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幹活我也養得起你們娘兒倆,保證還養得白白胖胖的。」
「嗯,能幹。」江滿哄小孩似的誇了一句,拿出來一看卻驚訝了一下,「怎麼這麼多?你不是說一百四十多嗎,你自己不花呀,還買呢。」上次隨信已經寄回來三十了。
「後來又發了個小短篇,五十多塊錢。」姚志華說,「加上上次的,我留了三十用,剩下你先收著,現在滬城都有不要布票的布了,我買了幾塊來,回頭給你跟暢暢做服,給我也做條子,再做件襯衫。」
「你寫什麼,傷痕文學?」江滿問,「襯衫長袖短袖?家裏沒紉機,你拿去鎮上找裁做吧。」
「行,乾脆都拿去鎮上做,比手工的省事還好看,再說你帶暢暢哪來的工夫服。」姚志華笑瞇瞇頭過來,「你還知道傷痕文學,可以啊媳婦,你讀過?」
「收音機里聽過,這不是文學.流嗎。」江滿白了他一眼,「就許你們大學生春白雪?」
「哪是呀,我以為你不興趣呢,你要願意看,有空我把樣刊寄給你。」姚志華惋惜了一下,樣刊讓他那些同學拿去看了,早知道問,回來時就該帶來,「我跟你說,我手上正在寫一個小說,預備中篇,要是能發表,咱的自行車就有了,紉機也可以考慮,要不然現在就把自行車買了,反正錢也夠,完了我再掙。」
「手裏有錢心不慌,先保證生活費,你下一次再買自行車吧。」自行車不自行車的,姚志華不在家,又不大出門,可有可無的東西。
江滿把錢接過來,起放到柜子裏,再看看姚志華,好像沒有剛回來時那麼礙眼了。
果然是掙錢的男人有魅力。
自己想想不僅好笑,一直娘兒倆在家,過獨了都,乍看他幾乎著杵在院子裏沖澡,就好像來了個異類分子侵者。
想想這個侵者要在家裏佔領將近兩個月,大約就習慣了,使喚他先把碗收拾了,趕把翻出來的臟服拿去泡上。
姚志華:「我這什麼命啊,你男人好不容易剛回來,你就不能溫地伺候伺候他?就不能讓他一下。」
「我溫地你洗碗了呀。」江滿憋不住一笑,「你好不容易回來,還不得表現一下?趕的,我去把你被褥曬曬。」
姚志華洗碗洗服,江滿就把他帶回來的被褥晾在繩子上,繩子得太低了又拿兩竹竿撐起來,打算曬一曬臭男人的味道再好好拆洗。
「這大夏天還不一定有彈棉花的呢。」江滿找了溜的子敲打被褥。
「沒有我開學就先不帶,等秋你弄好了,小劉跑個去郵局寄給我。」姚志華彎腰了兩下服,從水盆里拎起來控控,「對了,穀雨跟小劉還沒靜嗎?是不是現在不打算要孩子。」
「穀雨說不急。」江滿說,「懶得問他倆了。剛結婚那會兒,小劉說剛結婚等一等,春暖花開了,小劉又說這個時候懷上不好,正好夏天熱的時候開始反應,說夏天本來就容易苦夏,穀雨又瘦肯定不行。我一聽,得,隨他們去吧,公婆不催我催什麼呀。」
「要說早要晚要也無所謂,不過小劉養父養母也不催?」
「倆人才結婚半年好不好。我聽穀雨那意思,他養母私底下問了兩回,也就不問了,大概小劉跟聊過了。」
江滿啪啪敲打棉被,看著下細小的灰塵嫌棄了一下,慨道:「穀雨我現在是放心了,你看看小劉,拿當眼珠子似的,他養父母人也很好,沒有婆媳矛盾,小兩口日子就舒服多了。」
「作為養父母,他們反而沒有婆媳矛盾,彼此都怕生了嫌隙都小心些,時間長了也就出一家人的來了。」姚志華心裏慨,也只有他娘姚老太那樣的,仗著自己是親娘長輩就肆無忌憚。
「他養母人好,穀雨也能幹懂事,你別看穀雨子要強,可是懂事講理。」江滿就給他講了劉江東養父母家裏的況,兩個親生兒子,一個在省城工作,一個當兵提干,都不能在邊,反倒是劉江東和江穀雨在邊照顧養老,他養母也是真心對小夫妻不錯。
