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接回首都陸家肯定要比在這兒好,回去上學讀書,接教育,的確也減輕你的負擔。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陸家不可能對孩子不負責任,接回去不可能讓孩子委屈的。」這個吳萍說話聲音不高,姿態甚至放得很低。
肖秀玲臉淡漠,也沒任何回應。
吳萍頓了頓說:「我跟安平……安平說過很激你,陪他度過這幾年,只是我跟他從小青梅竹馬,早在之前就由兩家長輩定下了婚約,如果不是大革命開始,我們早就結婚了。現在只不過撥反正,每個人回歸正常的道路。你跟安平,確實也不合適,你跟他的生活差距太大,你們沒有共同語言,對他的事業前程你什麼也幫不了他,所以也請你諒解安平。」
「無所謂諒解不諒解的,他一走兩年多,我早就當他死了。」肖秀玲揮揮手,「你們走吧,我兒子死了爹,就剩下我一個娘,哪兒也不去。你不是都跟陸安平結婚了嗎,你不能生孩子?」
「你……什麼意思?」吳萍臉一僵,差點沒反應過來。
「你要是自己能生,孩子唄,你自己生幾個好了,千里迢迢跑來跟我要孩子,就那麼上趕著想當后媽?」
「犯賤唄。」江滿撲哧一笑,「自己生一窩多好,要是生不出來了,就去收養幾個啊,反正這年代也不缺孤兒。我們楊楊你們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對,我兒子以後肖楊,跟陸家沒有任何關係。」肖秀玲說,「你們走吧,別來煩我一個寡婦,惹急了我比誰都野。」
「你,你能不能冷靜考慮一下。」吳萍臉變了變,了下去,「你也不為你父母家庭考慮一下嗎,你看你這樣獨自帶個孩子搬出來,你父母弟弟也擔心,一家人生活境都不好,我們把孩子接走,你趁著年輕再嫁個合適的,對你本人和你父母娘家都好。我知道這幾年你也不容易,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作為補償,將來你日子也差不了。你還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
「謝謝你這麼替我心了。」肖秀玲指指門外,「你還是趕回去心你自己的肚子吧,跟陸安平好好努力努力,爭取早點兒生出來,別把眼睛盯著別人家孩子。」
「你是母親,就這樣一個偏僻農村,你能給孩子提供什麼樣的條件?」吳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回陸家是什麼條件,什麼前途?別愚昧了,表面上你覺得你捨不得孩子,是疼孩子,其實還不是耽誤了孩子,一輩子當個農民,你是害了他,等孩子長大知道了,他會恨你的。」
「我不想我兒子有多大前途,我就希他起碼平安長大,有人疼有人。你不用說了,別人的孩子不用你心。」肖秀玲指指門外,「快滾,再不走我拿掃帚趕人了。」
「吳萍,我們走。」陸安慧恨恨拉了吳萍一把,「不可理喻。」
「你明明是想說不識抬舉吧。」江滿嗤笑一聲,「我說兩位,秀玲姐脾氣好,我這人脾氣可壞,心眼兒也壞,臨走警告你們一句,趕滾遠遠的,別再耍什麼花招了,別再跑來礙眼討嫌。」
陸安慧:「你這是威脅我們?」
「對呀。」江滿大方地點點頭,「就是威脅。」
「別再來了,以後大家各不相干,楊楊是我的命子,誰要是敢在楊楊上歪腦筋……」肖秀玲盯著陸安慧,臉一變,「赤腳不怕穿鞋的,惹急了我也敢拿刀砍人。」
「秀玲姐,別這麼野,人家嫌我們野呢。」江滿站起來倚著門框,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想拿我們這些農村小老百姓,都不用自己手指的,不過想都別想,相安無事最好,誰要是敢來找麻煩,我們不砍人,我們就去首都告狀去。比如……」
