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棉最後頂著滿臉的黑線把那本書放了回去。
離開書店,外麵的天已經暗下。
忽然起風了,深秋的涼意卷著幾粒沙塵從四麵八方襲來,眼睛裏進了沙,刺激淚腺,視線也跟著模糊。迷迷糊糊中看見靳川站在不遠的路燈下,角叼著煙,雙手兜,站姿閑散。
逆的緣故,朵棉看不見他的神態,但想也知道,那張時而玩味時而冷漠的臉,不會有第三種表。
朵棉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覺。
走過去,邊眼睛裏的沙邊說:“你不是說六點半吃飯麽?你怎麽來這麽早。”
靳川隻回了兩個字:“閑唄。”
“……”朵棉默。
是啊看出來你很閑了,不然誰天吃飽了沒事幹就欺負。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街對麵的火鍋店。
這家店生意很火,位子都要提前三天預訂,剛進門,朵棉就到一火辣辣的熱浪迎麵撲來。
位子是虎哥幫訂的,在二樓,是一個名為“將進酒”的包間。
朵棉沒怎麽和男生單獨出來吃過飯,有點拘謹,坐下之後也不知道該幹嘛,隻能端起杯子,一個勁兒喝裏麵的茶水。
靳川玩兒著打火機,沒有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也跟著沉默。
氣氛尷尬。
好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了,服務員走了進來,“你好,請問現在可以點餐了麽?”
靳川隨手把桌上的菜單丟給朵棉。
“……我點麽?”幹地笑了下,垂眸瀏覽那些菜名,選出幾個自己要吃的,又問靳川:“你喜歡吃什麽?”
靳川說:“都行。”
“……哦。”既然這樣,那就隨便勾幾個。
一分鍾後,朵棉把勾好的菜單遞給服務員。
然後就又是沉默。
不過,沉默也沒什麽不好。朵棉有點小慶幸。假如對麵那位大爺真要跟滔滔不絕聊什麽,還會煩惱該怎麽接話——盡管靳川滔滔不絕的概率為零。
不說話,那就吃吧,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心疼。
朵棉於是集中注意力消滅一桌食。
靳川點了煙,坐在對麵盯著,隻偶爾下筷子。
晚上七點不到,朵棉自己撐皮球的肚子,打了個嗝。
“吃好沒有?”他掃眼麵前空空如也的幾份餐盤。
“嗯。”朵棉衝他點頭。
靳川拿出張卡就出去結賬了。
眼珠轉了轉,回眸去看靳川的背影……便不住歎,他那雙大長是真漂亮。修長勻稱,線條流暢,一點也不像那些花男的小鳥。
長相嘛,很帥,材嘛,一流,就是這日天日地拽上天的格……
果然人無完人。
不過這頓飯能這麽波瀾不驚地結束,其實大大出乎朵棉的意料。在心裏暗暗呼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包間門被人“哐哐”敲了兩聲。
側目。
靳川靠在包間門上,低頭點了煙,吸一口,白煙圈背後的臉有點模糊。然後他懶懶地說:“還早,找地兒玩一趟不。”
*
朵棉本以為靳川說的玩,是去打遊戲。然而錯了。
大錯特錯。
靳川直接把帶到了一家酒吧的大門口。
著頭頂那枚霓虹閃閃的招牌,聽著裏頭隔了門都能把人耳震破的音樂,朵棉角一,整個人了個大寫的問號。
“……去裏麵玩兒麽?”朵棉簡直是震驚了。
靳川瞅一眼,“不然來打醬油。”
“……這種地方,”朵棉來回往酒吧裏張,咽了口唾沫,“不太好吧。如果被學校知道我們出這種場合,是要分的。”
“這種場合?”靳川嗤了聲,“哪種?”
朵棉皺了下眉,斟詞酌句地回答:“就是,覺上不那麽正經的場合。”
話一出口,朵棉就後悔了。
因為在說完最後一給字的瞬間,清楚地看見,靳川臉上的笑在逐漸擴大,最後定格在一個戲謔又冷嘲的弧度。
“……”你這是什麽表啊。
又對開啟嘲諷模式了嗎。
朵棉抿,打心眼兒裏竄起一團無名火。
須臾,靳川掐了煙頭隨手丟地上,繞過,徑直到馬路邊上攔車。剛好一輛出租車開過來,被他攔停。
“你過來。”他站在出租車旁邊衝招手。
“……”朵棉走過去,皺著眉一聲不吭。
“上車。”靳川冷淡地笑著,一副紳士姿態給拉開後座車門,“好學生,告訴司機你家住哪兒。”說完轉就走了。
腳步聲遠離。
好學生。他又這樣了,他老這樣。
沒名字的?
