漸多了起來。
尤其是京城的閨秀們,簡直是三五結伴尋袁鶯兒說話。
其中就有崔嬈。
灰白的雲一層一層罩在空中,太有氣無力地在雲間穿梭,掙紮著在雲層破放出些微柱。
空氣中充滿的味道,要下雨了,街上的行人都慌忙往家趕。
崔嬈卻在這時來了,一進門就拉著秦桑的手,悄聲道:“讓豆蔻避一避,我從袁家來,有些話必須和你單獨說。”
待屋裏閑雜人等退盡,崔嬈帶著點忐忑道:“外麵到都在談論你的世,你有所耳聞吧?”
秦桑點點頭。
崔嬈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袁鶯兒說的是真是假,但袁家養了一房人,說是你家鄉的族人,他們都作證你母親曾嫁到袁家。”
“那又如何?”
“我是說,”崔嬈咬咬,“我問了我爹,朱總管是永隆七年七月宮,和你母親離開袁家的日子差不多,這個時間太過微妙,本說不清楚。”
秦桑淡淡笑了下,“我隻信我娘說的話。”
崔嬈忙道:“我並沒有質疑你的意思,袁鶯兒在你手裏吃了大虧,肯定要借此生事。不如你問問朱總管,一來安心,二來也好有個對策。”
秦桑搖搖頭,“我爹很疼我,若因外人的流言特意去問,反倒會傷老人家的心。而且我爹是誰,能讓閣老都忌憚三分的人,能隨便認親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崔嬈似乎有點意外,好一會兒才說:“可流言愈傳愈盛,終究不是好事。”
“流言止於智者,我若因此難過,那才是親者痛,仇者快。”秦桑從容說道,“袁鶯兒幾斤幾兩重我清楚得很,實話實說,我恨不得把事鬧大,靜越大越好!”
崔嬈說:“說你貪圖權勢,不認生父,揚言要報呢。”
“讓告!”秦桑輕蔑地笑了笑,慢條斯理說,“我這人啊,就是死,也得先把對方咬死再說!”
崔嬈搞不懂的套路,然不聽勸,也隻得作罷。
沒有久坐,留下一句“你不在意就好,凡事多加小心”,便告辭而去。
秦桑雖豁達通,但這種事,說一點不在意絕對是假的。
窗外的玉蘭花謝了,又想起了母親的玉蘭花。
是先有了這棵樹,母親才會在院子裏種下另一棵吧……
秦桑默然走到樹下,翠綠滴的枝葉間偶有一兩朵殘花,在枝頭微微唞著。
一陣沙沙聲,涼風挾著細雨悄然而至。
秦桑沒,任憑雨落在上,飄進脖子裏,涼颼颼的,反而覺得清爽了很多。
頭上多了一把傘。
他的氣息在涼爽的雨中分外清晰。
沒有回頭,輕聲道:“哥。”
“嗯。”
“你會想你的母親嗎?”
“嗯。”
“我也是,日日想,時時想,睡覺也在想。假如娘還活著該多好啊……”
輕輕泣起來,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般堅強。
朱閔青的心狠狠揪了下,良久才道:“督主不會坐視不理。”
“若我真的不是爹爹的兒呢?”
朱閔青沉默了,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掠過一亮,慢吞吞道:“放心,我不會殺你。”
秦桑先是一愣,隨即笑起來,眼角閃著淚花,斜睨他一眼,“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朱閔青輕笑,“那你該如何報恩?”
“施恩不圖報,才是君子所為。”
“我從來都不是君子。”朱閔青的眸子驀地一沉,“我不欠人債,也容不得別人欠我。”
秦桑啞然,良久才說:“那你要什麽?”
朱閔青深深看了一眼,沒言語。
秦桑歎道:“我看人算是準的,可你這人,我看不。”
朱閔青的臉有些黑,把傘塞到手裏,徑自徉徉而去。
細雨紛飛,冷淡,卻也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