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秋赤著腳狂奔在園子里,上穿了一件沾著的單薄紗,外面罩著披風,厚重的兜帽將臉遮擋的嚴嚴實實,眼底的驚懼絕令人瞧著心疼。
下意識逃出了那個牢籠,竟是心頭還記著前廳的孩子。
剛服下蠱藥,是記憶最不穩定的時候,可在混沌與清醒之間,還記得自己的孩子。
便是忘了一切也忘不了的孩子,守著門的嬤嬤們之前在裴恒的呵斥下也不敢太靠前伺候,昨天夜里分明四爺不想任何人打擾他的春宵一刻。
不想只瞧著夫人跑了出來,左右兩側的仆從登時嚇了一跳,剛要去攔卻看到顧清秋直接將令牌杵到了他們的面門。
這塊兒令牌是四爺的,見令如見人,他們斷然不敢違抗紛紛半跪了下來。
“孩子在哪兒!”顧清秋嘶吼了出來,聲音微微發。
嬤嬤也不敢忤逆了的意思,忙命人將孩子抱了出來。
“夫人!您的腳!”
顧清秋的腳已經磨破了去,,一直保養得不錯,便是太子府遭遇變故,又被裴恒帶到這里養著,哪里過磋磨。
“滾開!!”
顧清秋抱著孩子沖到了碼頭邊,逃了那麼多次,固然混沌,可距離徹底忘記一切還差點時候。
撐船的船工瞧著是四爺的令牌,固然覺得詫異,怎麼就夫人一個人抱著孩子離開?
不過主子們的事,他們也不敢問,四爺說過見著令牌便放行。
顧清秋上了岸,抱著孩子沖進了蒼茫的林海中。
半柱香后,突然島上傳來裴家家臣們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四爺死了!”
“四爺死了!!”
“快!快抓住那個人!”
“快啊!”
“你們幾個馬上回稟家主!”
“快!”
裴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家主裴翰駿帶著裴家大隊人馬去然邊地回風谷找長公子裴朝去了,裴家老三和老五被派去駐守燕云關。
家里面只剩下了病稍稍好了幾分的裴夫人,不想又一個噩耗傳來。
裴夫人頓時長哭了一聲,暈死了過去。
親生的兩個兒子,老大被一個人迷著造反叛逃,到現在也不知所蹤。
老四竟是也死在了一個人手中,出隴西貴族,固然遭此橫禍,還是強撐著坐了起來。
將裴四爺邊的心腹杖斃了幾個,才問出來自己的兒子這些日子竟是在亳州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子,那子還帶著個孩子。
兒子最后竟是死在了那個人的手中。
如今老大不在,侯爺也不在,家里面徹底了套。
裴夫人生了兩個嫡子,老大管教的嚴苛,老四寵慣得多一些,不想竟是死于非命。
咬著牙命人去查,抓到那個子便直接殺了無需通報。
裴夫人調了所有裴家的勢力去找那個無名無姓的人,便是亳州孤島上的那些仆從們也只曉得四爺藏了個人,可人的底細,全都不曉得。
他們也不敢過問,哪里想竟是惹出了這潑天的禍端。
只是裴家這一次怕是倒了霉了,不久家主裴翰駿被找了回來,居然瘋了。
大兒子也不知去向,一向窩在宅的裴夫人不得不咬著牙撐著裴家最后的面。
裴家的勢力漸漸衰敗了下去,派出去抓兇手的那些人幾年下來也不了了之。
安和五年,距離裴恒被殺已經整整過去了快六年的時間。
亳州府轄下廣袤荒涼的土地上,有上百個小村子,每個小村子就像是那些灰暗的小石頭撒落在上面。
這些村子閉塞至極,村子里的百姓也貧窮愚昧。
秀水村河邊泥濘的林子里,幾個村子里的小孩子不停地起哄笑罵著一個背著竹簍割豬草的小男孩兒。
那孩子背著的豬草簍子被村子這些蠻橫的年掀翻在了一邊,豬草撒的到都是,他們將他推倒在地,他胳膊上都破了皮滲出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倔強的咬著牙死死瞪著四周的年,躺在地上的孩樣貌很俊,尤其是那雙桃花眸,好看得很,此番卻染著極端的憤怒。
他和哥哥從小就沒有爹爹,娘又是個想不起事來的瘋子,聽阿爺阿說,他們老兩口有一年冬天從枯草堆里撿了娘和哥哥回來。
阿爺阿還說,娘像是個傻子,一問三不知。
