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鎮剛進門,就看到小姑娘喜孜孜坐在窗下,認真端詳些什麼。眼裏發出的都快蓋過那盒金珠的了。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財迷。
楚鎮心中微哂,卻十分誠實地走過去,想要戲弄一下。然而還未等他手去搶,林若秋便警惕的將匣子收進懷中抱著,「陛下想要做什麼?」
楚鎮:「……」
見錢眼開到這份上的也沒誰了。
他笑道:「朕可曾短你吃,你穿?這麼點小玩意你倒視若至寶,朕都替你到愧。」
林若秋並不介意別人說自己財,本就是這麼一個眼皮子淺的人,死生之外無大事,剩下的可不就剩吃喝了麼?沒有銀子,吃喝穿戴從何來?可不想守著那麼點人份例過日子,但凡想膳房弄些新鮮花樣,都得自己從中補呢!
林若秋淺淺朝他施了一禮,毫不臉紅的道:「妾從陛下那兒得的賞賜微薄,不敷出,可這宮裏上上下下幾十口,妾總得養得起他們吧?」
楚鎮不由得了鼻子,他知道自己銀錢上有些慳吝,卻並不曾想有嬪妃當面指責自己小氣。其實他亦是無法,先帝晚年奢靡無度,國庫竟掏空大半,他登基之時又恰逢天災連連,為了整治飢荒就費了不功夫,更別提西北蠻兵一直虎視眈眈,這筆軍餉更是不了的。
他自己都能省則省,自然沒力去照顧嬪妃們的緒。
林若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卻令這位帝王陷深思,生怕他著惱,忙道:「陛下別多心,妾不過說句玩話而已,哪裏會認真怪您呢?」
何況又算不上寵妃,不能指建昭帝對自己另眼相看,這一點林若秋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楚鎮聽語氣輕快,的確是隨口說說,也便付諸一笑。他將注意力移向林若秋懷中寶燦爛的錦匣,「承恩公府倒是不缺好東西。」
林若秋略詫異,「陛下您都知道了?」
該不會方才一直在旁聽吧?
皇帝俊容上不微窘,他的確來了有一會兒,倒不是故意聽,只是懶得見那魏雨萱——楚鎮這輩子從封王到稱帝都可謂順風順水,唯一憋屈的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這副子的疾,此天之罪也,非人力所能更改;二則是他繼位時基尚淺,朝中大臣多聽魏太后之意,本朝向來以孝治天下,魏太后仗著新帝生母的份,著實提拔了不外戚,牢牢把持朝中尊位,後來楚鎮羽翼漸,雖逐一予以剪除,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底還是讓承恩公府屹立至今。
這就難怪他對魏氏格外疏離冷淡。
林若秋見他已知經過,只好腆著臉道:「魏妹妹進宮至今,陛下都未去看過,也著實可憐。再則,但凡選進宮的多為世家之,與朝中勢力盤錯節,陛下常去看,也能寬諸位臣子之心……」
醋妒乃宮中嬪妃大忌,和睦相反而能得口稱讚。按理楚鎮該表彰的賢惠,可不知怎的,見林若秋這副磊落明的態度,他心中莫名有氣:這是把他當什麼了?
楚鎮不覺稍稍冷了臉,「你倒是會說話。朕都不著急,你就替朕著急起來了。」
林若秋無言,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過是盡到自己的職分而已。況且,這有什麼可生氣的,難道不是為皇帝好嗎?縱然那東西立不起來,但秀可餐,看看人也能稍解吧?
楚鎮自個兒生了半天悶氣,見恍若未覺,只得板著臉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但這幾日朝政繁瑣,朕可沒餘暇去看。」
想了想,來魏安吩咐,「傳朕旨意,晉魏更為選侍,再多派幾個宮人伺候。」
魏安雖有些不著頭腦,但還是服帖答應下來。
林若秋則十分驚訝,沒想到楚鎮竟聽取了的意見?但真的只是隨便傳句話而已呀,要不要這麼認真?
楚鎮瞥見鬱悶的臉,這才覺得心好轉了些,微笑道:「怎麼,朕幫了你的忙,你反倒不樂意了?」
「……臣妾不敢。」林若秋此時已變了表包,「滿臉寫著高興」。楚鎮的確是幫了的忙,有這道旨意在,魏雨萱絕不會懷疑辦事不盡心。
不過林若秋也不想憑空為自己增加一個對手啊,該不會楚鎮真的對魏雨萱有意吧?唔,英雄難過人關,這也是很正常的。
等等,楚鎮若真看上魏雨萱,就該傳召侍寢,或是到宮裏去看,而非隨隨便便下這麼一道敷衍的旨意。等於魏雨萱徒有了位分上的進步卻未到實在的好——可以承恩公府的家世,區區一個選侍本不值一提。
林若秋不懷疑起楚鎮的用心來,早不晉位晚不晉位,偏趕著自己說了一句話他就提升魏雨萱的位分,落在外人眼裏倒像是魏雨萱沾了的。難不,楚鎮是想故意擴大自己在後宮的影響力,可他為何這麼做呢?