「小劉養母還說呢,穀雨要是幾年不能轉正,也該退休了,就讓穀雨頂的班轉正。」
「那可好了。」姚志華笑,「頂班讓兒媳婦頂,估計也能佳話了。」
江滿想想代他:「對了,二嫂家生琳琳你知道的,你大嫂也生了,今天十四天了,我琢磨快放假了寫信你也收不到,我就沒寫。」就把兩家生孩子前前後後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完了問:「你回頭用不用過去看看?你老大家倒也罷了,去不去拉倒,你二哥那邊,本來就覺得大家低看他們。」
「你沒去?」
「去過了啊。」江滿說,「一家二十個蛋,兩把掛面。二嫂家三胎生了個孩,不用說你反正知道的,沒辦酒。大嫂那邊也不知道滿月還辦不辦,辦了我也不打算隨禮,頂多抱著暢暢去坐坐,走個到場。我們生暢暢的時候他們兩家也就送了點東西,都沒給紅包。」
「農村裏風俗,他們當時說自家人不用給紅包,那你就別給。」姚志華把服漂洗兩遍晾在繩子上,嘩啦潑了水盆,「生孩子的事我就不去了吧,二哥那邊我有空找他聊聊。大哥那邊,大嫂都還沒滿月,人坐月子,我當小叔子的跑去幹啥?」
「那令妹那邊呢?」江滿轉頭瞟他,「聽說急著相親呢,一春夏相親好幾回了,不是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你娘反正是心氣兒不順,著急上火的,二嫂說隔著牆整天嗷嗷罵人。按說這不關我事,出於人道主義提醒你一聲,你心裏先有個數。」
江滿看看他壞笑,想想補充道:「對了,我可先提醒你,你寫文章掙錢的事,該瞞瞞著點兒,你要當孝順兒子、給他們買東西啥的我不管,那是你的事,但是你娘要是知道你發表文章掙錢了,拿錢回來了,那我們這安生日子也就玩完了。」
「這個我知道,還用你說。」姚志華心裏嘆氣,他這是什麼命啊,估著他那個娘又得迎頭一頓罵了,媳婦不心疼也就罷了,咋覺還期待地看熱鬧呢。
「隨去吧,我能給找個能看上、人家也能看上的?」姚志華不想多提,於是兩人跳過這個話題,又說起江滿娘家大嫂也懷孕了,剛懷上,算算日子應該在年底生。
「跟我們暢暢一般大的還真不。」姚志華慨了一下,怪道說孩子不稀罕,生孩子也趕趟兒。服晾好,問江滿:「你睡不睡午覺?我去睡會兒。」
江滿搖頭,姚志華賤兮兮地笑,順手拉一下:「走唄,咱倆一起睡會兒。」
「去吧,反正也沒事,你能睡一下午。」江滿拍開他的手,「我今早跟著暢暢睡足了,起得晚覺不困。」想了想補充,「你閨越來越討厭了,晚上天不黑就睡覺了,早晨睡到太多高不起,臉鼻子都不醒只管睡,白天就不肯睡了,別人小孩像這麼大一天能睡兩覺,可好,頂多中午睡一小會兒。」
姚志華:「這怎麼討厭呢,多乖呀。」
「還乖?」江滿說,「白天不怎麼睡覺,我啥事都沒法干,一天到晚抱著胳膊都累得酸了。」
姚志華笑嘻嘻地了胳膊一下:「辛苦了辛苦了。」曖昧地眼,「進屋我給你?」
「滾一邊去。」江滿嗔怪地拍開他。什麼人吶這是。
姚志華去睡午覺,午後小院裏靜悄悄的,江滿就把姚志華帶回來的行李包收拾起來,把院裏晾曬的扁豆皮和干豆角翻一遍,然後把靠南牆那張床上的麥草墊子和竹席都拿出來,麥草墊子曬曬,竹席刷洗一遍。
姚志華摟著閨睡了有一會兒,暢暢醒了睜眼看看他,張就:「哇……」同時以實際行表達,上邊用手推,下邊拿腳蹬。
「醒了?」江滿走進來。
