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他有些沒認出來。
回過神來,聽出方才那句似乎話裏有話,房相如心裏驚懼,忙長鞠一禮,不敢再看得意的目,趕俯道,“多謝公主賜茶,臣就不擾公主相看了……容臣先座……”
這麽悉他的口味,又口不擇言地說些引人誤會的話,實在人張得不行。
好在旁人尚未未察覺什麽,他覺出李漱鳶的眼神不對勁,趕片刻也不留地旋走回席,就怕直接當眾欽點了他似的。
那慌之漱鳶全數看在眼裏,卻也不急。下頭的歌舞正盛,卻隻是用餘瞧他。就算隻能看見個虛晃的影,依舊覺得他如此出眾。
弘文館裏近看久了,今日不遠不近地一,竟也覺得他英正得很。這樣的人,若不快點到手,恐怕要被旁人采擷而去。
如果想,若是非得和父親去求個賜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真的強取豪奪,他願意嗎?這些士大夫文人平日最自詡風骨,真要是強扭這瓜,恐怕是不行的。
宴席間歇,有幾位郎君上前,說要為公主獻詩幾首。
隔著珠簾過去,卻也不認識這些人,經提醒,才知道其中一位正是房相如口中那位寧侍郎的兒子。
欣然說準了,他們都走近些。見寧家郎君此人模樣還算清俊,隻是有些文弱。
的確是個好青年,以後也會有作為,隻不過希這些年輕人的作為是自己博來的,而不是企圖靠著一個駙馬都尉的份。
更何況,大華尚武,倒不是說要多麽五大三,力能扛鼎的氣魄;至,也是以力量為上,輕策駿馬,英姿爍爍的更佳。
其實對那些辭藻華麗的詩已經沒了興趣,上輩子裏,記得宋洵就寫過一些,他是個才子不錯,寫得也好。可惜,文采非凡又如何?不還是負心郎一個。
一番想法之後,諸家郎君已經詩畢,正慕地等著品評。
等到被再三問了,才意識到自己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古人詩,今人用,若非奇才,大多采用重複之詞,什麽“妍麗”,“芙蓉”,“秋水”……詠多了,隻覺得有些俗氣,更是過耳就忘。
其實就是走神的病犯了,愣愣地盯著下頭那群人忽然有些無助,於是微微側,習慣地尋求房相如,尷尬地委婉道,“本宮覺得……寫得好。房相認為呢?”
———————————
房相如被點了名,他早看出的心不在焉,那懵懵的神態和弘文館的時候沒兩樣。
隻不過,那時候總是盯著他的臉走神,眼下這種相看的時候,也不知又在胡思想什麽去了。
於是宰相出言了,道,“臣與公主意見相同。郎君辭趣華,皆是不錯的句子。”
然後這樣的話又說了幾次,基本上幾位郎君的每首詩都是公主說“好”,再由房相替一一點評。每說一個字,又看向房相如,等他再說。
本來是公主相看,宰相說的話比都多。
不過,能換來貴主一個“好”字,得見麗容,此行也就無憾了。日後好友相聚,也是足可以吹捧一番。
來宴者有文有武,怕宴席無趣,除了文樂,亦準備了武事。見座下已經有人按捺不住,躍躍試,於是人趕撤了臺子和席子,又搬來了投壺,箭靶和劍。
“蓉,”側頭喚了一句,“人預備擊鼓傳花,如此更熱鬧些。”
擊鼓傳花,傳到誰,誰就要從那三樣中選一個來做。
這樣一來,賓客皆又來了興致,即便是不善武者,也有要觀看好戲的意思。比起靡靡歌舞,大華的人還是更喜歡雄健之風,就算不用上去打仗,也都抱著幾分崇士的態度。
下頭是熱鬧了,可在臺上大概是有些疲了,人拿了墊墊於憑幾,借力閉目休息幾分。
沒一會兒,冬鵑忽然低聲喚了幾句,再睜眼時,忽然麵前的案幾上躺著兩個皮影,鏤空雕刻的臉格外致,赤青紫黃的,看服飾一個是文,一個是武。
誒了一聲,一下子坐起來舉著一個著小木轉看,笑道,“燈影戲?哪來的?”
