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如何?鬧起來了嗎?」謝晏和將花叢里的一株荼蘼花折下,放到鼻端嗅了嗅。
鴛鴦聽了,一副想說又不知該如何說起的模樣,臉上出十分費解的神,頗有一些一言難盡地說道:「娘娘,說出來您可能都不會信。秦氏意外小產,反而促使太子和太子妃重歸於好了。」
「這有什麼不能信的。」這個結局早在謝晏和的意料之中。
將新折下來的幾株花放到托盤上,吩咐宮:「回去找個梅瓶養著,擺到本宮的書案上。」
宮連忙應了一聲「是」。
謝晏和用帕子了手,將指尖的殷紅抹去,這才繼續說道:「太子對太子妃一往深。既然孩子已經沒有了,二人間的矛盾也不存在了。」
「奴婢還以為,太子妃會和太子殿下繼續鬧下去。」鴛鴦總覺得,東宮這一對夫妻和好的也太容易了。
就因為秦氏懷孕被福慶公主揭破,太子妃一怒之下,將太子趕出甘殿,這在宮裡都了一個笑話了。
結果,太子妃這就氣消了?
「你我皆知,秦氏之所以小產,和太子妃不開干係。既然太子有意求和,若是太子妃還要再拿喬,還想不想要這個位置了?」
謝晏和一針見,可以說是將這夫妻兩個看了個徹。
鴛鴦聽得頻頻點頭:「娘娘不愧是娘娘,字字珠璣,奴婢佩服。」
「連本宮的玩笑也敢開了。」謝晏和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鴛鴦一眼,從托盤上取下一支紫玉蘭,斜簪在鴛鴦的鬢髮間:「誰讓本宮大度。看在你甜的份上,賞你的。」
「奴婢謝過皇後娘娘。」鴛鴦屈了屈膝,扶著謝晏和往百園走。
前邊的宮人拂開柳枝,仔細盯著路上有沒有冒出來的石子,唯恐將皇後娘娘的千金之軀傷到了。
鴛鴦見謝晏和心不錯,小心翼翼地提起:「娘娘,奴婢發現……顧大人變了很多。」
聽到顧九衡的名字,謝晏和一雙黛眉微微蹙起,桃花眼裡的悵然一閃而逝,只是語氣卻十分冷漠。
「良禽擇木而棲。顧先生是為東宮效力,自然不會和本宮站在同一個陣營。」
「奴婢只是覺得,顧大人未免太薄了一些。」鴛鴦有些不忿地說道。
「噤聲。」謝晏和的眼尾挑起一抹凌厲的弧度,低了聲音警告道:「若是讓陛下知道,又是一樁司。」
謝晏和自忖和顧九衡之間清清白白,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或許,這也是顧九衡與劃清界限的原因。
只是……
顧九衡舉薦哥哥去扶南,心也太狠了,即使他沒有將此事袒給太子,仍是在謝晏和心裡留下了一刺。
鴛鴦自知失言,連忙轉移了話題:「您看,顧夫人那裡,要不要侯夫人給下一道請帖?」
「你以為這樣就能離間顧先生和東宮的關係嗎?」謝晏和搖搖頭,失笑道:「你這麼想,未免太天真了。從前我待顧先生如師如父,你看太子因此產生過芥嗎?」
「這倒也是。」鴛鴦被說服了。
但很快轉了轉眼珠,嬉笑道:「顧先生有個獨生,咱們家二公子可還沒有說親呢。」
「你呀,可真是個鬼機靈!」謝晏和頗覺好笑,蔥白的指尖隔空點了點鴛鴦的額頭,淺笑嫣然:「這倒是個好主意。」
顧家若是不答應,未免落下一個傲慢的名聲;若是答應了……那可真了樂子了。
「說起來這事兒也是奇怪。顧大人和顧夫人婚這麼多年,膝下卻只有一個十歲的孩兒,難道是顧夫人不好,不能生嗎?」
「別人的家事,你這麼心做什麼?」謝晏和皺著眉說道。若是其他人,謝晏和或許會從宅手。
可顧九衡不一樣!