林若秋心念一,小心翼翼抬起頭來,「陛下是為了顧全太後娘娘的面而下這道旨的麼?」
否則讓堂堂皇太后的侄長久地屈居末流更,那也太氣人了。
可楚鎮卻笑著的頭,聲道:「自然是為了你。」
鬼才信!林若秋沒好氣的著眼前材高大的男人,總覺得他在把自己往陷阱里推,可不想跟承恩公府對上——這輩子林若秋的理想就僅限於做一隻酒足飯飽的米蟲,飛上枝頭變凰什麼的,才不敢奢求呢。
在看來氣氛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刻,可對於楚鎮來說,話題已經結束了。他微微俯,輕林若秋的膝蓋,「黃松年想必已來看過?」
皇帝明擺著不想談魏雨萱的事,林若秋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輕輕應了聲,手將捋起。
楚鎮見膝蓋上層層的纏著數圈棉布,愕然道:「傷得這樣厲害?」
這本是斷了吧?
「哪能啊?」林若秋利落的就將白布除下來,現出已消腫大半的,「是紅柳非要這樣纏的。」
當然紅柳並非看不出林若秋傷勢輕重,只是覺得,男人都喜歡憐憫弱小,越是做出一副傷重難治的姿態,越能博得陛下注目罷了——林若秋想那還不如提前躺進棺材,死了豈非更加人?
楚鎮聽這麼稍作解釋,不由得捧腹大笑,兩頰的都快笑酸了,指著林若秋說不出話來。
林若秋則是一副十分無辜的姿態,彷彿半點沒想逗他取樂。
其實也在爭寵啊,只不過以建昭帝的實際況,靠爭寵是行不通的,最好的法子是說相聲——要是郭德綱轉一下,說不定立馬就能寵冠六宮了。
楚鎮笑到末尾,幾乎有些筋疲力盡,林若秋便又知趣的捧上一盅茶來,「陛下潤潤嚨。」
兩人接時,楚鎮到手背溫潤的,不又是一晃神:黃松年的葯雖還未配出來,他最近的「意願」倒是越來越強烈了。
只是那件事該如何開口,楚鎮怎麼也想不出招來。他抬眼向林若秋清明的眸子,總覺得這般好似委屈了人,不免愈發窘迫難言。
林若秋忽然開口,「陛下。」
「何事?」楚鎮滿懷期待的豎起耳朵,這姑娘向來擅長察人心,說不定不必自己多費口舌,自己就心領神會了呢?
「您的茶潑出來了。」林若秋平靜說道。
楚鎮低頭一瞧,果不其然,手心握著的青瓷杯盞不知何時竟歪了個角度,裏頭茶水淅淅瀝瀝流一線,地板都洇了一大塊。
他便手忙腳的命人前來收拾。
林若秋:-_-||
要是稍稍自點兒,定會以為自己魅力非凡,把皇帝都迷頭小子了。只有初經人事的頭小子才會這麼笨手笨腳的呢。
呃,雖然建昭帝並非初經人事,他是未經人事。
*
魏雨萱晉為選侍的旨意很快便經由魏安之口曉諭六宮,不出林若秋所料,眾人立刻對瓊華殿紛紛側目。誰都知道魏雨萱是去求過才迎來這道旨,而建昭帝雖賞臉面,卻並未見,亦未召侍寢,由此來看,更像是看在林若秋的面子。
甚至用不著那起子小人再造謠言,眾人都對林人擁有的「盛寵」深信不疑,林若秋想辯解都無從辯解,能說建昭帝每天過來就是單純跟談心嗎?傻子才信這種話。
至於魏雨萱……儘管林若秋幫了的忙,看起來也沒多激之意。或許在魏雨萱心裏也和其他人一樣恨著林若秋:早知如此,寧願沒有這道晉封的旨意,這般明擺著比林若秋矮了一大截,心裏更不好了。
見終日怏怏不樂,侍只得勸道:「主子,事已至此,您便想開些吧。林人幫了咱們的忙,咱們是沒可說的了,興許陛下真的忙於朝政呢?」
「忙於朝政?他倒有功夫去瓊華殿用午膳呢。」魏雨萱冷笑道,瓷白的面容出現一抹戾。
侍無計可施,亦只能胡為出些主意,「不如咱們還是去求太后,太後娘娘是陛下的生母,若發了話,陛下總能聽進一兩句的。」
「也只能如此了。」魏雨萱嘆息著隨起。
長樂宮的魏太后此刻卻不得閑,手心的茶都涼了,仍牢牢盯著面前鬍子都花白了的老太醫,「哀家不過向你問問皇帝的子,你怎連這個都答不上來?太醫院的差事這些年你是怎麼當的?」
黃松年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一下,只覺脊背里都汗了,心中更是暗暗苦:這母子倆他真的哪個都不想見呀!
簡直一個比一個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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