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洋並沒有打開玉匣，哪怕他相信阿海所言——王羲之《蘭亭集序》真跡。

這件無價之寶，並不屬於二十世紀，不如讓它永遠停留在唐高宗李治邊。至它配得上皇武則。

鎮墓秦北洋、鎮墓九，還有“妖”阿幽都下了高臺。

還剩下兩個人——齊遠山和木。

他倆在地宮角落裏被發現了，葉克難舉起手槍，讓他們都不要彈。

齊遠山看到秦北洋，高聲呼喊：“北洋！你聽我解釋！我並非有意盜墓。抵抗倭寇需要大量軍火彈藥，常凱申給我的軍費杯水車薪。而今大軍出關東征，唯有挖開白鹿原唐朝大墓，找到進乾陵地宮的路徑，獲得武則留下的金銀財寶，方能籌措足夠多的軍費，抗擊外侮，保家衛國，這也是不得不為之啊！”

這套辭，聽來振振有詞，頗有迷，葉克難冷笑道：“當年孫大麻子挖開清東陵，也是同樣一番理由吧？言猶在耳。”

木湊到秦北洋邊：“北洋，我可以證明！齊遠山早已出賣國家，他跟阿海就是一夥的。是他燒了北邙山盜墓學堂，殺害了海，將我擄到白鹿原。”

“木，我是堂堂的中華民國將軍，掃除盜墓賊，為民除害，是我經地義的責任！”齊遠山倒是言之灼灼，卻跟他剛才的理由恰好矛盾了，“北洋，你也知道，木是何等人也？他這輩子都沒過一句真話，切勿輕信這盜墓賊的妄言。”

阿幽將木拽到後邊去，不要他再跟齊遠山鬥。

這時候，歐安娜拽著兒九的手，走到齊遠山的跟前。和兒的出現，讓齊遠山倍愧，忍不住低下頭來。

安娜冷眼盯著自己的前夫：“遠山，你跟我實話，五年前，上海‘一二八事變’，你有沒有跟阿海做易？出賣了北洋，使得日本人的轟炸機準確空襲墨者工，把鎮墓九和秦北洋害現在這番模樣！”

“不……絕無此事！安娜……你不要相信壞人挑唆，我齊遠山就算做錯過一萬件事，但絕不會賣國求榮。”

“我不相信你。”

安娜已從齊遠山的眼神裏看出了答案，掉頭離去。

“別走啊！安娜！”

齊遠山在地上爬行，抱住前妻的，卻被無地踢開。

他又趴在十七歲的秦九麵前，痛哭流涕：“九啊，你可以不把我當爸爸，但我始終把你當作親兒。是我和你媽媽一起照顧你長大的。你可別拋下我不管！我是什麽為人？你最清楚的了，千萬不要被壞人蒙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這些年來，齊遠山已變得巧舌如簧，姑娘九竟有些猶豫，拉了拉安娜的胳膊：“媽，你看他多可憐呢？萬一他是被冤枉的呢？萬一他真是要……”

趴在秦九肩頭的蛇貓，卻對齊遠山呲牙咧地尖。貓的眼睛，比人的眼睛更能分辨真偽，更何況這隻來自唐朝古墓裏的貓。

“你們別傻了！”葉克難朗聲道，“七七事變前，日本在北平的特務機關已被我破獲。我親自審問了黑龍組的間諜，這家夥負責與齊遠山的通信，在我手裏全都招了——齊遠山向日本特高課提供了多份絕報，包括德械師的部署、裝備與訓練狀況，還有中國軍隊在上海到南京一線的防計劃……”

“遠山，這可是……”

秦北洋當即大怒，鋼鐵手指著齊遠山的鼻梁，隻需稍稍用力，就能挖出他的腦漿來。

齊遠山幹脆跪下，坦然道：“北洋，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我錯了！但我們可是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啊！”

“殺了他。”

阿幽在秦北洋背後催促道，秦北洋卻歎息：“我下不了手。”

