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山抬起眼皮,直視老夫人:“民間戲言,‘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子’,這話在我們秦家似乎格外妥帖,夫人以為如何?”
秦老夫人怔住了。
是啊,如何呢?
大兒子是的第一個孩子,而且是兒子,秦家未來的頂梁柱,照顧有加,自然深厚。
小兒子是最後一個孩子,寵著長大,伺候得比大兒子還要心幾分。
隻有二子秦簡言,他與長兄隻差一歲多。那時,剛生產完,子骨弱,氣大,還整日睡不好覺,聽不得小孩子哭鬧,就完全放手給了娘。時間長了,就覺得這孩子跟隔了一層似的,親不起來。
秦老太爺鎮守邊關,顧不了家,無法手孩子的教育。
秦簡言的娘大字不識,膽子小,做事畏首畏尾,不會教養,生生把他養廢了。
三個兒子長大親後,大兒媳是親侄,關係親近;三兒媳會來事,也還不錯;隻有二房程氏總是淡淡的,婆媳相不來,就越發不重視二房了。
這幾年,大兒子做,小兒子管理家裏產業,隻有二兒子無所事事。
這些事都在秦老夫人心裏。
也知道自己偏心,但絕對不會當麵承認,於是笑道:“這話說的是小門小戶,我們秦家絕不會如此。老太爺這樣說,可是覺得老偏心了?”
秦越山笑著搖搖頭,“罷了,不說這些,分家便是。”
秦老夫人見他不置可否,當然知道這其中的深意,頓時覺得自己在晚輩麵前沒有了麵子,尖聲道:“老太爺,老主持中饋多年,事事勞,從不懈怠……”
秦越山蹙起眉頭,“夫人還想分家嗎?”
不分就走了。
秦老夫人的不滿被這輕飄飄的一句堵了回去,艱難地說道:“分,為了這幾個丫頭也得分。”
小孟氏和三房的兩口子麵喜。
秦簡易與程氏對視一眼,痛苦地捂住了臉。
秦越山道:“那好,老夫琢磨琢磨,到時候讓惠和慧賢們做個見證。”
說到這裏,他起了,負著手出去了。
“父親,母親。”秦禛見秦簡言和程氏還傻愣著,了一聲又道,“二哥傷勢未愈,坐不了太久,我們回吧。”
秦禕立刻扶上了腦袋,“對對對,兒子不小心到了傷口,這會兒疼得很。”
程氏推推秦簡言。
秦簡言鬆開擋在臉上的手,直接用袖子抹了一把,起扶住秦禕,帶著他一起往外走。
……
從正院出來,秦禛先回自己的院子,讓琉璃和兩個媽媽把買來的鹵分五份,給一大家子發了下去。
自己留一份,帶到靜思院一份。
秦禛進屋時,飯菜已經擺上了,標準的四菜一湯。
那三口人如霜打的一般,呆呆地坐在八仙桌旁。
秦禛落了座,讓琉璃把鹵擺上來。
濃鬱的香一下子激活了秦禕的味蕾,他拿起筷子,看看秦簡言,又放下了。
“不過分家而已,天還沒塌。”程氏強歡笑,“老爺,用膳吧。”
秦簡言站了起來,“我沒胃口,你們娘仨用吧。”
秦禛道:“父親是怕分了家,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大不如前嗎?”
秦簡言腳下一個趔趄,被秦禕一把扶住了。
他的臉頰頓時脹得通紅,顯然是被秦禛說中了心思——一個從未經曆過風雨的人,突然被著長,被著自立,不慌是不可能的。
秦禛有理由相信,秦老太爺之所以同意分家,也是想推秦簡言一把,以便在他有生之年,達到讓秦簡言學會獨立行走的目的。
他老人家用心良苦。
秦禛繼續說道:“父親放心,有我和二哥呢。”
秦禕也道:“妹妹說的是,兒子已經開始讀書了,等頭上的傷好了,兒子把武功也好好練起來,就算考不上文狀元,也得給爹娘考個武狀元。”
秦簡言還是不說話。
程氏知道他的心結,勸道:“老爺,家裏鋪子不多,你我二人不擅經營,估計老太爺會給咱多分幾畝地,屆時春種秋收,老爺隻要多費點心,日子總過得下去。”
秦簡言緩緩坐了下來,“是啊,經營鋪子不,種地總能種好。”
秦禛知道他為什麽這樣說。
三叔秦簡音為了多貪公中的銀子,經常跟他念叨生意不好做,鋪子不賺錢,他便自認為他也幹不好。
心裏沒底,就會慌,會怕。
說道:“我聽說父親擅長算學?”
“還行。”秦簡言謙虛地說道,“不用算盤也能算準。”
秦禛道:“既然如此,將來兒若是和二哥開了鋪子,父親就可以做個非常合格的賬房先生了。”
程氏嗔了秦禛一眼,“你父親好歹也是個秀才,做什麽賬房先生呢?”
秦禛道:“母親瞧不起賬房先生嗎?鋪子能不能賺錢,一個好的賬房至能起到四的作用。哪些東西賺錢,賺多;哪些賠錢,賠多,應該怎樣取舍,好的賬目都可以一目了然。”
秦簡言眼中有了些許神采,“珍珍這話當真?”
