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好說，勝者為王敗者寇罷了，”八阿哥端起炕桌上的茶碗，低頭輕抿了一口。

蘇偉束手站著，就差翹起腳跟晃一晃了，八阿哥這總拐彎抹角的習慣，這輩子怕也沒機會改了。

“蘇公公沒有奇怪過嗎？自當初京郊大火，你和那位的就已經瞞不住我了，可我卻一直沒有聲張。”

八阿哥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蘇偉，“胤禛登基為帝，我已是被到了懸崖邊上。你我都清楚，我和你們早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借此手。試想一下，一個剛剛繼任的新君，本就深疑竇，若再讓人知道，他幾十年來迷一個太監，朝野上下會做何反應？他的帝位，還能坐得穩嗎？”

蘇偉眨眨眼睛，心下一時啼笑皆非，“王爺找我來，就是想說這番話？怎麽，王爺高抬貴手，害了我們一次，我們就該恩戴德，前事皆休了？”

“我自是不指你們恩戴德，”八阿哥眉眼漸深，“但我要你記得，我要他也記得，是我放了你們一馬！是我，讓蘇公公如今還能有機會，陪在那位孤家寡人的邊。”

蘇偉微微揚起下，角輕勾，“奴才明白了，王爺是想用這件事，為自己的家人保個平安吧？畢竟，小阿哥、小格格都尚且年，八福晉的娘家也牽連進了這次謀，廉親王府已是有名無實了。”

八阿哥沒有說話，默默地轉回了頭，眼神已經放空。

“但我們為什麽要應承你呢？”

蘇大公公的聲音突兀地進八阿哥的耳朵，八阿哥的瞳孔驀地放大。

蘇偉一邊轉往外走，一邊幽幽地道，“您剛才一堆廢話，隻一句是對的，勝者為王敗者寇！一個窮寇，還有什麽資格來賣人呢？！”

“那你們不想找到劉槐了嗎？！！”

八阿哥猛地站了起來，蘇偉倏地停下了腳步。

“允祥上的毒瘡，怕是已無藥可醫了吧？”

蘇偉背後，八阿哥強撐著桌角，臉蒼白的厲害，邊卻還掛著最後一點笑。

七月中旬

廉親王被圈宗人府沒多久，雍正爺下旨，賜弘旺貝勒銜，另建府邸，奉養廉親王府家眷。

被發遣四川的九貝子允禟，雖多有拖延，但終究還是被迫上路了。雍正爺下旨，令川陝總督年羹堯管束，不許其擾百姓，為禍地方。

七月十七，養心殿

“怎麽樣了？”

劉槐最終被傅鼐從京郊看押的莊子上平安帶回，雍正爺特地下旨，讓怡親王宮診治。

“回皇上，”劉槐有些瑟地跪著，“王爺上的毒瘡已深理，草民固然可以憑針，強去毒素。但王爺的，勢必會留下傷癥，日後怕會影響行走。”

“隻是影響行走嗎？”蘇偉從旁問道，之前看病的大夫，可都支支吾吾地說會影響壽數的。

“是，”劉槐沉下頭，“草民的醫正對此癥，隻要能將毒素祛除幹淨，毒瘡便不會再犯，也不會再傷害王爺的了。”

這話像一定海神針，饒是一直看似鎮定的雍正爺，也長長地舒了口氣。

“影響行走便影響行走，多讓人伺候著就是了。”

靠在榻上的怡親王，也聽著笑了笑，“讓皇兄擔心了，若能如此，臣弟已別無他求。”

從怡親王休養的西偏殿出來，蘇大公公開心了。

雍正爺在後跟著他，兩人一起往寢殿去。

“這下沒白讓八阿哥占了便宜去，那劉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隻要能把十三爺的病治好，就讓他家裏人安生地過兩年。”

“八福晉當初做下的事，朕還都記著呢，”雍正爺的嗓音還有些冷冷的，“不過，胤禩也是算準了你心，勢必會全都答應下來。”

“不答應怎麽辦呢？咱們找劉槐都找了那麽久了，十三爺的傷耽誤的時間越長越危險。”

蘇偉拍拍自己的脯，“再說，我如今好好的呢，可見老天爺還是長眼睛的。”

雍正爺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如今且先應了，可八福晉那個人，必不是個安生的。若他日再出事，就不能怪朕了……”

“萬歲爺，”張保從外而來，行了一禮，“鹹安宮來報，二阿哥那邊都已收拾停當了。”

蘇偉有點詫異，他最近有點忙，不清楚鹹安宮的事。

“朕之前冊封弘晳為理郡王，令他攜家眷往京郊鄭家莊居住。如今京裏的事也大都妥當了，朕也不想讓二哥，一直拘在鹹安宮裏。”

七月二十，東直門外

從皇宮行來的馬車，停到了一背人的小道上。

京郊的太很大，允礽被扶下來時，一時還有些睜不開眼睛。

另一輛馬車上，下車的赫然是一常服的雍正爺和蘇公公。

“已經出了城門了，也隻能送二哥到這裏了。”