停了下,笑笑,乜了吳萍一眼,「比如去首都各大機關、去你們單位大門口,個標語控訴狀之類的,喊一喊陸家、吳家仗勢欺人,無無義,看看誰更要臉。」
陸安慧:「你敢!」
江滿:「你敢我就敢!」
吳萍憋得臉發青,拉著陸安慧氣呼呼走了。等們一走,肖秀玲頹然坐在了板凳上。
「江滿,你說……其實說的有道理。」
「屁。」江滿冒了句話,「你就看看這兩個人吧,什麼德啊,楊楊四歲半,你敢把他送到這種人手裏?」
「說的也是。」肖秀玲嘆氣,「江滿,你還真夠厲害的,不是說你兇啊,我是說……」想了想,找個合適的詞兒,「你比我有法子,有腦子,我是生氣,都不知道怎麼對付們了。你腦瓜子怎麼那麼好使。」
「誰怕誰呀。秀玲姐你也不慫,這事兒你也不能慫。」
肖秀玲還想說什麼,江滿等不得慨傷懷,推了一把:「哎行了先別說了,你兒子和我閨,兩個小孩在我家呢,趕去看看。」
起就往自己家跑,肖秀玲一聽,也顧不得想那些有的沒的了,趕跟了過來。
江滿推開大門一看,倆小孩好好地呆在樹蔭下,暢暢坐在小床里,楊楊著床欄,倆人咿咿呀呀居然還聊得樂呵。暢暢才會說幾個字呀,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聊的。
江滿不由笑著問:「楊楊,你跟小妹妹說什麼呢?」
「我教他唱歌,唱小燕子。」小陸楊仰著臉問,「嬸子,小妹妹啥時候能像我這樣說話呀?」
「快了快了,你好好教,多跟說話,很快就能學會了。」江滿隨口敷衍著,走過去把暢暢抱出來。
在肖秀玲家的時候,一邊懟人,一邊就擔心小孩不願意呆在圍欄的小床里,萬一再磕哭鬧之類的。
「媽媽,你回來啦?」小陸楊跑到肖秀玲跟前,仰起小臉,「我都了,咱們中午吃啥呀?」
「你手裏還吃著餅乾呢。」肖秀玲好笑地穿小傢伙,「說吧,中午想吃啥了?想吃啥媽媽給你做啥。」
「蔥花炒蛋。」小陸楊笑瞇瞇地高興起來,「要那個的小蔥葉子。」
「行,這就給你炒。」肖秀玲轉頭看看江滿,「我其實也沒心思吃飯了,江滿,中午搭夥吧,你掐一把小蔥葉子,我那邊有我娘給的雜麵饅頭,我去熱熱,倆小孩吃蛋饅頭,大人隨便再炒個菜就行了。」
「行,有現吃的就行。」江滿一手領著暢暢,順著兒慢騰騰的步子去菜園裏掐蔥葉子。肖秀玲則轉往回走,準備回去炒菜。走了幾步,忽然又折回來。
「江滿,你說……們會不會再來,會不會去找我爹娘?」
「難說,大老遠從帝都跑來一趟,說起來沒那麼容易就走了的。」江滿彎腰掐蔥葉子,「們找你爹娘也不怕,你去跟你弟提個醒兒,們敢去,你弟就敢打出去。」
江滿掐了一把蔥葉子,暢暢也揪了一小蔥葉子往裏送,江滿怕辣,趕哄下來,跟說留著炒蛋吃。
「不過我老覺得,這事哪兒有點怪怪的。」把蔥葉子放進水盆,直起腰來,「我剛才不是說假的,這兩個人,陸家的、吳家的,千里迢迢跑來,沒帶警衛員沒帶別的人手,也沒驚咱當地公社。我總覺著不合常理。別的不說,就算想要孩子,陸安平自己不來,也不至於就讓這兩個人單獨來呀。」
「你是說……還有別的人跟來了?」肖秀玲臉一變,「陸安平也來了?是不是不敢來見我,就讓兩個人先來探探,我沒答應,他們會不會憋什麼壞,瞅機會把楊楊走?」
江滿其實沒想到這個,就是覺得,這兩個人單獨跑來不太合乎常理,揣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肖秀玲這麼一說,江滿思緒也就被帶過去了。
「媽媽,你說啥呀,誰要我?」小陸楊問。
