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被羈押的竇楦,皺了皺眉,道:“這是怎麽了?”
“方才此人了平康坊的牆頭,自稱是竇尚書,說要回親仁坊的宅子。可卑職見他既無魚袋又無通行證,實在可疑,正要將他押進大理寺審問,他又說可房相作證。”
竇楦趕到前頭來,對著房相如半疑半的神,痛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臉,“你這時候不能不認我啊!”
前陣子便有個六品文因□□頭被逮個正著,不僅被史臺和武侯當了一個多月的典型,聽說還磕破了。
房相如哦了聲,故意繞著竇楦瞧了兩圈,才與金吾衛確認這□□的人正是當今尚書。
一場小意外。待金吾衛一走,家仆立即抬袖引客室,尚書是常客了,並不見外。一番添茶添食後,習慣地給主客二人拉起屏風不再打擾。
人走後,竇楦鬆懈下來,迎著案幾上的一碗書燈要罵房相如的不仗義。
房相如並不在意,遞著他憑幾淡道,“我也是謹慎起見。平康坊是什麽地方,你去那裏頭就不怕夫人怪罪?”
竇楦拍著嘖聲說想歪了,“我是著實饞了坊裏那家新開的胡餅店。白日裏趕著上朝,不方便當街買來吃。今日有空閑,想趁著暮鼓前買回去,誰想那家店的葡萄釀也不錯,多喝幾杯………”他靠在憑幾上仰頭打量了一圈古樸的梁頂,喃道,“還好你離平康坊近,不然我能找誰去?陛下賜你這麽大房子真是可惜,隻有你和宋洵住,空空如也,覺缺了些什麽。”
“缺什麽?”房相如倒是好奇,說著將茶碗推給他。
竇楦詫異地過來,覺得房相如某些事上的不開竅實在令人發指,“你不想娶妻?瞧你長安有宅房,相貌堂堂,論才幹當屬本朝第一,條件是不錯,可要是再拖幾年就不好了。”
房相如很是嫌棄他的話題,故意調侃道,“娶了妻就不能去平康坊了。紅巾翠袖,我還想學古人風流倜儻一回,可惜現在太忙,大概要辭後才可以。為了等到那時候,我不如不娶。”
“等到該辭的年紀,你想風流也不行了吧?就算娶了妻,怕是都懶得擔心你了。”竇楦雙手袖,將房相如好生懟了回去,“依我之見,你還是盡早給這宅子找個主人……”
說完,抬眼看見房相如正麵含薄冰地直視他,著實嚇人。竇楦擺手直說別,悻悻地低頭喝了口青飲,無聊之際,目落在了案幾上的一遝紙上。
“臣聞規矩以正方圓,父教以免子過……永公……”
不等他看完,忽然被一把拂走,“這是我給陛下的疏,你莫看。”房相如一麵冷聲說著,一麵迅速將紙卷起,又麵不改地將紙卷塞竹筒,轉過避開他質疑的目,催道,“你早些回屋休息,明日還要早朝。”
“你在寫奏狀?”竇楦立即明白怎麽回事,起追了過去,不可置信道,“你要彈劾永公主?”
竇楦平生最兩件事,其一是吃胡食,其二是房六的風月事。
這房六今日竟特別地為永公主筆寫狀子,足以他驚奇了,他歪揚著頭瞇眼道,“難得公主今天一直看你。我可聽說今日一直同旁人提起你,你卻在這兒要背後告狀,好生薄!”
房相如眼皮跳了一下,“都說什麽了?”
竇楦抱臂斜倚上圓柱,笑道,“放心,當然是誇你的好了。”
房相如發現現在他真是有點怕了,像一隊專門奇襲的騎兵似的,總是趁他不注意衝進他的地盤,擾得他心。“怕”這個字他很不喜歡,細想後,不如說是“擔憂。
上輩子說過得不太快樂這事他一直耿在心頭。這輩子他有點於心不忍,多想縱縱一些。從前他當著陛下的麵子列舉了奢侈浪費之事,批得紅了眼圈,大概招了好大的恨。
如今他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些彈劾,看著平安一生,也算對得起舊日在和的那段緣分。至於別的……
房相如與煩人的竇楦話別後,執著竹筒一路思量,回了自己屋。端坐著點一碗書燈,鋪開未完的字跡,重新研墨蘸筆。
至於別的……他看出來李漱鳶倒是想和他有點“別的”。
想起的表白,房相如懸著筆定神,滿腹溫麗的規勸之詞停在鋒毫。
他覺得李漱鳶的那些話實在孩子氣,之事就這麽拉扯到一輩子和生死之事上,頗有一種飛螢撲火般的孤注一擲。
可他們不可能,一來公主與重臣私下親近本不大妥當,二來曆朝曆代的皇帝不會讓手握大權之人尚公主,三來……是他自己暫時甩不掉的倫理拘束。
說起來房相如不得不佩服的勇氣可嘉,敢在皇庭裏對他手腳;可又覺得胡鬧,大概這東西,初嚐些青便以為是一生宿命了。想必過不了幾天,定然就沒了興致,就像那些被厭膩了的奇珍異寶似的,對他這個人也就這麽忘了。
這般左思右想,總算理清頭緒了。房相如覺得又欣又頗有些不是滋味,提著的筆尖直到那滴濃墨懸不住了,巍巍地滴落下來,啪嗒一聲砸在他心頭。
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夜隻是的長安城幾十條主幹道,坊間小區的娛樂有時候還會繼續。唐末似乎鬆一些,這裏綜合一下,主幹道,坊間不管。
另外平康坊是唐朝長安皇城有名的紅燈區,房相如的小區崇義坊在皇城附近,隔著一個街區。竇楦的宅子在平康坊的後兩個街區,所以比起翻兩個牆頭回家,他選擇翻一個牆頭去房相如家。
唐朝經常有老百姓□□頭竄坊,被抓住摔破的都有,屢不改。想想還是宋朝夜市好啊。
第8章
急火攻心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房相如當夜就染了風寒,一病不起,連著告了三日的假。
竇楦在下朝放仗後,於宣政殿外立了片刻,終於見前侍元珞抱著雙袖走來,互禮後,元珞恭敬道,“竇尚書,大家在思政殿有請。”
竇楦道了聲有勞,執著竹筒跟隨元珞穿過朱回廊,往西邊去。
大明宮裏絮雪紛飛,悄然粘在袖片刻,又被浮風托起飛走,想來是從東邊護城河兩岸的垂柳飄了過來,可惜,春風不暖玉門關,再往西去是東風吹不及的突厥屬地,突厥的使者今日又遣文書商議和親一事,朝堂上眾說紛紜,陛下頗為頭疼,竇楦想,這房六病的可真不是時候。
“房相的子可還好?”