秦禕言又止。
“當然!”秦禛回答得又脆又快,“算學好的人,腦子都很好使,所謂一樣通百樣通,假以時日,就可以獨當一麵了。”
秦簡言看向程氏。
程氏斬釘截鐵:“珍珍說得沒錯。”
秦禕也明白了:“對,妹妹說的極是!”說完,他的肚子“咕嚕嚕”響了好幾聲。
秦簡言表一鬆,拿起筷子,“都了,用飯吧。”
……
第二天一早,秦禛又去了三彩街。
老地方下了車,秦禛心無旁騖地往前走。
琉璃問道:“姑娘這是在惦記玉福銀樓?”
秦禛笑著點點頭。
琉璃驕傲地抬起了小下,“我就知道。”
玉福銀樓裏的櫃子都鎖了,沒有夥計,沒有客人,隻有一個老掌櫃在鋪子裏看家。
秦禛進了屋,四下打量一番。
鋪子不算大,兩層建築,一層四十平米左右,地上鋪了青磚,四麵牆都很幹淨。後門開著,可以看到院心——院心很淺,左右無廂房,估計正房也不大。
老掌櫃從幾本賬目中抬起頭,“姑娘,今天不做生意,估計以後也做不啦。”
秦禛道:“敢問掌櫃,這間銀樓不做了嗎?”
“唉……”老掌櫃長歎一聲,“不做了,不做了,等案子有了眉目,東家就把鋪子租出去,我們很快就回漓洲啦。”
秦禛道:“租金多,怎麽租?”
老掌櫃道:“三年起租,總共六百兩,不二價。”
“好貴!”秦禛歎一聲,“每天差不多要五錢五分銀子呢。”
老掌櫃驚訝道:“姑娘心算的嗎?”
琉璃道:“這有什麽稀奇?”
老掌櫃拿過一把算盤,劈裏啪啦算了一通,豎起大拇指,“老朽自愧不如。”
“掌櫃過譽了。”秦禛轉到正題,“掌櫃,我想租鋪子,應該找誰?”
老掌櫃更驚訝了,“姑娘要做買賣?”
秦禛頷首。
老掌櫃道:“咱們東家幹淨,不租飯莊,不租點心,更不租鹵,總之不賣吃食,姑娘想幹哪樣營生啊?”
秦禛道:“以上都不是,我要做脂生意。”
“啪!”老掌櫃一拍櫃臺,“這個,老朽記下這事,姑娘怎麽稱呼?”
秦禛道:“我姓……”
“秦二姑娘?”周智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秦禛朝老掌櫃笑了笑,半轉過,“周伍長,案子有眉目了嗎?”
周智搖搖頭,拱手道:“沒有,頭疼得很吶。”他站在門口,不進來,但也沒有走的意思。
秦禛想了想,邁步走了出去。
周智往大門一旁走了兩步,低聲音說道:“秦二姑娘,我們兄弟兵分幾路,查了一整天,該問的都問了,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這個時候找不到線索,再拖個幾日,金銀被砸扁圓,就更難了。
秦禛道:“史員外家在哪兒?家人和諧嗎?”
周智道:“他是漓洲人,家人大多在漓洲,這邊隻有一個大兒子。”
他的意思是家人不可能。
秦禛道:“仇人,競爭對手呢?”
周智一拍手,“對對對,還有競爭對手,在下告辭。”
他明明找老掌櫃來的,門都沒進,又急匆匆地走了。
秦禛惆悵地歎了口氣,其實還有話要說,因為不大好出口,所以還在醞釀中。
算了吧。
重新進了鋪子。
老掌櫃熱了幾分,“秦姑娘要租鋪子,老朽已經記下了,一準兒說給東家聽,您這兩天也勤著來看看。”
秦禛福了福,“多謝掌櫃,告辭了。”
主仆倆從鋪子裏出來,往回走。
琉璃道:“姑娘,人兒。”抬了抬下。
秦禛往街的斜對麵看了一眼,那邊站著兩個,一個十八九歲,一個十四五歲,大的豔妖嬈,小的清麗可。
那的目與秦禛的一撞,立刻用團扇遮了半張臉,拉上丫鬟,嫋嫋婷婷地朝前麵去了。
“確實是人。”秦禛認同地點點頭,目落在此後跟著的兩個年輕後生上,的確是可以讓人一看再看的程度。
主仆倆買了兩包瓜子、兩盆盆栽回家去了。
今日沒有管事媽媽守著,秦禛順利進二門,往老太爺的書房去了。
“喲,二姑娘買盆栽了?”秦媽媽迎出來,把花盆接了過去,“二姑娘眼力好,樹型不錯。”
秦禛道:“老太爺這裏太肅靜,添一點綠意正好。”
秦雯拎著一隻托盤從裏麵走了出來,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二妹妹倒是有心了。”
秦禛道:“彼此彼此。”
秦雯徹底笑了,“祖父喜歡喝我燉的湯。”
這話的意思是,一直很孝順,不像秦禛,臨時抱佛腳。
秦禛道:“你若不說,我隻當你孝順;你一說出來,之前所為就有了不一樣的含義。長姐,不要逞口舌之利,說多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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