冬鵑猶豫片刻,才答曰,“是……是宋公子托侍送上來的。”說完,將視線挪到左席人群中,漱鳶順著看過去,見宋洵一襲月白,朝淺淺笑著,然後長揖一拜,卻也不上前。
民間的小玩意見得聽得多,卻沒擁有過。燈影戲就看過一兩次,很是喜歡。可惜那東西很難弄到,今日忽然得兩個,不能不說,是喜歡的。
宋洵倒會投其所好,小小禮,倒是比詩詞歌賦有趣的多。件是好的,可人實在是堵心,漱鳶看了又看,淡淡朝他點頭一下,然後人拿下去了。
擊鼓咚咚咚地敲了起來,一個花彩球從末座一直傳了過來,鼓聲不停,沒人敢留著,傳到自己這,然後像燙手的山芋似的又扔給旁邊的人。
酒興助陣,鼓聲催人,傳來傳去便了扔,鬧哄哄地從這頭扔給那頭,又被那人扔了過來,還不忘喊了句“兩手——”。
房相如見眾人越發閑散失了規矩,不由得沉了角,眼睜睜看著他們胡來,卻又沒法說什麽。放眼席中,這群仕家子弟中就沒有一個能端方坐著的人,其還虛浮,也尚且沉不住氣。他覺得還不錯的,偏偏公主又瞧不上。
侍見宰相不快,於是上前為宰相斟酒,卻被他揮手止住,說不必添了。
房相如飲酒不多,也會節製酒量,沒人知道宰相到底酒底幾何。酒淡泊的人,格也疏淡,偏居於上座一角,任何活也不參加,起初還跟著稱好,過了些時候,亦覺得有些雜,於是又作壁上觀,看他們熱鬧。
漱鳶這點上和他倒是頗為相似。雖熱鬧,可喜歡的是看旁人熱鬧。最高座一,俯瞰人間勝景似的,卻不踏其中,隻做觀賞之姿,便足矣。若真的同他們一起,也招架不來。
所以這兩個人都有些清淡的倦,一個正襟危坐著冷眼看著人家投壺,一個歪歪地靠在憑幾上吹小風,還時不時看幾眼。
一個是主,一個上賓,雙雙離席,恐怕太引人注意,所以漱鳶隻能無聊地等著宴席結束,並祈求著他千萬別提前走掉。畢竟,弘文館那邊,他還真的再也沒去了。
公主正撐頭昏昏睡,忽聽臺下一片鼎沸,時而驚坐起,四下看過去,卻見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一。
順勢也轉頭去看,隻見那花球不知道被誰一不小心扔進了宰相的懷裏,而房相如正一片茫然站在那。
彩。這下可太彩了。
漱鳶慢慢坐正,探頭看向房相如,關切道,“房相一向不這些事,為何花球到了你手上?怎麽,房相選投壺好,還是箭好?”
也不知是公主方才真的睡著了,還是撐了太久的頭留下的印子,隻見臉頰上有淺淺的彤,說話的時候還帶了點。可惜,裏的話還是在針對他。
房相如著看好戲似的眼神,淡淡答道,“臣不勝惶恐……容臣先行……”
誰知退席二字還未說出口,忽然那頭引來人慫恿,也不知是哪幾戶的武家郎君朝這邊起好來,紛紛嚷著要看。
房相如是文,除了投壺,另外兩樣定是做不來的。◆思◆兔◆網◆
宰相投壺,難得一見,而且這事仿佛比見公主還要人興得多。他平日除了朝政之外,似乎沒什麽別的事,所以朝臣見他,多是在忙於公務,連吃飯都甚見到,更不用說投壺這種玩樂了。
況且宰相不茍言笑,今日若是借公主的勢得了機會看點別的,能不人翹首以待嗎。這就好比你將一人看得宛如飲朝食秋的仙人,忽然有一日他要吃羊羹,你會覺得無比的新奇。
“房相,賓客熱難拒,莫要我為難啊。”漱鳶無奈地看向他,仿佛也無計可施。
房相如抬頭,見目爍爍如星月,含笑的眼裏話裏有話,分明在說,''若是不想也行,從了我,一切好說''之類的威脅。
他當然是看明白了,恨恨地瞪了回去,向長揖,仿佛被到絕路似的一字字道,“臣知道了。這就去準備。”
抿看他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這宴席的場麵不大也不小,雖然房相如是見過大陣仗的人,可在這麽多賓客麵前做投壺這種事,怕還是第一次吧。
忽然有些替他擔憂起來。如果他扔了十箭,一箭都未投準怎麽辦,豈不是丟大臉了?話又說回來,他會投壺嗎?那群武不羈的很,若是當眾嘲笑,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又覺得自己失敗,他就算冒著在眾臣麵前丟臉的危險,也不願意屈服於的下嗎?難道對於他來說,就真的如洪水猛,不可親近?
大概是真的在乎他,投壺的又不是,可比房相如還要張。
正想著,見側道上有樂伎抱琴徐徐而來,朝屈一禮後,自行坐於臺下一調音。
公主與一眾人皆迷不已,然後見換了缺挎青袍的房相如負手握劍而來,輕便鞋,這架勢顯然不是要投壺。
隻見他立於臺下朝四下致意,無謂地淡笑一下,對公主道,“臣惶恐,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以拙劍獻於主。諸位莫要笑話。”
誰能想到這手不能殺的宰相竟要今日舞劍。他還未惶恐,倒是李漱鳶和一眾朝臣惶恐了。
隻見房相如雙手執劍朝臺上一鞠禮,然後慢慢退於臺中。
待樂者撥起第一音,他忽然翻手轉過劍柄與前,劍指前方,大有對峙之。他並非沙場的士卒,姿態不是以拚殺為主,更多是兩位劍客之間對峙的時候的步子。
曲子是《劍》,青衫配古劍,腰間玉帶纏。琴聲愈快,他劍也舞得越繁雜,持劍一個回旋,擺嘩啦啦地響著,人看得眼花繚,目瞪口呆中隻覺得他影矯如蛟龍,人心魄。
漱鳶看得癡了,想到南山燭火,想到書劍零落,想到落花曉月月照人,想到任他烏兔走乾坤。尤其是在房相如回轉翻的時候,偶然出圓領衫下白中單,更引人遐想。
青白二最是清貴,三尺銀劍冷如霜月,一切將其人襯得也越發氣宇軒昂。滿朝文武,誰抵的上他呢?
不過,他居然還會劍?還這般驚座……到底他還有多事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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