即使謝晏和已經和自己的先生勢同水火,卻始終沒有辦法將他當仇敵看待。
謝晏和這般心慈手,不是鴛鴦想要看到的。
主僕多年,鴛鴦最知道哪句話才能夠打自己的主子。
「娘娘,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您對顧大人手下留,可是顧大人呢?他難道不知,在娘娘心裡,侯爺有多重要嗎?」
「好了,不要再說了。」謝晏和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件事,猝不及防下,被鴛鴦當面給揭破,臉上的神有些難看,好一會兒才說道:「本宮知道了,這件事本宮會好好考慮的。」
聖旨頒下之後,還不到第二日,福慶公主之和靖平侯之被封為郡主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公主之和臣得封郡主,這在本朝算是開了先河,一時間,靖平侯府變得車水馬龍,前來恭賀的、投效的,甚至排滿了整個朱雀大街。
王卿筠不勝其擾之下,只有閉門謝客。
可是平安大長公主府那裡,作為孫媳,卻不得不帶著兒走一趟。
進去公主府之後,一路上都是下人們恭賀的聲音,王卿筠邊的丫鬟早有準備,打賞源源不斷地送出去。
到了正院之後,春暉堂里卻十分安靜。
院子里一個管事婆子帶著幾個丫鬟在修剪花枝、灑掃庭院,其間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看到王卿筠之後,下人們放下手裡面的活計,屈膝行禮:「奴婢們給侯夫人請安,給郡主請安。」
院子里的靜驚了在正房裡服侍的張姑姑。
跟平安大長公主稟告了一聲,張姑姑親自迎了出去,看到王卿筠和陶陶之後,未語先笑。
「侯夫人和郡主來了。殿下這幾日正思念郡主呢。這可真是心有靈犀了。」
王卿筠並沒有把張姑姑的場面話當真。
因為謝瑾之死,平安大長公主不遷怒侯府就不錯了,又怎麼會想念自己的兒!
當然,這樣掃興的話王卿筠是不會說的。
微笑著說道:「陶陶這幾日一直都很思念曾祖母,我便帶著陶陶來打擾祖母的清靜了。」
「看侯夫人說的,您和郡主能來,殿下老人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打擾。」
說笑間,張姑姑親自打起了門簾,等著王卿筠和陶陶進去之後,這才跟上。
進了正房之後,王卿筠一眼便看到羅漢榻上坐著一個宮裝婦人,一頭銀梳了圓髻,發上著一支紫檀木簪子,打扮的很是樸素,也只有那一雙閃爍的眼睛,方能顯出幾分大長公主的威嚴和氣勢。
半個月未見,平安大長公主好像更蒼老了一些。
王卿筠微垂雙目,屈膝給平安大長公主行禮:「孫媳給祖母請安。」
一旁的陶陶也跟著自己的母親說道:「陶陶給曾祖母請安。」
謝舒窈很不喜歡面前這位不茍言笑、明冷漠的老婦人,儘管這個人是自己嫡親的曾祖母。
不像是皇后姑姑那樣,每次只要一看到自己,就會發自真心地笑起來,一雙桃花眼彎兩道漂亮的月牙。對待自己輕言慢語,有求必應,比爹娘還要寵自己。
面前的老婦人,看著自己時的目卻是平靜無波,好像自己並不是的曾孫,而是一個陌生人。
就在陶陶心神變幻之際,平安大長公主說道:「快起來,一家人不必多禮。」
平安大長公主朝著陶陶招了招手:「乖乖,到曾祖母這邊來。」
平安大長公主的這一聲「乖乖」,讓陶陶十分莫名地起了一皮疙瘩,但雖然任、胡鬧,卻非常聰敏和機靈。
聞言,陶陶出一張甜甜的笑臉,聲氣地喚了一聲「曾祖母」,遂乖巧地坐到平安大長公主的邊。
「本宮沒有記錯的話,陶陶也有九歲了吧。」平安大長公主說道。
平安大長公主突然提起陶陶的年紀,王卿筠心裡「咯噔」了一下,表面上卻不聲地微笑道:「祖母真是好記,陶陶今年正好九歲。」
平安大長公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著陶陶的後背,慢條斯理地問道:「可有給這孩子訂下親事?」
王卿筠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了兒一眼;
見兒仍是一臉懵懂的模樣,這才放心,遂輕聲說道:「祖母,陶陶還在這裡,冒然提起婚事,可別讓小人家家的,聽進心裡,移了。」
王卿筠雖然做出一副極其謙卑的姿態,可是一番話卻綿里藏針,毫沒有給平安大長公主留面子。
聞言,平安大長公主眼裡的戾一閃而逝。
這個孫媳婦從進門之後,對待自己這個太婆婆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
仗著優渥的家世和一個卓越出眾的丈夫,連自己的公主之尊都不放在眼中。
但平安大長公主以前礙著王縉的面子,不敢得罪王卿筠這個孫媳婦,現在就更不敢得罪了。
謝晏和這個孫,連冊封郡主的旨意都能給陶陶求來,可見聖眷之隆。
便是福慶的兒能被封為郡主,恐怕也不了這個孫的手筆。
平安大長公主如何還敢得罪王卿筠!
