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驛站甚小,隻有他一家子在這裏,伺候不過來,有些要茶要水的瑣事,也隻得讓各家的下人自去辦了。
知雨提著食盒進來:“這驛站裏沒什麽東西,林嫂子熬了些蓮子粥,姑娘將就著用些罷。幸好明日就到杭州,總算不用再在路上奔波了。”想姑娘從小何曾在路上如此辛苦,原本就纖瘦,這幾日看著下更尖了,萬幸還沒有生病,否則真不知怎麽才好了。
許碧倒不是很在意。從南京到杭州,這路還算是短的了,若是沈家還在西北邊關的時候,恐怕這小板被顛散了架都到不了目的地。
“可問了那家是什麽人?”現在比較關心那兩輛馬車上的人。
“問了。驛卒說,那家拿的是京裏頭工部員外郎蘇大人的名刺,說是蘇大人的長,從福建進京應選的。”知雨一邊麻利地擺開碗碟,一邊回答,“蘇姑娘帶了一個丫鬟,另有六名家丁,總共要了三間房。”
工部員外郎是從五品,家中嫡也在應選之列;五月大選,此時進京也是合合理,但許碧心裏總是不開懷疑:“蘇姑娘就帶了一個丫鬟?”許家姑娘們若是出門,邊除了丫鬟之外還要帶幾個婆子,小廝們反帶得,因為畢竟是眷,帶了男仆反不方便。更何況蘇姑娘這是從福建出發,千裏迢迢的隻帶一個丫鬟,其餘的皆是家丁,聽起來仿佛就不怎麽合理……
聽雨點頭道:“隻帶了一個。依奴婢看,這蘇姑娘上穿得也不怎麽好,且蘇大人在京裏,一個大姑娘反倒被留在福建,恐怕……”不是被父母帶在邊,隻在選秀的時候才被接去京城,必定是失了父母歡心的。如此,這路途遙遠,多帶家丁才安全些,至於究竟方不方便,誰又會替想得那般周到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許碧心裏仍舊放不下,“可那車夫不會趕車,還隨意打馬匹,連蘇姑娘邊那丫鬟都磕傷了,可蘇姑娘下了車,卻是半句都不曾責備過……”
“不得寵,自是沒底氣——”知雨才說了一句,就猛然收住了話頭。說起來,許碧從前在許家不也是如此?再說下去,不免到自家姑娘的傷心事:“姑娘,這屋裏冷,飯菜涼得快,您還是快點用飯罷。”
“一會兒你喚林媽媽過來——”
許碧話還沒說完,林媽媽倒自己開門進來了:“姑娘吃過了?這驛站裏什麽都沒有,委屈姑娘了……”夫人是要向許家姑娘示好的,這來關切幾句便是惠而不費,最好做的人了。
“媽媽來得正好,就在這裏用罷。”許碧招呼聽雨,“給媽媽看座。”
林媽媽自己那裏的飯菜可不比許碧差,哪裏需要在許碧這裏討剩飯吃了,待推辭,知雨已經快手快腳地替拉開了椅子,便不好就走,告了罪側坐下來,卻並不筷。
許碧也不勉強,隻與說話:“聽說江浙一帶的海匪還有倭人,媽媽可見過?”
林媽媽一怔:“姑娘怎麽問起這個來?”
許碧微微低下頭去:“我聽說沈大將軍就是打倭人的……”
林媽媽恍然大悟,又不由得暗暗哂笑。就說這位許二姑娘怎麽突然想起問倭人來,原來還是繞著彎兒打聽沈雲殊的事呢,沈雲殊可不就是打倭寇的時候的傷麽?這是一路上從自己裏打聽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又想著從海匪倭人兜圈子了。
要兜圈子,林媽媽比誰不會呢?當即便道:“是有的。那倭人是從海外的扶桑國而來,扶桑國地小瘠薄,比不得我朝產富,可不就跑出來劫掠了麽?那些人哪,長得跟我朝的人也沒甚兩樣,隻是語言不通。且極是兇惡,沿海的漁村多有被屠戮的,比海匪還兇呢。”
這說得連知雨都被駭住了,忙道:“那媽媽見過嗎?”
林媽媽笑道:“咱們住在杭州城,哪裏見過呢?沿海都有駐軍,防的就是這些倭人,怎會容他們打到杭州城裏?倒是咱們大將軍來江浙之前,聽說這些倭人打過一次寧波城,直到了餘姚一帶,那一回可是死了不的人。也是因著這個,大將軍才親駐寧波的。姑娘放心,有大將軍在,江浙兩省的沿海都擺下了銅牆鐵壁,任是倭人再怎麽兇惡,也斷過不了大將軍陣前的!”
知雨拍著口念了聲佛,許碧卻沉了一下:“大將軍防了江浙,那福建那邊兒可有人防著?”
林媽媽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姑娘怕是不知道那扶桑國在何吧?那地兒離著高麗國不遠,若是從高麗國走,就到了遼東;若是從海上走呢,首當其衝就是鬆江府和寧波府,至於福建,在南邊兒,離這兒遠著呢,倭人怎麽會到那裏!姑娘這是沒出過門,也沒見過輿圖,自是不知曉。”
許碧哪會不知道扶桑在什麽地方,正相反,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會忍不住懷疑呢。當下又問道:“說是語言不通,那難道就沒人聽得懂他們的話?他們既來劫掠我朝,可會不會學我朝的語言呢?”
