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貴妃溫雍德茂,有徽之質,應正母儀于萬國。”
短暫的靜默,魏璇周那冷冽的氣息驟然令所有人心中一肅。
未等其下的大臣出言反駁,魏璇便先一步開口:“所謂紅禍水,實屬無稽之談。”
“朕自為質子之時,便仰慕淑貴妃已久,”他語氣沉穩,言語卻無比離經叛道:“先皇逝世后,淑貴妃恪守本分,守孝追悼,是朕不顧綱常,糾纏強娶于。”
此言一出,擁不堪的道頓時雀無聲,寒風呼嘯而過,裹挾春寒料峭。
“朕德行有虧,不可饒恕,自罰鞭刑于太廟,已向列祖列宗請罪,”魏璇的話語斬釘截鐵,沉甸甸落在每個人心上:“即日起昭告天下,籌備封后事宜,若眾卿仍有異議,朝堂上再奏。”
龍輦徐徐而行,面前穿朝服的大臣皆退散兩側,叩首避讓。
丹陛左右鐘鼓司設樂,兩側軍握刀布列,天子儀駕威嚴,從中穿行而過。
漫長的沉默,宣告著絕無轉圜的落幕。
良久,道上已再無人影,周旖錦眸中含淚,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惜自己的君威,甚至明明犯了錯,也要推諉于人,只為在丹青史籍中留下自己輝煌的一筆。
此番宮,早已做好了被世人謾罵的準備,卻沒預料到,魏璇竟會在眾大臣面前將過錯攬于自己一,甚至不惜自罰,他口中信誓旦旦的對的保護,沒有半句虛言。
“恕奴婢直言,”邊的柳綠低聲音,在周旖錦耳邊道:“打娘娘宮時,先帝薄多疑的作為,奴婢一樣樣都看在眼里。”
柳綠眼眶微紅,嘆道:“可如今不一樣,皇上對娘娘是真的深義重。”
周旖錦腳步虛浮,向不遠轎輦走去,心中不由得浮現出幾分悵惘。
半晌,周旖錦輕聲道:“他是不一樣。”
遠遠的,約可見棲宮朱紅的大門,突然后傳來一陣嘈雜的響,伴隨著子短促的驚呼回在寂靜的宮中。
周旖錦偏頭向聲音的來源去,立刻有太監上前稟報:“皇上下令,將沈太妃打冷宮,儲秀宮那畔正鬧著呢。”
“沈太妃?”周旖錦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那悉的面容,眸一暗,吩咐道:“去儲秀宮。”
昔日門庭若市的儲秀宮,不過幾月的功夫,已是荒草叢生,人影了寥寥。
沈秋瑤的手腳被人綁住,拉扯中衫破爛不堪。被強著跪在地上,臉上布滿淚痕,猩紅的雙目揚起,如地獄里著刑罰煎熬的惡鬼。
“本宮是先帝妃,四皇子生母,你們憑什麼本宮!”沈秋瑤狼狽掙扎著,聲嘶力竭喊道。
站在面前的太監是養心殿里的紅人,手段狠厲,毫沒給辯駁的機會。
“太妃娘娘謀害昭明先皇后、指示四皇子弒兄奪權,罪證確鑿。”
太監的聲音尖銳,信手一揮,正要將拖下去,門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周旖錦一華服,逆著晨邁過門檻,神冰冷,明艷的容與三年前剛宮時幾乎沒什麼兩樣,沈秋瑤怔目看著,一時連驚慌失措的哭嚎聲都憋在了嗓子里。
但不過轉瞬間,恍然大悟,為何先帝已過世數月,卻在此時忽然對手。
沈秋瑤的腦海中不由自地浮現出幾日前的畫面,被棲宮趕出來的嵐夕帶著重金求見,請派些人手在宮中散播淑貴妃的流言一事。
本就恨了周旖錦這副假清高的做作姿態,誰承想這麼短的時間,打冷宮的詔書便傳了儲秀宮。
難道周旖錦與新帝,并非從前表面上那般勢同水火,反而真如那嵐夕所言……
“淑貴妃,你不得好死!”沈秋瑤呲目裂,大道。
前方的太監臉一沉:“皇上有令,沈太妃若抗旨不從,便就地杖斃。”
這話宛如抱薪救火,令沈秋瑤再也不住心底的怒氣,直勾勾盯著周旖錦,罵道:“周旖錦,你竟是如此水楊花,罔顧……”
兩旁立刻有人上前,用棉布堵住了的,沈秋瑤口中發出嗚嗚的喚,顯然不服。
周旖錦緩緩走到沈秋瑤面前,眉梢微微上挑,平和的語氣落在殿:“你壞事做盡,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
沈秋瑤仍掙扎不止,周旖錦一個眼神示意,那太監立刻吩咐人將行刑的重杖搬了上來。
“你害死桃紅那日,早該想到今天。”
看著沈秋瑤的隨重落下而滲出,周旖錦角揚起笑來,深邃的眼眸中沒有一,卻能看見慈悲與狠戾徐徐織。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而沈秋瑤的已然沒有了掙扎的力氣,鮮紅的順著木然的緩緩滴落,斷斷續續淌到地面上,“啪嗒”的響聲落在周旖錦耳中,像是妙的頌歌。
即便換不回桃紅的命,若泉下有知,或許能夠安息。
周旖錦鼻尖驟然發酸,轉回踏出儲秀宮,明亮的日鋪撒在寬大逶迤的擺,璀璨奪目。
儲秀宮這一番殺儆猴著實有效,后宮中人見了周旖錦,雖極驚詫,卻皆叩首退讓,無一人敢置喙。
而尚書府中,亦鬧得人仰馬翻。
薛尚書見了章侍郎一鬧,今得知立后的消息,惴惴不安上朝,卻三番四次被魏璇提點。
他坐到如今位子,何嘗不知圣上的意思,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冷汗反復了后背。
“父親,你回來了!”