“我替你。”

秦北洋搖頭道：“讓他留在乾陵地宮吧，這是給他最好的懲罰。”

不錯，這個懲罰確實比殺了他更為殘忍。齊遠山絕無逃出去的可能。若是他要這裏的寶，鎮墓子自然會出來懲罰他。

齊遠山跪地磕頭道：“北洋，你別把我留下，帶我出去吧。”

“保重。”

秦北洋回頭離去，歐安娜、秦九、葉克難、阿幽、木，還有鎮墓九，護送著唐朝皇子的棺槨，走出無窮無盡的乾陵地宮。

眾人回到原路而來的甬道，木關上最後一道石門。他用盜墓賊的技藝將大門鎖閉，地宮裏的人再無逃出的可能——他用盜墓賊的方式，完了對齊遠山的複仇。

“求求你，秦北洋，殺了我吧！”

石門傳來齊遠山絕的哀求聲。

“別心！”

葉克難在秦北洋耳邊關照，拽著他迅速離去，向著甬道另一段的白鹿原跋涉。

別了，兄弟。

鎮墓秦北洋的臉頰上，慢慢墜落一滴眼淚。

三三夜。

沿著原路返回，穿越乾陵地下，穿越關中平原以及渭河，穿越二十世紀的西安城下，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的金井。

唐朝皇子的棺槨，返回到它本該所在的地宮。在外顛沛流離的二十年，終於畫上句號。

金井已被挖一個大坑，秦北洋為皇子選定新的風水寶地，就在地宮西南角安放棺槨。他拿起工匠家夥，修補了梓木棺槨缺損的部分，重新把棺材蓋釘牢，仿佛跟自己告別。

木也跪在棺槨跟前，為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罪過而懺悔。

變為大怪的九，再也不會離開唐朝皇子。鎮墓秦北洋與鎮墓九相擁告別，他並不是九真正的主人。在茫茫地球上轉了一圈，在人間渡盡劫波二十年，這一遲早都會來臨。

保重，李隆麒！

保重，九神鹿！

一對神鹿雕刻的墓室門徐徐封閉，最後一門之中，放九的琉璃目……

秦北洋與兒九，歐安娜、葉克難、阿幽、木一同穿過彎彎曲曲的甬道，在蛇貓帶領下，走出白鹿原唐朝大墓。

還是那棵歪脖子大樹，雖然幾經盜掘，卻越發枝繁葉茂。秦北洋與葉克難一起手，重新對墓道口填土掩埋，覆蓋數塊石頭，蒙上帶有草皮的泥土，不被人看出挖掘過的痕跡。

白鹿原的清晨，東方升起一火紅的太。

鎮墓秦北洋閉上雙眼，卻漸漸，恢複正常人般尺寸。安娜從鄉村學裏取來一套寬大厚的工匠服裝，幫著秦北洋從頭到腳套上，鋼鐵雙腳蹬上千層底布鞋，鐵骨錚錚的十指，穿上土布手套，背後唐刀罩上長柄傘，十字弓裝工包袱——秦北洋被包裝了一個凡人。

等到秦北洋“打扮”完畢，回頭卻發現阿幽不見了。歐安娜和兒九四尋找，都沒看到的蹤影。

“從山中來，必回山中去。”葉克難歎息道，“北洋，阿幽走啦！托我告訴你——大仇已報，你和之間，再無瓜葛。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的丈夫，就當是中華民國的離婚了吧。”

“阿幽如是？”

秦北洋心中淒惶，雙目滾燙，想起太白山上，阿幽死死糾纏他不放，在上地宮囚數年，還殺死了汗馬“幽神”，又為他而舍拔仙臺，恍若隔世。

悵然間，白鹿原以南，連綿翠綠的終南山方向，響起一陣清脆悠遠的歌聲——

青龍頭，白龍尾，

兒求雨歡喜。

麥子麥子焦黃，

起起龍王。

大下下，

初一下到十八。

訶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