「醒了。」姚志華睡眼朦朧抱著閨,嘆氣,「剛才我哄不是好嗎。」
「剛睡醒你跟講什麼?別說你剛回來,剛睡醒除了我六親不認。」江滿把暢暢抱起來,姚志華作勢往兒屁上拍了一下,咣當往床上一倒繼續睡了。
一直睡到天黃昏,被掌拍醒了,睜眼一看,暢暢坐在他邊,嘟嘟的小掌啪啪拍著他的臉,像是找到一件好玩的事,拍的不亦樂乎,一邊拍還一邊咿咿呀呀地高興,教唆者孩子媽還站在床邊笑。
「娘兒倆欺負我。」姚志華打著哈欠爬起來,抱著暢暢三口人吃飯。
晚飯煮了白米粥,蔥花餅,炒了個茄子豆角。吃完飯江滿去鋪另一張床,姚志華來意見了:「啥意思啊江滿同志?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吧。」
「天這麼熱,非得著暖和?」江滿無奈瞥他,「現兩張床,分開睡你自己也舒服,要不然你摟暢暢睡,我自己睡。」
姚志華看看懷裏的暢暢,算了,等孩子睡了再跟講理。
其實江滿真沒別的意思,單純覺著床小著熱,這又不是冬天,三口人暖和。
果然像江滿說的那樣,吃過飯兩口子拾掇拾掇給暢暢洗澡,洗完澡溜溜香噴噴的,往床上一丟,滾了幾下自己就睡著了。
於是一對彼此都覺著有理的爹媽,也早早地沖澡收拾,進屋躺另一張床上講道理。
☆☆☆☆☆☆☆☆
第二天早晨,姚志華起床后早飯都沒吃就出去了,一個小時左右回來,手裏居然還拿著一把帶珠的紅薯藤。一進院子,梧桐樹下江滿坐在小板凳上,墊著個椅子正在寫字算賬,做會計的工作。
姚志華頭看了一下,看著流利清雋的字跡,分門別類有條理的賬本,讓他來做頂多也就這樣了,裏嘖了一聲,也不多話,似乎媳婦這樣再正常不過了。
「中午炒了吃。」他把紅薯藤放到廚房,主解釋道,「我剛去老宅和二哥那邊轉了一圈,又去了堂叔和隊長叔家,說句話。」
「跟你二哥說啥呢,你聽那意思,他們還生不生老四?」江滿想了想,提醒他,「你讀大學應該知道,國家現在大概不鼓勵生那麼多孩子,他們真要生就趕的,或者就別生了吧,生那麼多孩子幹啥呀,大人孩子都遭罪,越多越養不好,上學培養不好。」
「這事誰能說通?」姚志華搖頭,「我說他了,三個兒哪兒不好了,往後這社會,我看三個兒比三個兒子有福氣多了。其實別人誰管誰呀,就是他自己心裏在乎,自己心裏不得勁,總覺得別人輕看他了。」
「這個『別人』,你得問你爹娘和你大哥,各家過各家的日子,外姓旁人真沒人說。今早下麵條,荷包蛋還是煎蛋?」江滿端著一笊籬小青菜進了廚房,「沒去你大哥家?」
「荷包蛋吧。」姚志華說,「我在老宅門口遇到大哥了,隨便聊了兩句。」進屋去床邊看看暢暢。
也不知是被他腳步驚了,還是已經醒了,他剛走過去,小東西就扭頭過來看他,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眨眨,安安靜靜的居然沒哭。
「暢暢,我是爸爸,抱你起來行不行?」他手把小孩抱起來,才知道為啥醒了也不吱聲,尿了,專門給鋪的小毯子了一大片。
小姑娘自己還得意似的,像是背著大人功干了一件大事,見他故意虎著臉,小一蹬偏偏還笑了。
於是姚志華張就喊:「江滿,你閨尿了,趕拿盆來洗洗。」
「你閨真氣人。」江滿拿水和乾淨的服進來,「昨晚喝有點多,半夜把了還不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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