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腳步沉滯，漫步宮道。

紛紛的風雪中，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一時竟不知何去何從。

母妃說攸寧下場不會太好，前世是應驗了。那麼這一世呢？

父皇前世利用韓清婉對攸寧下毒，這一世又會使什麼計策？若他故技重施還好，攸寧能識得那毒，可若他換了招數呢？

趙承淵前世為攸寧不肯取這江山，那這一世呢？

趙宸思緒紛，他竟有幾分盼著趙承淵手。

他自嘲地搖搖頭，加快腳步，去了乾清宮。

慶明帝埋首案牘，頭也不抬地道，“還知道回來。”

趙宸道，“西涼王野心，兒臣不放心，在西涼潛伏探查，耽擱了時日。”

慶明帝瞥了眼他的白發，淡聲道，“你的這些說辭，能信的人沒有幾個。便不必說了。”

趙宸走上前，從懷中拿出來一張絹帛，在龍案上鋪開。

“父皇看。”

慶明帝眼中閃過意外，他抬頭看了趙宸一眼，方俯凝神細看。

絹帛很大，占據了整張龍案，上面繪制的是西涼的輿圖。

各國輿圖是為機，能尋到已經算是難得，更難得的是，輿圖上標注了各地的兵力布置。有了這張輿圖，從中便可猜出幾分西涼的擴張意圖。

西涼兵力最重的三是西、北、東北。

那東北便是靠近邊城的地方。且其北部的兵力，與東北的兵力守相助，其威懾力不容小覷。

慶明帝越看越心驚，神凝重起來。

他問，“你這兵力布置，可準確？”

“準確。且兒臣還探查到各領軍的將領是誰，其領兵習慣和歷史戰績。”

趙宸說著，從懷中又拿出來一個冊子，到慶明帝手中。

慶明帝打開冊子，一頁頁細細翻看下去。

待得翻看到最后一頁，他緩緩合上冊子，再抬頭看趙宸時眼中的那份疑慮和輕視便不見了。

這份輿圖和這本冊子，太子能用半年時間做出來，非常不易。太子即便有心去做別的，恐怕也是分乏。

太子能為晉王妃做的，恐怕只有憂心而得的這頭白發吧。

慶明帝道，“你遇到盧振安，聽說了晉王妃染重病轉便走，朕還以為，你如盧振安所言，去西涼尋千年雪蓮去了。”

趙宸道，“兒臣聽盧史說的，可不止那一件事。他還說西南軍已經悉數從西涼撤軍，兒臣突然想到，若西涼使的是緩兵之計，再卷土重來該當如何？”

慶明帝點頭，“你擔心的有道理。大周這一戰打得艱難，只能算是僥幸得勝。西涼再這麼來一次，大周不見得就擋得住，謹慎些是好。”

“父皇放心，兒臣經過邊城時給了安陵候一份輿圖和冊子，他定然會嚴加防范。”

慶明帝頷首，“做得好。”他看了眼吳儉，“給太子搬把椅子過來。”

“是。”

吳儉搬了把椅子，放在龍案對面。

“放那麼遠作甚，還如何說話。”慶明帝指著龍案旁自己邊的位置，“擺這里。”

擺皇上邊？這可是史無前例頭一回！

吳儉下心中震驚，依言將椅子放到慶明帝邊。

“太子殿下，請。”

趙宸坐下。

慶明帝欣地看著他，“男兒便該拿得起放得下。你如此倒有幾分朕當年的樣子。”

趙宸黑眸微斂，“謝父皇夸獎，兒臣愧不敢當。”

那些將領，他前世與他們打了兩年的仗，今生重生回來又心積慮調查他們底細，又如何會不悉他們。

至于各的兵力，是他在西涼退兵之后，便差人在西涼各探查。

慶明帝拍拍他的肩膀，“朕這江山將來還要給你，為帝王者，須得斬斷人，不可意氣用事。以后，每日下朝你便到書房吧。”

趙宸起行禮，“謝父皇。”

父子二人對著輿圖，相談甚歡。

回太子府時，已經是子夜時分。

梁忠頗高興，“皇上讓您每日去書房，想必是打算重用您，將國政慢慢到您手上。”

趙宸躺到榻上，淡聲道，“王家敗落，孤后沒了倚仗，父皇才能放心。這也無甚值得高興的。”

梁忠收斂笑意，“是。”

趙宸閉上眼，“退下吧。”

梁忠道，“太子爺您還是更去床上睡，如此還能舒坦一些。”

“不必。”

梁忠拿了床被子給趙宸蓋上，退了出去。

趙宸睜開眼，從襟中拿出來一塊天青的帕子，帕子的四周是藏青鎖邊，角落里有一叢紫竹。搭配得頗雅致。

他挲著那叢紫竹，針腳說不上細，竹子也說不上有風骨，甚至還有幾分笨拙的圓潤。

的字長進了不，可這繡藝，長進卻不大。

好在，不像芭蕉了。

他握著帕子，閉上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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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

趙承淵等著攸寧睡之后，離開永錫堂去了外書房。

他煮上花茶，倒了兩杯，霍山便從后面進來了。

他見到那花茶，腳步便沉重了許多。

王爺怎還泡這花茶？他已經將王妃送的花茶都還回來了啊！

霍山施禮后坐下，先喝了一杯茶表示對王爺手藝的敬重，方笑著道喜，“恭喜王爺，再有幾月便能當父親了。”

趙承淵瞥了他一眼，“怎麼，在晉王府也安排了眼線？”

霍山笑道，“卑職不敢。只是晉王府今日上上下下忙碌得很，不管是膳房還是針線房，都采買了不東西，卑職循著查過去，發現其中不乏安胎之，還有嬰孩用的料。”

趙承淵道，“你有查本王的功夫，不若查一查太子，他這一趟去西涼到底做了什麼。”

“不是去找千年雪蓮嗎？”

“可他說的是去探西涼的兵防。”

霍山臉頓時凝重，他太清楚西涼王的來歷，若是太子真查到了什麼，而王爺又尚未準備周全……

“卑職馬上派人去查。”霍山又安道，“不過卑職以為，太子是去尋雪蓮的可能更大些。查兵防，應是他護王妃名聲的說辭。”

趙承淵冷聲道，“你倒是頗了解他。”

霍山慌忙起請罪，“卑職不敢！”

其實王爺未必就看不明白這點，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罷了。

若真如此，那太子對王妃的意著實太深沉了些。

太子和王爺，都為王妃白發，都為王妃尋雪蓮，都在暗中為做各種周全，這讓王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