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已經站在前麵幾丈遠的廊下，穿著一玄甲，臂間夾著個頭盔。

他個子太高，暖黃的燈籠就在他的腦後，在他周暈出一圈暈，照亮了刀削般的半張臉。

徐行儼一步步走近，周圍僕人不知何時已經散去。

謝瑤抿笑著，眼中水被燈籠照出一層瀲灩。終於走近了，仰頭看著逆而立的他，含淚笑道：“恭喜徐大將軍……凱旋回家！”

徐行儼出被北地大風吹得越發糲的手掌，捧著的臉，輕輕著的眉眼，低下`子抵著的額頭，輕聲說：“含真，此生能有你等我，是我三生積得之幸……”

第五十三章

去年一年朝中大洗牌，宇文恪被幽南苑,帝雖然並未牽連其他人,但整個瑞王府已是頭頂烏雲搖搖墜,瑞王晝夜不安，甚至有些瘋瘋癲癲。某日清醒時,瑞王突然被發跣足闖進皇宮,跪在帝跟前自請削為平民,舉府遷出京城，不敢再稱為陛下子孫。

帝略加安,也不說是否準許,隻將他趕回府中了。

瑞王日夜難安,沒多久就臥床不起,眼看就要一命嗚呼。

帝大約也是覺得這個兒子實在是廢膿包到無可救藥,再這樣下去，估計當真要死在這兒了，索就準了他的奏請，給他一塊封地，讓他到封地上去了。

而曾經依附宇文恪的一批大臣,被帝貶的貶降的降,搞得一個朝堂七零八落，於是趁著去年秋闈，提拔了幾位年輕員，改元神隆，為折騰了一年多已經顯得死氣沈沈的朝堂註了些新鮮。

雖然這些與如今已經熾手可熱的敕造大將軍府沒有一文錢幹係，但因為謝瑤有孕，在徐行儼眼中已經了下不得地的菩薩，經不得毫顛簸。

這一耽擱，自然一直等到孩子落地，又多長了幾個月，能夠耐得住長途跋涉，這才準備將早已到手的聖旨付諸行，所以兩人準備離京時，已是神隆二年春日的事。

生的是個孩兒，徐行儼取名“棠”，至於為何取這個字，大約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小名是謝瑤取的，“等等”，謝瑤說是為了讓他記得這孩子是在等他的時候有的，徐行儼聽了，覺得很是有理，於是這倒黴孩子就被這兩個不負責任的父母定了這麽個聽起來不太正經的名字。

徐行儼世曝，在帝還未生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念頭時，他在京城的作用不過是再多攪渾一潭死水而已，所以當他提出要戍守北疆時，帝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封他為安北都護府做都督，直接掌管高麗一帶。

府裏是開春便開始收拾準備，主要是當初謝瑤陪嫁的田莊鋪子之類不能帶走的家，隻能尋著賣了換金錢帶著方便，而這些瑣事自然全都落在褚先生上。

去年褚先生曾在宇文恪威之下寫出那份栽贓徐行儼的手書，被救出來之後了兩腳趾頭，幾乎要在徐行儼麵前以死謝罪，還好後來被攔下了，但褚先生也萎靡不振了好久，如今離京往北，他卻已經沒有心力繼續跟下去了。

定的正式離京的日子是四月底，天氣正暖和，等等半歲有餘，已經能坐了。

離京之前，徐行儼先為褚先生送行，他不去北疆，準備南下金陵。去年之事雖然最終帝沒有追究，但如今徐行儼離開，褚先生了庇護，自然不會再留在京中，萬一哪天帝心來再尋點不自在，他這個出過頭的鳥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脖子了。

踐行宴也隻是廚房裏備了一桌酒菜，他們夫妻作陪，謝這許久以來褚先生在府中的勞。

飯畢，婢來前廳告知謝瑤，小娘子醒了之後哭鬧不休，也不吃，大約是想找娘親。

謝瑤對褚先生告了聲罪，便起快步往後院去。

前腳剛走，褚先生端起酒盞抿了一口，出聲問，“其實將軍定然還藏了拙吧？”

徐行儼看了他一眼，“先生此話何意？”

褚先生扭頭掃視一圈，等徐行儼揮手讓其餘人退下，他才道：“以褚某拙目，若玉郡主不醒，將軍必然會有後招的，您並不如自己表現那般，隻顧兒私個人小家，其實也懷社稷，隻是褚某不才，猜不出將軍的後招是什麽？”

徐行儼一仰頭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輕笑一聲，“褚先生多慮了，徐某心中確實隻有兒長，管它朝堂傾軋黨爭，江山破敗如絮，隻要妻平安喜樂，其餘一概與徐某無幹。”

褚先生搖了搖頭，一臉不以為然，“恐怕當真到那時，就未必了。”