說話的是元珞,他含著淺淡微笑,正回頭看向竇楦,溫道,“見房相幾日未進宮,大家頗為擔心。咱家也鬥膽問一句,房相何日康健吶?”
能在陛下`邊呆下去的無一不是人,竇楦倒很是奇怪為何元珞問起此事,他客套道,“勞元侍掛心了,我前些日起去看他,見他恢複得大好,想來後日就該回來了。”
“哦,那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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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元珞含笑掬了一禮,也不再多問,引著自寬大的西宮道輾轉至思政殿,抬袖道,“尚書請。”
竇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並未問什麽,提衫步殿直書房。
元珞著背影微微一笑,轉囑咐門外小仔細伺候,獨自繞過殿外石屏,往宮殿後背地方尋去,目見一宮朝他點頭後,微笑細步上前,附耳幾句,那宮微笑謝過後,匆匆往庭走去。
正午的宣徽殿裏日滿堂,這大概是采最好的宮殿之一。陛下偏漱鳶,在十三歲的時候欽賜給。
堂前,滿目盡是飛絮清香,一彎婀娜的影搖扇,在白鶴金線織就的胡榻撐頭歪著,不經意間,薄紗如水的衫輕輕落下來,出圓潤白皙的左肩,然而,一枚如梅花烙印般的暗紅疤痕赫然出現在那片潔白之上,令人說不出的惋惜,卻又帶著幾分妖嬈。
蓉在一旁跪坐著烹茶,抬頭瞧見這一幕,不一聲歎息,“可惜了,公主的這個疤,是下不去了。”
漱鳶目飄落了上去,眸中泛起繾綣之。看來,這個疤痕就算重生一次,也依舊伴隨著,提醒著和那人的聯係。
含著一點微笑,攏起輕紗蓋住肩頭,“記取梅痕朱一點,從此教人著相思……”說罷又覺得話多了,調侃道,“玉若無暇,雖,可缺了點什麽。事但凡過於完,也就沒有了期待,不是麽。”
漱鳶眼前浮現起庭院的那一日,越想越滿意。想起房相如那一臉的意外之,忍不住要笑出聲,看來他並非無懈可擊,居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看他就如同端詳一塊剔溫潤的玉,迎著旋轉幾番,終於發現一點瑕,心裏很歡喜。玉有了瑕才通人,否則再完好也是冰冷無的。
門外有長長的影子移了過來,看見有人垂首自外邁過門檻進了堂,原來是冬鵑。
漱鳶撐坐起喚了一聲名字,冬鵑走來一弓,抬起頭,神卻是喜憂參半。
邊有兩位宮婢一直陪在邊,冬鵑是舊宅邸跟過來的,走小和一同長大,最是了解的喜好;而蓉是與宣徽殿一同撥過來的,年紀比們大個一兩歲,話卻辦事老。二人雖異,可都是細心辦事的。
冬鵑臉上掩不住心事,漱鳶看後自先歎了口氣,惆悵道,“元公公一向好說話,是不會為難你的。看你這樣子,大概是房相後半個月也不來了吧。”
公主對房相格外關注,冬鵑心裏覺得是因為房相曾做過公主師,二人關係也就特別一些,因此沒有往別的地方想,聽公主猜測一番,忙搖頭說不是,“回公主,元公公說房相大概後日就回朝了,傷寒已大好,公主請安心。”
漱鳶聽後臉上浮起喜,“真的?”本以為房相如因為上次那事要稱病躲避一陣子,畢竟他長年朗康健,忽然這麽倒下了,可見著實他煩惱一次。
可這事算是個好消息,皺了皺眉,疑道,“見你愁眉不展的,還聽到什麽了?”
冬鵑抬起頭,扶膝行至榻前跪坐下,低聲道,“今日見聖人單獨召尚書思政殿,元公公那裏奴婢多問了幾句。聽聞突厥人又來催促和親之事,這次非選聖人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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