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寂靜之中，他們都不開口。

那個夏在記憶中已經很遠了，可一些細節仍然曆曆在目。

清水澆在地上的聲音，那棵或許是桑樹，或許是櫻桃樹散發出來的清苦味，他們抱了很久很久，在熱烘烘的炎夏裏，第一回想到了長地久那個詞……

“陸隊！”上方陡然傳來一道聲音，把兩人從回憶的漩渦裏拉回來。

齊齊抬頭，卻是姚旭。

“陸隊你趕回病房吧，陳姐來探你了。”

陸青崖蹙眉，“哪個陳姐？”

“就……”姚旭撓撓頭，“你相親對象啊。”

“……”

林沉默了，陸青崖也沉默了。

姚旭看一眼陸青崖，再看一眼林，總算稍稍覺察出氣氛不對，沈指導員推他這時候下來找人，莫不是想讓他來吸引火力？

“……陸隊？”

陸青崖挑眉：“你們又合起夥來整我？”

“……我，我不知道啊！陸隊你自己回病房去看吧！”

完，溜了。

陸青崖：“……”

他低頭去看林，剛想解釋兩句，手機又響了。怕有什麽重要消息，猶豫一秒還是掏出來查看。

周炎炎：“不好意思啊陸隊長！這幾一直在外麵跑新聞，沒注意短信。林言謹的出生年月我也不大清楚，你直接去問林學姐吧！”

陸青崖盯著屏幕上“林言謹”三個字，久久不錯目。

那孩子不姓什麽“嚴”，姓“林”，跟林姓。

——這就有意思了。

林出聲：“……你回病房吧，我回去了。”

陸青崖口而出，“回哪兒？江浦？”

林有點莫名，“賓館。周回江浦。”

“多留幾，”陸青崖語氣不容商榷，“我休病假，有時間，帶你在銅湖市逛逛。”

“你不用養傷？”

“這點傷也要養？國家養著我們不是吃幹飯的……”他估著姚旭這個全隊最實誠的孩子不至於無中生有，不管從哪兒跑出來的莫名其妙的相親對象，他得上去瞅瞅，趕打發走了。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陸青崖一頓，“上去等也行。”

林瞟一眼陸青崖，心想為什麽要上去等？圍觀相親現場？

“我還得回去給……哎哎哎！”

陸青崖有點兒急，很多念頭冒出來，但顧不上了，當務之急是暫時不能讓走，便住腕子往上帶，“走，不用客氣。”

林：“……”

病房裏壯觀的。

沈銳不用，一直在這兒；關逸和虞川他們幾個也來了；再往裏，站著支隊政委的夫人陳一梅和一個年輕的姑娘。

一行七八人，把空床團團圍住……而本該在床上躺著的人，這時候在門外。

沈銳一轉頭，發現人回來了，“老陸，跑哪兒去了？陳老師等好一會兒了。”

陸青崖瞥一眼沈銳，心道我跑哪兒去了不是你指的路麽？

他這時候才鬆開了林的手腕，走進去兩步，向著陳一梅敬了一個禮，“陳老師好！”陳一梅在銅湖一中任副校長，所以大家都尊一聲老師。

陳一梅笑得和藹，“都傷了還到跑啊？”

陸青崖笑：“我們平常都是慣了的，閑不住。”

“傷得不重吧？”

“不重，皮外傷，謝謝陳老師還專程過來看我，是不是又是咱們隊裏的哪個愣頭青把我傷往重裏報？”

陳一梅笑：“怎麽會，他們從來是大事化時化了……我還不了解你們啊，一個個當自己鋼筋鐵骨呢。”

因為丈夫是支隊政委的緣故，陳一梅對支隊直轄的機中隊得很，尤其這個中隊長陸青崖，雖是幹部，衝得比普通士兵還快，髒活累活危險活向來打頭陣，領著中隊一年捧回好多項榮譽表彰。關鍵是本人也一表人才，往那兒一站就是活生生的征兵廣告。

陳一梅寒暄兩句，總算道明來意，把站自己旁的年輕姑娘往前帶了半步，笑：“這是我堂妹，陳珂，今年剛醫學院畢業，在總隊醫院實習呢。陸你住院要是有什麽需要，直接找就。”

陳珂馬尾晃了晃，手，臉上一朵朝氣蓬的笑：“陸隊長好，久聞大名了。”

陸青崖跟握了一下手，禮貌道：“你好。”

陳一梅主導形勢，把過來探病的虞川他們幾個都拉談話。到底是當副校長的人，話十分有水平，雖然用意是撮合陳珂和陸青崖，但一點不著急，聊的都是些尋常的話題，把陳珂的況裹在裏麵，一點一點出來。

陳珂在旁偶爾兩句，佐以清脆悅耳的笑聲。

圍觀了片刻的林後退半步，“沈指導員，借一步話。”

沈銳跟著踏出半步，詢問什麽事。

林：“我還有事，這會兒得走了。麻煩你幫我跟陸青崖一聲，好好休養，過年回江浦市了聯係我，我請他吃飯。”

