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常柊想了想,不過片刻便記起來了。
是屠夫家那丫頭送過幾回的鹵煮,他沒吃,收了后就轉送給李打鐵幾人了。
他心中百集,到最后,竟然是隨手救下的一個丫頭記著他。
于常柊捻起一粒蛋,這幾日皆食餿粥,這鹵煮蛋的香氣刺激得他津唾連連。
重來沒有想過,這一籃子的鹵煮,竟然帶給他這麼多的震撼。
下一瞬,就見此地變起,周圍的老鼠眼睛突然通紅,猛地發難,一道道黑影躥過,帶著腥風之氣,猶如狼撲羊一般的兇悍,它們銜起籃子中的塊和蛋,眨眼就不見了蹤跡,就是連于常柊咬在邊的那一個也不放過。
“啊!”于常柊捂住哀嚎,指間鮮直下。
原來,方才對他口中奪食的大鼠力道兇狠,作迅猛,就連他的都被咬爛了。
于常柊目瞥過,外頭微弱的燭映襯下,只見一個小籃子擺在稻草堆上,空的無一,別說塊了,就連渣都不剩。
“不!”于常柊痛徹心扉。
許久沒吃,竟然會這般的饞!沒見到也就罷了,到他的邊再被奪走,竟然是如此的令人心痛!
夜中,亥時的梆子被敲響,角落里傳來老鼠窸窸窣窣的吱吱聲。
多謝小郎分食。
外頭的顧昭提著燈走過,笑了笑。
“呵呵,客氣了,也是你們自己的作夠利索。”
是幫小朱姑娘送鹵煮了,不過,這于大人自己作不夠利索,沒口福,那可就賴不到了。
“梆梆!梆梆!”梆子聲傳得很遠,所過之,濃郁的黑霧退散,相錯的人途鬼道岔開。
“大黑,咱們該去下一條街了。”
只見顧昭腳步輕快,招呼了大黑一聲,此風炁乍起,眨眼之間,就不見那團橘的團了。
……
俗話都說,節氣不饒苗,歲月不饒人。
隨著每一日的日升日落,地里稻子的青苗灌了漿,經過風吹日曬雨淋,一點點的了沉甸甸的稻穗,風來,稻田如波起伏,再后來,這漫眼金黃的稻穗了一地的稻茬。
冬日天寒,凍得土地都荒了,上頭蓋一層皚皚白雪,白雪無聲的溫養著一片土地,潔白純凈,只等來年的春日,萬復蘇,重新草木葳蕤。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天畔云卷云舒,不知不覺,歲月的痕跡一點點的染上人的鬢角。
轉眼,時間便到了太和四十年。
芙京,皇城。
“咳咳,咳咳。”
甘殿里,坐在小葉紫檀案桌后頭批閱奏折的太和帝作一頓,突然猛的一陣咳。
旁邊,打扇的馬公公連忙擱下雉羽宮扇,轉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輕聲道。
“陛下,喝口溫水潤潤吧,可是我這風扇得太猛了些?奴婢慢些來。”
太和帝喝了水,嚨里的意也去了大半,聽到這話,他抬手一止,了自己的山羊須,呵呵笑道。
“不打不打,天兒這般熱,駒兒扇的這道風正和我意,不涼也不熱,剛剛好。”
他擱下蘸了朱砂的筆,起抻了抻手腳,活活開筋骨,尤覺不夠痛快,轉招呼馬公公,道。
“走,駒兒隨我去花園走走。”
馬公公躬,“是,陛下。”
雖然已經秋,這天氣還是熱得厲害,傍晚時分,天畔掛一斜,落日的余暉輕的撒下,好似為這一片大地披上了一層艷麗的紗,在假山,在樹梢,又在那一叢叢的木芙蓉上頭,花園得讓人心醉。
太和帝抬眸,目越過這一地的青翠緋紅,落在朱墻碧瓦之,良久,他微微喟嘆了一聲。
“駒兒,朕真是老了。”
馬公公聞言一怔,抬頭一看,視線恰好落在太和帝發白的鬢角,心里一酸浮上心頭,目憂心,道。
“陛下——”
太和帝擺手,“別說那些虛的,朕不喜歡,朕的,朕自個兒知道,那是一日不如一日強壯了,稍微忙活下,就累得不行,老嘍老嘍,就跟那田間的老牛一樣。”
太和帝搖了搖頭,著須不說話了。
可不是老了,今年后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就是去宮里的老人那兒坐坐,稍稍聊幾句心話罷了。
也是到了這年邁時候,他才更為理解,前朝的慶德帝為何要追求長生之,如癡如狂。
太和帝環顧這一的宮廷。
只見宮廷巍峨莊嚴,金碧輝煌,仙人跑的四角屋檐,這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啊,又怎能不讓人心生悵惘和留。
馬公公覷了一眼太和帝,有些擔心。
“陛下可是哪兒不舒坦,奴婢去喚李太醫來瞧瞧?”
“不用不用!”太和帝皺了皺眉,搖了搖頭,沉重道,“李太醫的藥,著實苦了一些。”
馬公公失笑,著又低下頭,收斂了笑模樣。
太和帝側頭看了一眼,拍了拍馬公公的腦袋,也不計較了。
兩人一道往前走,太和帝心里裝著事。
前些日子,欽天監推舉了一位方士,說是于天象上頗有研究,且道法湛,仙風道骨,為人不拘小節,肆意灑,端的是逍遙仙的做派,便是丹道上的研究,也是頗為深的……
“駒兒,你說,朕是否要將那道長喚回來?”
聽了太和帝的這話,馬公公抬頭看了一眼。
只見太和帝著山羊須,眉眼微沉,里頭有閃閃。
服侍了陛下許多年,一直都是太和帝邊的心人的馬公公又怎麼會不知道,陛下這是真的了心思。
他心下一急,連忙道。
“陛下不可!”