「沒啥。」肖秀玲忙掩飾地笑笑,「我跟你嬸子說話呢,說咱村裏來了陌生人,怕他們是壞人,會小孩。楊楊,你這幾天可別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看見陌生人趕跑,在育紅班別人你你也不要出去,門都不要出,不理他,記住了嗎?」
育紅班在大隊部里,就算陸家,總不敢大白天搶人吧。
小陸楊雖然不明所以,可看到媽媽臉鄭重,忙答應著記住了。
肖秀玲:「哎,我回頭得跟育紅班老師代一聲,萬一有生人去找楊楊,不能給他見,要不……乾脆這幾天別讓他去兒園了,我也不去上工了吧,我在家看著他。」
「你也不用張,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江滿說,「不過這幾天我們小心些也沒錯。」
兩個人洗了一把小蔥葉子,一起去肖秀玲家,小鐵鍋炒蛋,摘了兩個茄子,炒個青辣椒茄子。這大夏天人本來就容易沒胃口,炒個辣菜還有點食慾。肖秀玲怕暢暢太小吃不了雜麵饅頭,趁著江滿切茄子,炒好蛋就又做了兩碗麵疙瘩湯。
大人切菜炒菜,兩個小孩坐在榆樹下涼席上玩,江滿一邊留意看著孩子,一邊問肖秀玲:「我對陸安平不算了解,秀玲姐,你覺得陸安平會不會是這種很的人?自己不出面,指使吳萍來要孩子。」
原主嫁過來以後,作為新媳婦本來就跟村裏人不太悉,跟陸安平這樣一個男知青接就更,也就村裏上工見過幾回,第二年陸安平就走了,所以江滿記憶中對陸安平也沒什麼印象。不過聽姚志華的口氣,他對陸安平評價還是不錯的。
「不好說。原本吧我真是很信他,那時候年紀也小,覺得他哪裏都好,可是他一走兩年多,我還有什麼好相信他的。話都沒給我代一句,新老婆都娶回去了。」肖秀玲冷笑一聲,「當自己是誰呢,難不他要變心我還賴著他?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
肖秀玲拿筷子攪拌麵疙瘩,給孩子吃,便把麵疙瘩攪得小一點,一邊跟江滿說話,一邊臉上神片刻的愣怔。
「他不、壞不壞不好說,但他以前真的很疼楊楊,很重視孩子,懷孕的時候他就整天小心在意的,生下來一直當命子一樣,要說他想把楊楊要走,我相信。要說吳萍那個人想要孩子回去當后媽,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你也別太擔心,不過該防備還是要防備,你瞅空提醒你弟一聲。」江滿翻著鍋里的辣椒茄子,嗆得咳嗽了幾聲,「這辣椒夠味兒。」
本來不太吃辣,可是穿來后的日子別說大吃大喝,偶爾吃了、炒個蛋在別人眼裏就算「敗家」了,說不會過日子,青菜蘿蔔變著花樣吃也是滋味寡淡,加上姚志華吃辣,漸漸地江滿竟也喜歡吃辣菜了。當然也不能太辣,像別人家那樣把辣椒當菜吃,一盤辣椒一頓飯,對不起還真不行。
眼下農村不是缺菜,關鍵是缺油,很多人家還是不習慣多炒菜。
兩人做好飯,給小孩洗了手吃飯,有志一同地先餵飽孩子,大人才能安心吃飯。
「楊楊這麼大就好了,自己能吃不用人餵了。」江滿端著碗喂暢暢吃麵疙瘩,疙瘩湯里放了黃瓜,小孩還會吃,表達不出來,小手可會指,指指麵疙瘩,江滿給喂一勺麵疙瘩,吃完了再指指黃瓜,指指小蔥炒蛋。江滿一邊喂,一邊嘀咕:「回頭我得給做個罩,訓練自己吃飯,用圍不行。」
「才一歲多,你還想怎樣,瞧把你能耐的。」肖秀玲不贊同地瞥了一眼,「你呀,養孩子急不來的事,才一歲你就給穿閉子,這又要給自己吃飯,你當大人呢?好歹也得等到兩歲以後的,不然這麼點小孩,勺子都拿不好,能吃得碗裏碗外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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