朵棉站在原地咬了咬,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啪”一聲把出租車的車門給關了。然後朝那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的背影跑去。
大聲:“喂。”
靳川站定了,挑著眉回頭瞅。
“禮尚往來。”微笑,“你請我吃飯,那我請你喝酒唄。走吧。”
於是朵棉迎來了今生頭一次進酒吧的經曆。
坦白說……覺不太好……
嗆鼻的煙酒味,震天響的鼓點,還有舞臺上那幾個抱著電吉他上躥下跳以嘶吼方式唱歌的歌手。可謂是全方位刷新了朵棉在五方麵的認知。
瘋狂又野。
坐在卡座沙發上,拿著杯檸檬水,眼觀鼻鼻觀心,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似的。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
靳川敞坐在旁邊,敲了敲桌子,開合好像在說什麽。
周圍音樂聲吵到炸,朵棉一個字都沒聽見。
靳川便在一片炸中衝喊:“剛才誰他媽說請喝酒的?”
“……”朵棉沉默兩秒鍾,吼回去:“我!”吼完低下頭,從桌上一堆啤酒裏拿起一瓶,拿起子開了,嘩啦啦倒進玻璃杯裏,作豪萬丈。
倒完朝靳川舉杯,“我先幹為敬!”
靳川皺了下眉,一把住那隻手腕,把攔下,“開玩笑聽不出來?”
“我又沒跟你開玩笑。”朵棉把他的手推開,揚起脖子就把整杯酒喝空了。
嘉士伯的度數一點都不高。
但朵棉第一次喝酒,味蕾刺激,苦得差點吐出來。
靳川直接把的杯子搶了。
“發什麽瘋呢你。”他淡淡地看著。
“你才發什麽瘋。”朵棉覺得腦子有點暈,也不知道是周圍吵的,還是酒作用,“帶別人來酒吧又不讓別人喝酒,那你帶我這兒炫耀你千杯不醉麽?”
“……”靳川收回視線點了下頭,手鬆了,點燃煙塞裏。由去。
朵棉捧著酒杯觀察他,目很專注。
靳川瞥去一眼,警告意味濃烈。
誰知,不退反近,居然直接靠了過來,茸茸的腦袋湊到他跟前兒,“欸,靳川同學啊……”
他沒吱聲。鼻息裏竄裏的酒氣,和潤膏的香草味。
語氣很認真,很認真地說:“我覺得你真的好奇葩哦。”
“……”靳川煙的作頓了下,側過頭,住的下打量。兩邊臉蛋兒紅紅的,雙眼晶亮,和平時連正眼都不敢看他的模樣大相徑庭。
“你。”靳川近幾分,微挑眉,“一杯,就醉?”
朵棉迷迷糊糊的,無意識地手握住住自己下的那隻大手,繼續,“說你是好學生吧,你煙喝酒還打架逃課,說你是不良年吧,你績又那麽好,說你冷吧,你又會見義勇為,說你是新時代好年……你自己都不信吧?”
靳川垂眸看了眼握他的兩隻小爪子,又看向,片刻,淡淡地說:“你手機。”
“……”眨眨眼,掏出手機遞給他。
靳川接過手機。
屏幕鎖著。他靜幾秒,起的食指用指紋解了,然後翻開通訊錄,給班上那個張曉雯的生打了個電話。
“靳川同學……我告訴你一個。”朵棉腦子越來越暈,口齒都有點不清晰了,繼續往他那兒蹭,“好不好。”
那頭靳川剛掛完電話,大掌擋住越湊越近的腦袋,點了下頭,“好。”
“我要悄悄說。”
“嗯。”
“不可以被人聽見的。”
“這兒就我和你。”
朵棉聽完就放心了,傻笑兩聲,一字一頓地說:“我很羨慕你。”
靳川有點兒好笑,“羨慕?”
“你是不一樣的,你和誰都不一樣,你張揚,獨特,自由,隨心所……”豎起食指,左右搖晃,然後定住,指向自己,“不像我——們。”
靳川盯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朵棉好像沒有聽清他這句話,閉上眼睛,笑著說:“要是有一天,我也有勇氣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話音落地,“噠”一聲,腦袋筆直栽到他膛上。
靳川皺眉,輕拍了下的臉,“朵棉。”
“唔,幹杯。”
他靜幾秒,招手喚來服務員結賬,抱起往大門走,語氣不耐煩裏夾雜一無奈,“老子也是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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