林媽媽有些不耐煩起來。這馬車上顛了一天,也早就累了。不過是來敷衍著向許碧表示一下關切,卻被拉住了說個沒完,可不是要耽擱去歇息?這沒見過世麵就是沒見過世麵,一說起倭人就嚇這樣,問了這許多,難道是怕倭人學會了本朝的語言,就能混到邊了不?
心裏不耐,林媽媽說話的口氣便也有些:“姑娘問這許多做什麽,橫豎那倭人也到不了姑娘邊來。”
許碧暗想這可說不定,上卻怯怯地道:“我是想,若是萬一有倭人混進來怎麽辦?向縣衙去報告可?”
林媽媽愈發地不耐煩了,有心嚇唬許碧,便道:“那倭人都兇惡得,個個手執長刀,等閑軍士都不是對手。若是宣城這樣的小地方,十個八個衙役的,還不夠倭人幾刀砍的,哪裏管用?”
知雨臉都有些發白,駭然道:“如此說來,那倭人隻要混進來,百姓豈不是任人宰割了?”
林媽媽笑道:“所以大將軍到了江浙,第一便是防倭呀。沿海一帶都有警戒,哪裏就會讓他們混進來了?”
許碧心想這說了半天都是廢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便是天羅地網還可能有網之魚呢:“那若是真有倭人混進來,究竟如何是好?”
林媽媽煩得要死,連麵子上的恭敬都快要保不住了,拉著臉道:“那自是隻有去報了,至於衙門裏能不能擋得住,隻好聽天由命。”
正說著,便聽見驛站的院子裏有人爭吵,正是知晴的聲音。林媽媽不得有事來打斷,忙道:“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奴婢去瞧瞧。”
這驛站也不大,許碧索也走了出去,便見知晴站在廚房門口,一手提著個空水壺,正跟蘇家那個青丫鬟吵做一團:“這熱水明明是我早就與驛卒定下了的,你要用熱水,自己去燒,憑什麽搶我家姑娘的!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什麽人?說出來怕不嚇你一跳!我家姑娘可是沈大將軍未過門的兒媳!”
許碧剛走到院子裏,就聽見知晴趾高氣揚地說話,心裏頓覺不妙,連忙就要喝止。可知晴快,一連串的話已經如炒豆子一般蹦了出來,攔都攔不住。
那青丫鬟卻是一臉的不服氣:“管你什麽沈大將軍王大將軍,我家姑娘是應選的秀,難道還怕你不?”說著,竟然手用力推了知晴一把,隨即拔就跑。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知晴正雙手叉腰,被這麽一推,猝不及防下險些摔倒。哪裏吃過這樣的虧,自是不肯放過,追上去便要撕打那丫鬟。青丫鬟似乎慌不擇路,竟直撞到了許碧麵前。
知雨連忙上前去攔,那青丫鬟便與撞了個滿懷,被後頭追上來的知晴扯住,頓時就要廝打起來。
林媽媽連忙上前去拉,許碧也出聲喝止,青丫鬟趁機出來,跑進了自己房裏,繅簧衙毆厴狹恕知晴惱得直跺腳。不敢埋怨許碧,也不敢埋怨林媽媽,便隻怪知雨不曾幫拉住那青丫鬟:“衝撞姑娘,總要給姑娘賠罪才是!”
“好了。”許碧皺著眉頭,不聲地往院子裏掃了一眼,“多一事不如一事,那熱水既不曾讓搶了去,就快提進來,洗漱了好歇下。”
知晴還是悻悻的。但如今不敢如從前一般在許碧麵前放肆,便是心中不甘,也隻能聽話地去提熱水,隻在自己心裏咒罵幾句罷了。
林媽媽趁機回自己房裏去了,知雨跟著許碧進了房,便從袖中拿出個布團來:“姑娘,這是剛才那丫頭塞給奴婢的……”
許碧早看出麵有異,將那布團接過來一看,卻是一塊細白布,像是從中上撕下來的。上頭用青黑之寫了兩個字:救我。
“這,這是用眉黛寫的……”知雨張地道,“定然是蘇家姑娘寫的,可這,這究竟是何意?難道那幾個家丁要害?還是,家裏有人安排的?”
知雨年紀雖小,卻也聽許府裏的婆子說過不後宅的手段。似蘇家姑娘這樣的,若是家裏有人要害,這千裏進京路正是最好的機會,難怪隻安排了一個丫鬟隨呢。
這一會兒,知雨已經想了一出後宅大戲,忍不住道:“姑娘,這可怎麽辦?”這救是不救呢?不救似乎有些……可若是救,卻又要怎麽救?且不說正是南北殊途,單說這是蘇家自家的事兒,若姑娘了手,蘇家會怎麽想?那蘇員外郎家中究竟是何形們也不知曉,隨意手,隻怕林媽媽那裏也不會答應的。
許碧想的卻與知雨完全不同。蘇姑娘這張求救的布條,越發讓懷疑起那個高大的車夫了。蘇姑娘用自己裳上的布來寫字,不但是紙筆皆不能用,甚至那丫鬟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隻借著與知晴的爭吵塞了布條,可見那些“家丁”讓們十分忌憚乃至是害怕。
如那些人真是蘇家家丁,蘇姑娘大可在驛站裏喊出來。這種事是隻能著來的,隻要蘇姑娘將其揭破,那些人必然會有所忌憚。可蘇姑娘連話都不敢說,恐怕是因為知道,即使是在這裏求救,那些“家丁”也不是許碧一行人能抵擋的。
“報。”許碧從牙裏出兩個字。不能視而不見!倒不是聖母,說什麽不能見死不救,而是若這些人真是倭寇,那抗倭的沈大將軍的未來兒媳,他們豈會放過?
“什麽?”知雨怔住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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