“不怕先生笑話，其實，我曾做過一個夢……”徐行儼拎起酒壺將兩人的杯子註滿，不徐不慢道，“夢裏我手握大權，京畿二十萬大軍皆聽我號令，京中十六衛一半對我臣服，我在朝堂一手遮天，甚至率軍宮，砍了幾個皇親國戚，擁立了祁王八歲子登基做了個傀儡皇帝。”

“但當我站在萬人之上那個位置時，卻隻盼著能有一人與我共這世間繁華，高不勝寒，孤家寡人的心中寂寥無人傾訴，寂寂寒夜睜眼到天明。時時刻刻周繃，生怕下一刻自己仇人登門拜訪，一不當心便首異。後來我實在厭惡了那般日子，索自請解了自己一兵權，將擔子撂給小皇帝，而我……”

徐行儼垂眸盯著酒杯中泛起的漣漪，勾了勾，“循著一個人留下的蛛馬跡滿世界去尋。”

“可惜我在京時不人時時刻刻盼著我死，等我徹底放權時，那些個窩囊廢卻將朝堂搞得一團糟。祁王子類其父，同是扶不上墻的爛泥，祁王趁機在背後指手畫腳，改元新製，苛捐雜稅頻出，對突勒養虎為患……”

他擰眉看著虛空，仿佛一下子回到那個時候，“軍備廢弛，突勒趁機大舉南下，攻占我大周數百裏土地，、大周百姓，舉國民不聊生，那時我再想做什麽，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收回思緒，看向有些驚呆的褚先生，淡笑道：“自然，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夢，憑空造而已，但這個夢太過清晰，仿若親臨，而我在夢中所作所為，在那般景之下，放在如今，我恐怕也不會做到更好。我並非一個為國為民之人，心太小，盛不下太過東西，隻能勉強顧著自己一個小家，至於大家大國，自然讓有才者施展才華，揮筆潑墨。玉郡主自落水醒來之後大變，仿佛一夜開竅，後所作所為均為利國利民的善事，世事千變萬化，轉瞬即變，至於以後如何，權看個人造化了，誰又能完全猜到呢……”

褚先生聽罷他這一席話，沈默良久，才道：“將軍心寬廣，目長遠，不局限於方寸之間，為智者所慮，是褚某狹隘了。”

徐行儼擡頭看到謝瑤正抱著兒遠遠走過來，遂笑了笑，再無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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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計劃沿黃河東行，至河口再換船北上，省去車馬顛簸。

離京那日是個大晴天，京城有的朋友均至北門相送。這一日正好休沐，裴莞，方墨軒自然不了，謝府上下更是同時出。

謝夫人雖然已經提前與謝瑤叮囑過，但此時依舊拉住的手放不下，生怕以後離了娘家人吃苦欺負，說著便淚水漣漣不斷，徐行儼與舅兄謝瓊在旁邊聽著隻有尷尬無言的份兒。

長安又躥高了一截，他主將從高僧求來一直戴在上的一串手珠取下給謝瑤，說是送給棠棠妹妹的。看得徐行儼直皺眉，心中琢磨著這孩子雖然與等等差得歲數大，且以後相距遙遠，但依舊不得不防。

坐上馬車，謝瑤翻開剛剛母親遞過來的一本經書，這是近些日子連夜在佛前給等等抄的，還給高僧開過。

笑著說：“阿娘也太過疼等等，不知這一本書要熬了幾個夜才抄好的，還留著墨香呢。如今京城流行玉郡主的活字印刷，這書的價錢大大地降了，以後這給人抄書的行當恐怕要不太好做了。”

盧氏看了說，“等到了北疆，便找人將書裱起來掛好，也不辜負夫人為求小年紀長安無憂的心思。”

謝瑤想了想，覺得這主意還不錯。

開簾子往外看了看，馬背上的徐行儼仿佛到後目，回頭對上的目，對著笑了笑。

想到數月前，當時徐行儼要對坦白一切，最終卻被捂了，沒讓他說出來。

那時已經不想知道他的曾經了，隻在意他對自己的意，有些事沒必要弄得太過清楚，隻要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這一切便足夠了。更何況他們已經有了兒，誰還稀罕他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說出來除了能敗壞點好心，似乎別無它用。

馬車正好行上北門外護城河，河麵揚起一陣微風，小窗簾被起。盧氏正抱著等等逗弄，謝瑤不經意間往外一瞥，就瞧到了護城河畔旁氤氳如煙霞的海棠花，花開正艷，漾開微微曖昧的俏□□。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又補充一些，這下正式完了，沒有番外了。

嗯，這篇文怎麽說呢，來的第一篇文，出於各種考慮，本來也是沒打算寫長的，劇上我自己覺要寫的都寫了，就是一個三生三世的故事，兩人圓滿之後，後麵也沒什麽好講的了。

一些親們的評價也看了，我自己也能覺到，確實中間以後出了些問題，我之前寫的多是短篇雜誌文，對長篇的節奏把控掌握得不太好，謝有小天使對我蹩腳的文章的包容和支持(*￣3)(ε￣*)，我隻能自己多琢磨琢磨努力進步了，下本見。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