薛尚書的腳方落地,一打眼便看見滿臉喜悅,站在門邊等消息的薛想容。
“我怎麼養了你這個孽障!”薛尚書怒發沖冠,一個掌便扇了上去,周圍的小廝仆從驚得連連退散。
薛想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父親此等模樣,腳像灌了鉛似的傻站了許久,腦中仍被那掌震得嗡嗡作響。
“父親……”心中猛地一沉,知道事許是出了變故,魂不守舍地跟著薛尚書的腳步走進室。
薛尚書為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卻著實沒想到竟被這不肖兒折騰的狼狽不堪,破口大罵了半個時辰,薛想容的臉已慘白如紙。
“如今皇上這般態度,我若不置你,恐怕后患無窮!”薛尚書嘆息一聲,語氣果斷道:“我已差人選最近的吉日,將你嫁給那章侍郎,以此平息圣上怒火。”
“怎麼可以!”薛想容大驚,跳腳道:“那章侍郎地位卑賤,如今又被停了職,怎能與我相配?”
“我這是在救你的命!”
薛尚書大喝一聲,看著眼前這不爭氣的兒,一甩袖,奪門而出。
“兒若是嫁給他,這一生便毀了!”薛想容跟在薛尚書后追了幾步,他卻毫無回應,眼看著薛尚書的背影消失在遠,薛想容渾一,倚在門框邊嗚咽不止。
“小姐,這兒風大,咱們回房去吧?”侍走上前,輕聲安道。
薛想容雙目赤紅,用力將推倒在地上:“滾開!”
說罷,舉著袖掩面,獨自一人往閨房跑去,方才薛尚書大怒的形不知多人看見,堂堂尚書嫡,如今要下嫁給一個無長、無才無貌之人,為滿府嘲笑的話柄。
薛想容悔恨的淚水順著面頰過,下一刻,心中不升起強烈的憎恨。
如果父親不是那麼迂腐,將權位看得比兒的命運還重要,若能早一步走進魏璇的視野,奪取他的和皇后的尊位,如今豈能淪落這人嫌狗憎的境地?
為什麼周旖錦能那樣好命,一輩子無法企及的地位和榮華,周旖錦憑什麼生來輕而易舉便能得到?
薛想容闔上房門,淚水終于決堤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眼淚幾乎干涸,而那干裂的瓣忽然又升起異樣的笑意來。
如今的悲哀既全然來自于周旖錦,定不會讓如此好過。
薛想容暗暗攥住了拳。
一轉眼的功夫,已過去半月,瀲滟春已完全盛開,四是綠波清道,風和景明。
周旖錦斜欹倚著靠枕,眉頭微蹙,手持一本微微泛黃的兵書,門外傳來的聲音驟然將的思緒從那金戈鐵馬中拉而出。
“給周小姐請安。”
柳綠將門拉開,門外跪著的正是司制房統管繡娘的嬤嬤。
如今雖未行皇后的冊封大典,可周旖錦的份已不便再提,宮中一夜之間噤聲,仿佛曾經聞名遐邇的“淑貴妃”已了過往云煙。
嬤嬤手中托盤里,整齊擺放著各異的名貴布料,云錦花緞兼而有之。
“前些天趕制袍量裁,皇上吩咐司制房替周小姐新繡幾件裳,這些都是宮里新進的最好的料子。”
嬤嬤臉上堆著討寵的笑意,半晌,聽見周旖錦悶悶地點了點頭:“退下吧。”
“是。”嬤嬤腳步利落出門檻,余在周旖錦上一掃而過。
心中不由得慨自己的明智,能做到這位子上,果真是惹不起的人。
前些日子那薛想容求上門來,雖說見錢眼開,可卻極留心眼地抹除了一切痕跡,乃至于那線索到嵐夕上便悄然斷了,得了筆夠自己后半輩子食無憂的財富,依然瀟灑自在。
更可笑的是,那薛想容好容易保全命,卻毫無長進,愈發走火魔。
此次得的錢財,可是上回的數倍不止。不過悄悄帶個人宮罷了,此等一本萬利的買賣,真真是上天賜福。
司制房那群人散了后,周旖錦并未再持起那兵書,目過窗欞,怔怔著遠灰蒙蒙的天際。
“這裳金縷得甚妙,”見周旖錦臉不佳,柳綠走上前問道:“小姐可要試試?”
周旖錦沉默地垂下眼,片刻后搖了搖頭:“我一想到皇上此刻在太廟刑,心里就疼的很。”
“皇上對小姐深,這也是為了平息民憤的不得已之舉。”柳綠低低嘆了口氣,寬道:“不過往后的日子,定然是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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