哪兒的人,家在哪里住,親人在哪兒,都不曉得。
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只說清秋,的孩子朔兒。
早些年村子里遭了瘟疫,他們的兒子還未婚就病死了,他們也是老來得子,兒子死了后,日子活的著實沒意思。
不想竟是撿了這麼好看的一個姑娘回來,還帶了個小的。
老兩口也是心善,就撿回來養著,茶淡飯倒是沒死這對兒母子。
更驚喜的是,這個子居然肚子里還揣了一個,剛撿回來沒發現,后來慢慢顯懷了。
老夫妻兩個更是細心伺候服侍,還請了穩婆幫接生,又是一個漂亮的小子,那雙眼睛真好看。
這個子說瘋吧還和其他瘋子不一樣,安安靜靜也不吵不鬧,只是干活兒差了點兒,不過現在慢慢習慣了。
也能洗漱紉做得活兒還細致,就是偶爾會發病,抱著頭說頭疼,說實在想不起什麼了。
甚至還會寫字兒,逢年過節給村子里的人們寫春聯竟是比城里先生的字兒還漂亮。
老夫妻兩個就將這母子三人當了自己親人養著,眼見著阿爺年歲大了,干不農活兒,就在前面的路口擺個茶攤兒,賣幾文錢的茶,賣點兒家里面做的餅,也能賺個糊口的銀錢。
這兩個孩子越大越是長得出好看,讀書也好,聽聞是他們阿娘親自啟蒙授課,一下子將村子里其他孩子們比下去了。
人的惡毒也就顯示在這里,那些孩子們便開始孤立這兄弟兩個,不過這兄弟兩個倒是團結得很,關系極好,若是傷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必然拼命。
他們欺負這兄弟兩,都會撿著對方落單了欺負。
“你是個沒有爹的野種!”
“你娘是個瘋子!”
“你阿是個癱子,阿爺是瘸子……哈哈哈哈……”
“你們閉!我娘沒瘋!沒瘋!”男孩瘋了般的沖了過去,和為首的一個年廝打了起來,可哪里是那麼多年的對手,登時被揍的鼻青臉腫。
“放開我弟弟!!我殺了你們!!”突然一個年冷冽的聲音傳來,隨后舉著在山上打獵用的叉子,朝著那群年沒命的刺了過來。
為首的一個被狠狠刺中了,登時鮮滲了出來,四周的年們一下子嚇傻了。
李老漢家的大孫子李朔怕是真瘋了,忙散開哭喊著逃走。
李朔雖然年齡小,可量明顯長高了許多,年的五也已經慢慢長開,眉眼清俊像個讀書人,可眼底卻裹挾著凌厲狠辣,令人不敢小視了去。
他忙將坐在地上大哭的弟弟扶了起來,心疼的將他頭上的草摘下,用袖子去弟弟臉上的跡。
“走!回家!哥背你!”
李俊被李朔背在了背上,每次他被人欺負,都是大哥背著他,他趴在大哥的背上哭個不停,可這一次尤其止不住淚。
“哥,他們罵我是野種!嗚嗚嗚嗚……我不是野種!我有爹的!嗚嗚嗚……”
“我爹一定是個蓋世英雄!嗚嗚嗚……”
李朔腳下的步子停了停,角滲出一抹苦。
弟弟還是不明白,若是他們真的有爹,也不會被人欺負了這麼久不回來看他們一眼的。
娘已經瘋了,問不出什麼來。
他問過阿爺,阿爺說是從草稞子里救了他們母子三人回來的,那還是個冬天,娘差點兒抱著他凍死在野外。
他后來看過阿爺幫娘收起來的服,很貴的料子,尤其是那披風,是上好的狐裘披風。
兩年前阿生了病,瘋了的娘居然有那麼一瞬清醒,將狐裘拿到集市上換了五百錢給阿治病。
阿娘總是這樣,時而瘋,時而清醒,不能問過去的事,一問就喊頭疼,疼的死去活來的那種。
既然阿娘能穿那麼好的服,他們的爹一定是有錢人,說不定就像城里的王掌柜的,有好幾家鋪子呢。
可到現在阿爹都不來,只能說明兩個問題。
要麼阿爹不要他們母子三人了,要麼……死了……
想到死這個字兒,李朔眼底也熱辣辣的難,他也想要個爹,相對于爹爹死了,他倒是愿意爹有什麼苦衷不要他們兄弟兩個了呢。
便是爹是個渣爹,可總歸還是有個爹的。
“不哭!哥帶你回家!”
李朔背著哭哭啼啼的弟弟朝著家里的那兩間破舊的茅草屋走去,低聲笑道:“別怕,你還有哥呢!哥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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