允礽放下擋著眼睛的手，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四弟百忙之中，還非要來送我，二哥已是激之至了。”

二阿哥的很單薄，過了年之後，更是病的一場接一場。如今，大夏日裏頭，上還披著厚厚的鬥篷。

胤禛一時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隻能道，“待過一陣，宗親間再安定些，便接二哥回京。到時，給二哥單獨開府。”

二阿哥一笑，搖了搖頭，“不回來啦，這座皇城關了我一輩子，如今好容易出來了，再不想回去了。”

胤禛角微，未說出話來。

允礽的目在胤禛邊逡巡而過，落到蘇偉上，“還好，你雖留下了，卻終不是一個人。”

小路另一旁，傳來車徐徐的滾聲。

蘇偉眺了一下，轉頭道，“二爺，雖您家眷都已在鄭家莊了，但有一個人，不知您肯不肯帶著。”

允礽眉心微，順著蘇偉的眼神，看向那輛駛來的馬車。

馬車沿路而來，到了幾人不遠停下，一個影有些踉蹌地跳了下來。

“你，你是？”

允礽看著緩慢走近的人，一時沒敢認。

來人撲通跪下，眼淚奪眶而出，“主子！”

“小初子？！”

自當初，林初被蘇偉救下，已經過了七年了。

“你還活著？”允礽有些不敢相信。

林初一個頭叩下去，長跪不起。

“當年，是奴才巧，救了林初公公。”

蘇偉向二阿哥講訴了七年前的事，對於這些年，蘇偉一直不讓林初回京，二阿哥也能理解。

“能活著就好，能活著就好啊，”二阿哥的嗓音滿是欣，親手扶起了林初。

“主子……”

林初流著淚，磕磕絆絆地道，“奴、奴才腳不利落了，但奴才還能伺候您的。求主子開恩，帶奴才一起走吧。”

“林初公公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逃回京城，他心裏一直惦記著您。”蘇偉從旁道。

二阿哥倏忽一笑，抬手拍了拍林初的頭。

“好，一起走。咱們一起去那山林野地，好好看一看。”

下人們牽來了馬車，林初踉蹌著腳步，扶著二阿哥踏上了腳凳。

二阿哥回，衝胤禛和蘇偉，一一拱手而謝。

“好好對他。”

允礽輕聲道了一句，胤禛重重地點了點頭。

車門關閉，林初跳上了車梁，與蘇偉對視了一眼，輕輕頷首。

馬兒嘶鳴，落下的馬蹄卻是輕快的。

胤禛與蘇偉，目送著馬車駛上道，與京城越來越遠。↑思↑兔↑在↑線↑閱↑讀↑

“當年，二哥是擔著大半個江山出生的。而今，他終於落了一世俗務，徹底輕鬆了。”

蘇偉偏頭看向胤禛，手牽住了他。

胤禛轉頭一笑，兩人手牽著手，往馬車走去。

“回宮嗎？”

“不回，帶你去個地方，”胤禛神兮兮地道。

馬車進了城門，在大街小巷裏穿行，蘇偉一直趴在車窗前看。

終於，馬車駛上了東直門大街，在一人聲鼎沸停了下來。

“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蘇大公公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

“下車，”胤禛拉著蘇偉下了馬車。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一間顯然是新開張的鋪麵前。

蘇偉仍然一臉疑，轉頭看著胤禛，胤禛示意他看看鋪麵的招牌。

“永，樂，當？”

“嗯，”胤禛角噙著笑，點了點頭，“你的！”

“啊？”

蘇大公公一愣，又轉頭去看。

“朕親自下旨賜的，滿京城唯這一家。”

蘇偉愕然，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大門。

當鋪櫃臺、貨架一應俱全，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當”字。“當”字右下角，是“賜皇賞”的刻印。

蘇偉前屋後院繞了一圈，又風一樣的跑回了胤禛跟前，“我的？這都是我的？”

胤禛笑著，再度點了點頭，“你不是說那個周記是做當鋪起家的嗎？現在你也有了。有朕賜的名頭在，也不用你出什麽銀子，要放息的各部自會找上門來的。”

蘇大財東的一雙眼睛陡然亮了，又回頭去看牆上那金閃閃的“當”字。

“這十年……”

胤禛突然提了這話，蘇偉詫異地回過頭。

“終究沒能送你什麽像樣的東西，”胤禛有些自嘲地笑笑，“就這間當鋪，權當爺的一點心意，能讓你快快樂樂的，就是爺的盼了。”

蘇偉一時紅了眼眶，腳下踟躕了剎那，猛然上前，抱住了胤禛。

“謝謝你，”蘇偉的聲音的，就埋在胤禛的耳邊，“我很喜歡。”

胤禛有一瞬的茫然，隨即笑開來，抱了懷裏的人。

“也謝謝你，蘇偉。謝謝你，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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