要知道,謝晏和對王卿筠這個嫂子,可比對自己這個祖母親近多了。
因此,平安大長公主忍氣吞聲地說道:「是本宮失言了。年紀大了,偶爾便會犯糊塗。」
王卿筠刺了平安大長公主幾句之後,見好就收,聲說道:「祖母哪裡話,您老人家春秋正盛,孫媳在您上可看不到一老態,不信您問張姑姑。」
若是謝瑾未死之前,平安大長公主還當得起王卿筠的這句稱讚,如今,王卿筠卻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平安大長公主心頭浮上一抹譏嘲,將下的角往上提了提,蒼老的聲音不失慈:「你就是甜。歲月催人老,本宮不服老不行啊……」
王卿筠默默端起了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雖然是平安大長公主的孫媳婦,但兩個人並沒有怎麼相過,也沒有什麼太深厚的。更何況,還有小姑子的仇怨在。
淺言深。王卿筠是個八面玲瓏之人,在平安大長公主這裡,卻不肯多說一個字。
孫媳婦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平安大長公主淡淡一哂。
儘管知道王卿筠不聽,平安大長公主仍是將心中的盤算說了出來。
喚張姑姑:「如意,你領陶陶去池塘邊看錦鯉,本宮有話和侯夫人說。」
王卿筠挑了挑眉,含著三分笑意的角緩緩抿了一條直線。
特意把陶陶支開,想必是要繼續方才的話題了。
只是陶陶父母雙全,還有一個皇后姑母。的婚事,還不到大長公主這個曾祖母來越俎代庖。
「娘親。」陶陶的目朝王卿筠這裡瞥來,見王卿筠點了點頭,這才乖乖地跟在張姑姑邊出去了。
「你把陶陶教的很好。」
平安大長公主從第一次見陶陶,便發現這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
無論是長相上還是上,陶陶都與的親姑姑十分相似,卻又不像的姑姑一般,因為失怙恃,明的笑容下面,總是藏著幾分淡淡的悒。
陶陶的笑容是真正的清澈無憂,只是看著,就會讓人心好起來。
「祖母謬讚了。這孩子一向頑皮,也就是祖母不嫌棄。」王卿筠雖然也覺得自己的兒聰慧、懂事,可在外人面前,總要謙讓幾句。
平安大長公主淡淡一笑:「你也不要太過謙了。」
掃視了一下屋的侍,平安大長公主說出自己的目的:「陶陶可有訂下婚事?若是沒有,本宮這裡倒有一個人選。」
果然來了!王卿筠的眉心幾不可見地擰了擰,卻還要笑著回答:「回祖母的話,夫君想要將陶陶多留幾年,等到及笄之後,再給他相看人家。」
「胡鬧!」平安大長公主擰了擰眉,一雙眼著直視人心的凌厲,冷聲道:「陶陶這麼好的孩子,你們可不要耽誤了。京城裡,有哪家的姑娘是及笄后才議親的?!」
「祖母息怒。」王卿筠儘管心中不滿,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站起,朝著平安大長公主屈膝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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