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呆滯良久。

崔小球也不說話，雖然張到心臟都快跳出來，但是他還是保持沉默。

——這件事醞釀了太久，以至于說出來的時候，有種如釋重負的覺。

之前種種，因為懷著特別的心思，他甚至生出一種愧疚來，覺得自己像在算計嫣然一般。

但是現在，再不用了。

所有的，可以坦坦。

只要接。

他可以想辦法分散注意力，引導在混和迷糊中答應自己。

但是崔小球沒有。

他想要心底的答案。

無論那個答案是什麼，他都接。

但是他不會放棄。

人生路長，沒到蓋棺定論，誰也不能定下乾坤。

嫣然沉默許久之后，抬頭看看崔小球，看到他眼中一如既往的笑意，也看到了那雙黑眸中自己的面孔。

“崔小球，”咬了咬，“我能不能……回去想想？”

崔小球笑著點點頭：“好。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才不會呢！”嫣然漸漸恢復之前的樣子，“就是覺得有點突然，我不能隨便說話了。”

母后說，涉及的事，一定得謹慎。

既要保護好自己，也要想著對方的。

接也好，拒絕也罷，態度和結果一樣重要。

更何況，崔小球是的好朋友，怕自己胡言語。

“……我不能傷害你。”

崔小球：“……”

雖然心里很難，但是他還是懷著微末的希，強歡笑：“你說吧，沒關系。”

有些時候，他們兩個的通，全靠他自己猜測。

希這次，他也是猜錯了，這個結果還能搶救搶救。

嫣然說：“我還沒考慮清楚，不能胡答應，是不是？”

還沒考慮清楚？！

太好了！

他就知道！

“嗯，你回去慢慢考慮，我不著急。”崔小球道，“但是不管你答應還是拒絕，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做朋友嗎？”

嫣然想了想后道：“或許能吧，我有點。不行，我要先回宮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嫣然擺擺手，“我現在看見你，心里七八糟的。”

崔小球：換個詞好嗎？

你這樣，我心里也七八糟的了。

他沒有堅持，目送出去。

崔小球站立良久，心如麻。

表白之后，等待“宣判”的過程，他失去了一直以來引以為傲掛的冷靜自持。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飄起了雪花，很快在地上覆上了一層。

崔小球穿上大，沿著抄手回廊徐徐而行，轉出一道門，他來到了旁邊院子里。

——這里是崔潤的院子。

現在他已經是三房之子，沒有改名，只是三伯父又給他取了字——子淵。

崔潤正在臨窗的桌案前畫畫，窗戶打開，回廊前的臘梅映雪，正是一番好景致。

崔小球快步進來。

崔潤屋里的丫鬟見月忙上前，要接他手中的裳。

崔小球避開，擺擺手不讓上前，自己把大裳掛在披風上，走過去看崔潤畫畫。

偌大的畫紙上，大片留白，只一角畫著雪景和臘梅。

那留白，大概是想添個人吧。

不過，永遠都不可能示人，所以干脆就留白。

崔潤放下畫筆，“六……弟。”

“四哥，你繼續畫。”

花瓣只畫了一半，看得讓人想給他補上。

“不用。”崔潤把筆掛起來，隨手把畫紙一團，放到火盆里，看著火苗漸漸把畫紙吞滅，目凝重。

——他不會留下任何讓人詬病的把柄。

哪怕別人只能猜測。

他不能和相伴，已是此生憾；如果再害了，就是碎骨也難以彌補。

見月奉上熱茶，又悄然退下，并且把門都給帶上。

崔小球道：“又換了一個？”

崔潤屋里的丫鬟，一個月能換三四個。

這個，他就沒見過。

“嗯，我嬸娘送來的人。”

嬸娘，是高氏。

從前是母親，現在過繼之后只能喊嬸母。

高氏不會放棄對崔潤的控制。

“你嬸娘，現在后悔了。”崔小球的口氣不是詢問，是肯定。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崔潤道，“我已經安了，讓安心養老。”

此生不能給冠霞帔，但是也能讓食無憂，頤養天年。

崔小球知道這個話題不愉快，轉而道：“我和嫣然挑明了。”

崔潤一愣：“這就說了？”

可是之前，他不是這麼計劃的。

崔小球說，嫣然心智晚，這一竅，更是不開，要守護長大再說。

怎麼就突然變了計劃？

“說了。”

“那結果呢？”

“不知道。”崔小球道，“心里忐忑，讀書也不想讀，所以只能打擾你了。”

嫣然要是知道崔小球不想讀書，一定覺得這世道要變了。

崔小球怎麼能不想讀書呢？

“正好今日下雪，不如煮茶？”崔潤建議道。

他懂。

因為當年，他也經歷過。

“煮酒吧。”崔小球讓人取了銀子出去置辦席面，買了金華酒。

喝醉了，睡一覺，難熬的時間大概就過去了。

另外一邊，嫣然急匆匆回宮。

下馬的時候，覺到下洶涌，忍不住罵了一句，然后裹裳，迎著風雪往屋里跑。

唐竹筠正帶著幾個孩子講故事。

之前不管是凜凜還是嫣然，不管講什麼，孩子都求知若，講起來也就棚。

但是現在不行了。

因為生了無羨。

這簡直就是杠本。

講特伊木馬，他就開始問木馬大小；唐竹筠隨便說了幾個數字，他又說裝不下那麼多人。

唐竹筠說記錯了人數，砍掉一半，無羨又說浪費空間，肯定不能。

簡直就……

這要不是親生的，早讓他滾出去了。

好在嫣然來了。

看到嫣然，唐竹筠簡直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大姐姐來了！都起來，跟著大姐姐活活。”

累死老娘了。

眾多孩子，呼啦一下過去，抱大的抱大，拉手的拉手，只有無羨還一臉認真地看著唐竹筠：“母后，您再想想……”

唐竹筠：行了，放過我好不好！

嫣然逗著弟妹玩了一會兒，道：“外面下雪了，讓娘帶著你們玩雪去。我和母后，有點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