沈銳一愣，從話裏聽出來這是道別的意思，“林姐準備走了？”

“我工作隻剩兩了，結束了就回去。言謹馬上放暑假，我答應了帶他出去玩。”

沈銳點點頭，“行，我會轉告老陸——林姐沒生氣了吧？老陸就這德，加上我們一幫大老爺們兒直來直往慣了，話可能上沒把門，你別往心裏去。”

林很淡地笑了笑，又往病房裏瞥了一眼，心裏一會兒輕一會兒重，有點沒落到實的覺，“沒事……陸青崖變化大的，現在的生活也適合他。”

陸青崖記掛著周炎炎短信的事兒，想再找林探探口風，便時不時往門口瞥一眼。

誰知聽陳一梅講了會兒陳珂讀高中得了個什麽舞蹈大賽金獎的陳芝麻爛穀子，再抬頭一看，林人不見了，沈銳也不見了。

他耐著子，又等了十來分鍾，陳一梅總算聊完，讓陳珂跟他換了號碼，而後總算帶著這個堂妹離開，結束了今的拜訪。

關逸想揶揄兩句，陸青崖哪裏有這閑工夫，將人往旁一推就往外走，在走廊裏恰好與沈銳上。

“林呢？”

沈銳：“剛我送走了。”

“去哪兒了？”

“我哪兒知道，送上出租車我就回來了——讓我轉告你，好好養傷，過年回江浦聯係，請你吃飯。”

陸青崖暗罵一句，趕手機聯係林。

林：“我回賓館了。”

“我跟你的多留兩這事兒……”

“你還生著病呢，好好休養吧。銅湖兩年前我來過，該玩的都玩過了。”

陸青崖沉默一霎，“……還生氣？”

“沒，你不是都道歉了嗎？認識你快十年，頭一回聽見你道歉，還新鮮的，”林語氣聽著分外輕鬆，“看你現在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過去的事……就讓它翻篇吧。”

陸青崖沒吭聲。

翻篇？那也得讓他把林言謹這崽子是什麽況搞清楚再。

然而這會兒，還能有什麽法子能暫時拖住林？

正思忖著，轉頭一看，病房門口一堆人探頭探腦。陸青崖忽然直接了當地掛了電話，盯住沈銳，若有所思。

沈銳後退一步，“……你想都別想。”

陸青崖：“是不是兄弟？”

沈銳正氣凜然，“我做人是有底線的！是兄弟也不能幫你勾引有夫之婦！”

虞川、關逸、姚旭都被“勾引有夫之婦”這六個大字給鎮住了，看著陸青崖的眼神都複雜了幾分。

陸青崖挑一挑眉，“不幫是吧？”他看向虞川他們，“知道你們穩重的沈指導員，名是什……”

沈銳一聲斷喝：“我幫！”

然而不得不，苦計還是好使的。

沒到十五分鍾，接到沈銳電話的林去而複返，急匆匆推開病房門，“陸青崖……”

一看，沈銳他們幾個一臉肅穆地站著，心裏就更是慌落落，“……沈指導員，陸青崖他沒事吧？為什麽會突然昏倒？”

“沒事，醫生剛過來看過了，有點腦震。”

沈銳在心裏把陸青崖鄙視了一通，但還是盡心盡力地幫忙把這謊給圓下去，“我們還得繼續給商洽會支援安保，駐防營地的其他班排需要隨時備戰，以防任何突發狀況，而且馬上汛期來了，防汛任務嚴峻……可按照老陸這個況，，一時半會兒，可能還得有個人在跟前照顧……”罷，頗為為難地看了林一眼。

林：“我工作還有兩就結束，你們要是放心我的話，我可以……”

“那林姐你家裏……”

“就耽誤幾，沒事。”

沈銳鄭重地點了點頭，“那老陸就暫時托付給你了。”

虞川、關逸同樣一臉鄭重：“陸隊就托付給你了！”

一行人，邁著凝重的步伐離開了病房，離開了走廊，進電梯……

關逸率先憋不住，哈哈大笑。

虞川痛心疾首，“陸隊晚節不保。”

沈銳良心到譴責，“……罪過罪過。”

隻有姚旭，還在耿直地惦記著那個問題，“……指導員，所以你的名到底是什麽？”

病房裏，林吹了一會兒冷氣，匆匆忙忙跑回來的一汗總算蒸發掉了。

床上陸青崖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林趕俯探看，“怎麽樣？頭還暈嗎？”

“沒事。”陸青崖往臉上看。

焦慮、擔心，都是真真切切的。

林掏出手機，“我明白要工作，晚上下了班可以過來。你想吃什麽？我問炎炎借廚房，給你煲點湯喝。”

陸青崖沉默一霎，“……太客氣了。”

“你就直需要不需要？”

片刻，陸青崖沉聲：“我家裏有廚房，你直接用吧，別費事去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