“哦?”太和帝眉一挑,側頭看了過去,聲音沉沉,不怒自威模樣。
馬公公心里驚跳,暗罵自己說話沒分寸,瞧著平日陛下待自己親厚,竟然忘了伴君如伴虎這一句話,他了心神,小心的措辭道。
“陛下常和奴婢說,前車之鑒,后車之師,祈北王孟東君的事,奴婢現在想想,這一顆心還撲通撲通的跳呢。”
他將手擱在心口,做出一副驚的神。
都不用假裝,只要想想顧昭托人捎來的珠子,一掐,珠子破裂,半空中浮現一道水幕,里頭那一綠皮,四肢短,后頭綴一條就像蛇尾一樣尾的四腳
蛇,這一幕都過去五年了,想一想這事,馬公公還是心肝一陣。
嚇人喲!
好好的一個濁世佳公子,竟然了那般模樣了。
不單單是祈北王孟東君,還有他前世的侍吉祥公公,這一主一仆,不都是為了長生不老的榮華富貴,將自己捯飭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樣嗎?
他可不想當下一個吉祥公公!
馬公公著拂塵的手了,再次來了個忠言逆耳。
只見他眼里有淚點點,“砰”的一聲,膝蓋直的跪了下去,揚起頭,目憂心與著急。
“陛下三思啊——”
馬公公跪地的那一下太響,太和帝給唬了一跳,他了須,腦海里同樣浮現了水幕里孟東君的模樣,當下便連連嘆氣,抓著胡子的手一,扯下了好幾胡子。
太和帝不甘心,“那不一樣,朕是天子,有人龍之勢護。”
馬公公小聲,“陛下,祈北王曾是慶德帝,顧小郎說了,人龍之勢護衛天子,不偏不倚,是以——”
慶德帝之前也是天子,太和帝也是天子,同樣是天子,人龍之勢又怎麼會只護著他家陛下嘛,要是這樣想,那不是往自己臉上金了嗎?他馬公公雖然好拍馬屁,也不敢說這樣不負責的話!
馬公公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太和帝眉眼一瞪。
“啰嗦!”
“是!”馬公公做了個噤聲的作。
見太和帝大步邁開腳步,他連忙跟上,“陛下,等等奴婢!”
“陛下,這是要去哪兒?”
太和帝沒好氣,“去找李太醫,讓他給我開點強健的藥。”
這吃不了仙丹,吃點藥總了吧。
至于那肆意不羈又煉丹湛的道長……罷罷,前些日子他都婉拒了,沒道理現在再把人喚回來,倒是顯得他不穩重了。
“是!”馬公公神抖擻的應了一聲,肩膀都停直了不。
他家陛下雖然英明神武談不上,不過他聽人勸啊!
老話都說了,聽人勸,吃飽飯!
前頭,太和帝的輕咳了一聲,一邊背著手往前。
馬公公是個心人,從后頭的小太監手中接過一件薄,兩步上前,將它披到太和帝的肩上,又系了系帶子,躬著退后兩步。
“陛下,起風了,秋日早晚天涼,還是要添件裳。”
太和帝:“不錯不錯,我可得保重些子。”
秋季八月,正是秋闈時候,翰林院多個大臣前往各地擔任主考,科舉選拔人才,乃是國之基石,理應慎之又慎。
太和帝和馬公公說著話,一路往甘殿里頭走去。
風打著旋渦吹來,將樹上枯黃的落葉吹下。
……
靖州城,甜水巷,顧家。
落日的余暉落在小院子里,為顧昭高束的烏發染上一層金的澤,此時,手中拿著個小碗碟,上頭裝了蓮子草做的染發膏,另一只手拿細的小齒梳,梳子蘸了蘸發膏,作輕的為老杜氏花白的發上。
“阿,別,仔細沾到皮上了。”
“好好好,阿不!”老杜氏歪了歪,重新正襟危坐,一臉慈的瞧著顧昭。
只見神認真,作輕,好似在忙活什麼重要的事。
顧昭:“阿,你別瞧我。”
“阿瞧你怎麼了?”老杜氏呵呵一笑,“咱們昭兒俏著呢!”
“是俊不是俏!”顧昭分神瞥了老杜氏一眼,糾正道,“姑娘家才用俏,我顧小郎得用俊!”
老杜氏:……
這真是男娃娃扮久了,真當自己是男娃娃了?
不
過,這孫兒生得當真俊俏,又俊又俏!
老杜氏瞧著顧昭,越瞧越是心生歡喜,此時那一頭濃烏黑的發高高的束起,上頭簡單的用一條月白的發帶裝飾,這幾年又條了,像阿爹阿爺和姑媽,個子高!
眉眼清明,皮白皙,扮上男娃娃是男生相了一些,俊俏得不要不要的,去市集里買東西,那些阿嬸阿姐還會多饒個二兩三兩的好貨。
老杜氏也不問顧昭什麼時候扮回娃娃。
男娃娃娃娃,都是家昭兒,沒差的,昭兒自個兒痛快就!
……
顧昭仔細的又為老杜氏刷上一層染膏,這染膏是在香脂里買的,新出的染發膏,功效特別好,街上的老太太老爺子都喜歡用,染了半個時辰后,就著了。
仔細的嗅過了,里頭擱了蓮子草,松葉,白皮,草烏,棗黑豆等,最后再用芝麻油和豬鬃脂一并熬煮,倒是天然又原滋原味,不傷。
“小令,擱著別,仔細沾上了不好洗。”
瞧見小令要過來幫忙,顧昭連忙制止。
好嘞!
小令打了個手勢,眉眼彎彎,這一笑,便出了兩顆小梨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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