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森嚴的行宮之，未來皇后卻遭到刺殺。儘管行宮之中已經派了重兵把守，魏昭仍舊慎重以待，將謝晏和放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唯有如此，方能安心。

紫霄宮。

魏昭吩咐宮人送上安神湯，又在寢殿裏點燃了一支安息香，他親眼看著謝晏和睡下，給掖好被角，這才不疾不徐地出了寢殿。

正殿之，謝晗看到從屏風後面出現的皇帝，連忙拜倒在地：「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昭威嚴、淡漠的面容十分難得地浮上了一笑意。

許是屋及烏，魏昭向謝晗的一雙墨眸溫和至極。

他上前一步，將謝晗扶起來，溫聲說道：「將明快快請起。將明你於國有功，朕麾下，正是因為有你這等虎將，方能高枕無憂。」

陛下親自相扶，謝晗只好順勢站起，耳畔傳來皇帝的溢之詞，他再一次彎下拜：「陛下謬讚，臣惶恐。」

魏昭雙手用力，將謝晗的從地上托起，他劍眉微蹙，沉聲說道：「將明，從前朕和你便有親戚的分，如今從輩分上算，你還是朕的舅兄。你這樣謹小慎微，難道是跟朕生分了？」

「陛下，君臣有別，臣不敢放肆。」謝晗雖然口裏這樣說，俊無儔的容上，笑容里的謙恭之被親近和隨意所取代，將分寸把握的極好。

魏昭見狀，薄掀了掀，指了指一旁的羅漢床。

等到謝晗坐下之後，魏昭舉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將明，從姑母那裏論，你比朕矮了一輩，但朕和你的年歲也沒有差多。從前在西北時，朕常和你去狩獵，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自己進宮述職，陛下卻沒有問起西北的勢，而是和自己談起舊日的分來。

謝晗尚不清楚皇帝心中的打算，臉上卻不聲，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狀。

此刻，聽到皇帝的問話，謝晗那雙與謝晏和十分相似的桃花眼裏浮上一懷念之，他淡笑著說道：「那時候臣年氣盛，肆意妄為。凡事都爭強好勝。幸得陛下寬宏，從不跟臣計較。」

「將明，你大概不知，朕最喜歡的就是你的。」魏昭淡淡搖了搖頭，一雙幽若寒潭的墨眸浮上幾許自嘲之。

他語帶悵然地說道：「朕從來都沒有任的機會，因此朕才會羨慕你。朕明白，因為太子之事，因為朕……」

魏昭語氣頓了頓。

在謝晏和面前，魏昭可以做到從容不迫。但是面對謝晗，面對一張和表兄謝瑜有著八分相似的容，魏昭卻控制不住的心虛。

他的神里流出一尷尬，就連低沉的嗓音都染上了幾分蕭索。

「將明，是朕辜負了表兄的託付。你對朕有怨，朕十分理解。若是易地而，或許朕比你會更加不忿。可是之一字，就是這般霸道，讓人理智全無。朕如今……如今已經深陷其中，想要，是絕無可能了。」

面對皇帝的這一番肺腑之言，謝晗住將要溢出畔的冷笑，他面誠懇，就連語氣也略帶悵惘：「陛下錯了，太子一事，臣並不怪陛下。當初……就算家妹嫁進東宮，有陳家姑娘橫在那裏，家妹也不會幸福。」

魏昭無聲揚了揚眉，不怪太子，那就是在怨自己！

想必在謝晗心裏，他最認可的妹婿是顧家的顧懷瑾。年英才，溫和，人品、才華名震江南。

魏昭憶起青龍衛的報，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面上微微一哂，淡淡道：「朕知道，在你心中，眠眠的夫婿另有人選。」

謝晗心中一沉，放在膝上的雙手無聲攥。

他斟酌著自己的用詞，盡量平和地說道：「陛下，其實關於和顧家的婚事，臣一直在猶豫。」

「哦？」魏昭挑了挑眉，緩緩放下手裏的茶盞。

陛下想要刨究底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謝晗看得分外清楚。

他緩聲說道：「陛下，微臣不敢欺瞞陛下。若是只論顧懷瑾本人，的確是百里挑一的夫婿人選。可是若論起顧家來，在微臣心中，卻是中下之選。」

魏昭輕笑：「若是朕沒有記錯，江南顧家是你和眠眠的外祖家。，沒想到，你對顧家的評價卻如此之低。」

謝晗聞言，淡淡說道：「如若顧家不是微臣的外祖家，還能勉強得個中等。正因為顧家是臣的外家，妹妹日後若是了委屈，臣連打上顧府都不能。」

「將明啊將明，朕聽著，你像是話裏有話。」魏昭失笑，他慢悠悠地說道：「照你如此說，想必朕是下下之選了。」

謝晗抬眼看向皇帝，謝晏和的眼角圓潤而上翹，纖長的眼尾帶著幾分俏之，嫵人。而謝晗眼尾狹長，微微上挑，明明是與謝晏和十分相似的眼睛，卻多出了幾分凌厲之，特別是他不笑的時候，一的氣勢十分懾人。

