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的人要出遠門，多半會在上午出行，辛夷這一覺卻睡到了日上三竿，沒有任何人來催促。

　傅九衢大概是昨夜被順了，今日神清氣爽，一改往日的晴不定，眉目間蘊滿笑意，早起看三寶，督促大寶二寶練功，并吩咐丫頭不要吵醒郡王妃。

　行李都備好送去埠頭了，郡王妃還在酣睡，可以想見郡王對妻子的寵溺，于是辛夷在渾不知的況下，又招來一波艷羨。

　梳洗罷，行李裝箱，辛夷牽著三念的小手登上馬車，傅九衢突然打馬過來。

　“咳。”

　他在馬車邊上輕咳。

　辛夷簾子他，“怎麼了？”

　一個暖手爐遞了上來。

　傅九衢看看左右，低聲音道：“馬車上冷，一會兒到了河邊更是風大，三念尚未大好，你們娘倆暖著點。”

　辛夷狐疑地看一眼那個用玫紅底繡袋套著的手爐，“你有心了。”

　傅九衢沒有說什麼，稍稍瞄一眼，便打馬往前。

　“出發。”

　辛夷簾子看著那個馬上的背影，借著今日晴朗的天，發現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暖意。這般清爽俊逸，很難讓人相信昨夜里那個飲了幾杯小酒就失態的他，是同一個人……

　酒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

　辛夷默了默，將暖手爐輕輕放在三念的懷里，的額頭，又將懷里白玉瓷瓶裝著的糖倒出一粒，塞到的小里。

　“娘，好甜～”三念乖巧地沖笑。

　辛夷勾勾的鼻頭，“要是不舒服，閉上眼睛靠著娘再睡一會兒。”

　三念咳嗽兩聲，搖了搖頭，含著糖嘟著，將暖手爐又塞還給辛夷。

　“這是傅叔給娘的，三寶不能用。”

　辛夷：“說什麼傻話？快抱著。”

　“娘，你怎麼這樣笨呀？傅叔最心疼娘，這個就是給娘準備的呀。”三念泛著紅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說罷又扭頭看大寶二寶。

　“不信你問哥哥……”

　辛夷當然不會去問，兩個孩子卻齊齊點頭。

　“傻娘親。”三念輕輕笑咳著，靠著辛夷，“我們都喜歡這樣。”

　“喜歡什麼？”辛夷仍把暖手爐塞給孩子。

　“喜歡娘和傅叔恩恩。”三念將后四個字咬得很清楚。

　兩個大哥哥再次點頭確認。

　辛夷輕笑一聲，“小孩子懂什麼恩……”

　“懂的呀，我們都懂。”三念道：“我們不喜歡娘和傅叔鬧別扭……娘和傅叔相好，我和哥哥就特別特別特別的開心。”

　兩個哥哥又一次點頭，三念眉開眼笑。

　辛夷：……

　船靠碼頭，河水在中微波瀲滟。

　前來送行的盧知州等人早早等在碼頭的涼棚下寒暄，看到傅九衢過來，趕上前拱手行禮。

　辛夷領著三個孩子上船，安置好他們再過舷窗去，發現盧永福還在碼頭上同傅九衢說話。

　不知說了什麼，幾個人的臉都極為凝重。

　“娘，怎麼了？”三念探出頭來。

　辛夷拉上布簾，“沒事。”

　一刻鐘后，傅九衢回到艙中，發現辛夷正在泡藥茶。作輕緩，細白的臉嫻靜溫和，看得他心弦一。

　“怎麼不陪三念休息？”

　“睡下的，一念在給講詩。”

　“講詩？”傅九衢有點想笑，在茶席上盤坐下，“那麼大點孩子，講什麼詩？”

　辛夷微微一笑，將沏好的藥茶放在他的面前。

　“盧永福說什麼了？”

　傅九衢端起茶杯淺聞一下，是悉的味道。

　他遲疑著慢慢品嘗，“不過是顧左右而言他罷了，歸結底是為我帶走神算子一事，頗為不悅。”

　辛夷問：“那他就沒有提，讓你把人留在泗州，由他來審？”

　傅九衢搖頭，“沒有。心在不甘，卻不敢。”

　辛夷笑笑，“看你們說了許久，便猜到是有事。”

　傅九衢把玩茶盞，“今早接到朝廷邸報，同他隨便聊聊罷了。”

　“哦？”能讓他隨口聊的事，就不是小事。

　果然，傅九衢瞇起眼睨一下，淡淡地一笑。

　“西南夷邛部川的首領，稱儂智高人在高詔，不日將寇掠蜀地。益州知州高良夫嚇得夠嗆，匆忙調兵駐屯邊郡，增調弓手，征發百姓，修筑城池……好一番勞民傷財！”

　辛夷詫異：“儂智高在南詔？”

　“你也不信是吧？”

　也不是不信，是本不太可能。邸報上稱的南詔，是一個舊稱，如今也是大理轄地。從高明樓在汴京獻上“儂智高首級”，宋廷便當儂智高死了，而明知此事蹊蹺的辛夷和傅九衢，卻知道那個人是從汴河上逃走的……

　這麼久不見蹤影，跑回西南倒是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眼下說是喪家之犬不為過，如何能從南詔借兵寇掠蜀地？

　辛夷輕輕一笑，“那你信嗎？”

　傅九衢：“儂智高怕是瘋了才會越過關山重重和互無統屬的各個部落，從大理寇掠兩千多里外的都。這消息一看就假，偏就益州知州信了……”

　辛夷：“一個信神算子的盧永福，一個聽信謠言的高良夫，這麼一想，怎麼當知州的人腦子都不太好？”

　傅九衢有被涵到，斜一眼。

　“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辛夷趕開話題，“邸報上還說什麼了？”

　傅九衢凝視著，慢慢道：“陳執中栽了。”

　辛夷不意外。

　只是靜靜地聽著傅九衢說：“史臺彈劾這位陳宰輔八大罪狀。指他‘不學無、措置顛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讎嫌隙、排斥良善、狠愎任、家聲狼藉’，另有收賄賂，玩弄律法，應當罷免……說來這個鐵面史趙抃當真是個狠人，厲害！”

　辛夷立刻奉上：“也不了郡王功勞。”

　傅九衢：“功勞就不談了，我別落在趙抃手上就好。”

　噗！辛夷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一個怕字，忍不住笑，“那可不會，鐵面史雖狠，廣陵郡王也不遑多讓。唱紅臉唱白臉，隨便來哪一個，你豈會怕他？”

　“你在夸我？”

　“自然。”

　說來兩個人相常常別扭，難得有這麼心平氣和談話的時候，此時此刻，就像尋常夫妻那般相對而坐，一人飲，一人笑。傅九衢看著小娘子臉上如花笑靨，竟有一種隔山隔水隔云端的覺……

　心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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