「陛下，聖旨已下，皇命難違，微臣並沒有反對的餘地。」

「放肆！」魏昭沉聲喝道。

謝晗聞言，抬目直視皇帝，眼神暗藏鋒銳，不避不讓。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把稀世名劍，長劍出鞘，寒懾人。

比起那些鎮守一方的大將，謝晗更像是錦繡堆里養出來的貴公子，風流蘊藉，俊無雙，瀟灑、隨意的舉止有著林下之風。可是現在，當他不再刻意收斂一氣勢，那個三軍之中如無人之境、一箭取走敵人首級的不世將才與眼前的男人漸漸重合。

魏昭心頭的憤怒像是水一般褪去，他緩緩勾起，微笑道：「好！這才是朕認識的謝將明！」

皇帝沒有計較自己的冒犯，反而率先開口，倒像是在討好自己。

謝晗心神微恍，桃花眼裏的異一閃而逝。

他恭敬地說道：「微臣無意冒犯陛下。只是家妹是微臣的掌中之珠，父母去后，微臣就只剩下這一個脈相連的妹妹了。微臣還有妻子、兒，可是妹妹除了微臣，就什麼都沒有了……」

魏昭蹙起眉，冷淡地打斷謝晗的話：「將明，你說錯了，眠眠還有朕。這世間子至高無上的榮耀，朕會親手捧到面前；如畫江山、錦繡萬里，朕會和共。擁有的，遠勝天下子。」

「可是這一切，卻並非妹妹所願。」

謝晗語氣淡淡，眉目間不見半分桀驁，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極其不馴。

謝晗一再頂撞自己，魏昭就是脾氣再好，也不可能毫無芥。更何況，自從魏昭登基之後，便是張甫明這樣的三朝元老，都不敢在魏昭面前倚老賣老，反而要看著皇帝的臉行事。

魏昭飛快地轉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想到寢殿裏躺在龍床上睡得正的，這才下心中不斷竄起的火苗。

他緩緩說道：「眠眠嫁給朕，既不必侍奉公婆，又不需和妯娌周旋、討好小姑，更不需要出門際、應酬。這天下子，都需要看著的眉眼行事。瓊漿玉、錦華服，這一生都是之不盡、取之不完。顧懷瑾他給不了，李木更給不了。將明，朕說句不客氣的話，便是你這個兄長也不能。」

謝晗默了默。這便是他收到賜婚聖旨之後，沒有劇烈反對的一部分原因。

「陛下，人心易變。微臣斗膽，以一個兄長的份問您，陛下變心之後，家妹又該如何自。」

魏昭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並無被冒犯的不悅。

無論是仙逝的表兄和表嫂，還是眼前的謝晗，都將眠眠視之為珍寶，唯恐磕了、了，魏昭可以理解。畢竟自己也是這樣做的。

「朕說絕不相負，你可能不會信。所以，朕為了讓你這個舅兄安心，將京畿大營給你，你手握整個京城的兵權，眠眠的安全也能多一重保障。」

魏昭加重了語氣：「今日之事，朕絕不希日後會重演！」

謝晗沒有想到自己對面的君王會為了妹妹做到這一步，以至於他在短暫的怔忪之後這才說道：「陛下，微臣方才以小人之心揣度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將明，你肯將謝家的明珠給朕，朕該謝你不計前嫌、寬宏大量。」

謝晗這麼快便轉換了態度，魏昭尚有幾分意外。以謝晗對眠眠的惜，魏昭還以為會遭到謝晗的激烈反對。

從前謝晗遠在西北，鞭長莫及。而今，謝晗已經回京，若是不滿意這樁婚事，私底下做些小作……魏昭雖然不懼，卻不想因此壞了和他們兄妹之間的分，因此，面對謝晗的咄咄人，才會一再容讓。

魏昭本以為，還要再耗費諸多水磨工夫才能夠達目的，沒想到謝晗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魏昭一時間既驚喜又欣。

他以帝王之尊，面朝謝晗鄭重一禮：「朕謝過舅兄全。」

謝晗淡定地了魏昭這一禮，若是被史知曉，一定會參他一個「大不敬」之罪。

「陛下，舅兄這個稱呼還是不必了，臣不太適應。」謝晗一改方才的疏離和冷漠，角彎起，笑容裏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落在魏昭眼裏，遠比他剛才一臉謙恭的笑容要順眼許多。

魏昭舒了口氣，冷銳的眉目變得和，他舉起茶盞：「以茶代酒，朕敬你。謝過……」

魏昭頓了頓，從善如流地去「舅兄」二字，含糊地說道：「多謝你全。」

謝晗舉起茶盞，與皇帝的在一起，繃的心弦倏然間放鬆，眼底暗藏的冷芒更是消失不見。

沒有見到皇帝之前，謝晗害怕皇帝將自己的妹妹視為臠，得到之後便會棄置一邊。

因此，他的心底深一直藏著一深深的忌憚，甚至……甚至押上了自己的家命，想要力一搏。

還好是妻子猜對了。

陛下對眠眠的，的確十分複雜，但卻並非自己所設想的那樣，而是十分的真摯、純凈和深沉。

能得帝王如此鍾，妹妹是幸運的。

大概，這便是塵世間的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