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現在的心很焦慮，因為被人擄了。

事發生在今天晚飯後，挑燈夜讀，正讀到兩軍戰時主將乾嚎的那句「吾恐今日將被俘矣」，樑上忽然一頭栽下個黑人：「娘的，我居然被發現了！」

白檀跳起來就喊「救命」，屋外路過打水的無垢特驚奇地接了句：「師尊您還演上了，打仗的又不是您！」

還沒來得及解釋，後頸挨了記手刀，人就暈了。

等醒過來后就發現自己一陌生室，雕花漆繪的樑柱，描金畫彩的燈座，紅木鑲玉的屏風……

白檀被孤零零扔在一方案席上，心驚跳。

這裡不是寒之地，想必抓的人也非等閑之輩。

屏風外兩個人正在小聲嘀咕。

一個說：「你還真敢下手啊？這可是太原白氏，名門族，就這麼擄來不會出事嗎？」

另一個嗤之以鼻：「這世上還有我們凌都王府不敢擄的人？一個落魄的世家，爹不疼娘不的，怕個鳥啊！就算殺了都未必有人知道！」

連自己的境都調查地一清二楚了，白檀心裡一陣發，可細想他口中的凌都王府，本從未接過，就更談不上得罪了啊。

盤坐正，誰料一後頸就疼得厲害，忍不住輕嘶了一聲。

那兩個人可能是聽到了響，停下話頭，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為首的就是將劫來此地的黑人，形魁梧，面黝黑，虎目炯炯，手上虎口位置有道很長的刀疤，一直連到手背。

另一個材高瘦一些，竟然著鎧甲，面青白，髮枯黃，即使束著髮髻也看起來蓬蓬的，看著好像打小就沒吃飽過似的。

黑人敲了敲屏風邊框，一臉兇惡相：「你醒了就好，別不老實，乖乖幫我們一個忙，我們絕不為難你。」

白檀左右瞄了瞄，識相地問：「什麼忙？」

黑人道：「從現在起，你就是凌都王的授業恩師。馬上會有人來問你話，不管他問什麼，你都要裝作一副知的模樣，而且都要揀對凌都王有利的話說。只要做好了這件事，我們保你毫髮無損。」

白檀只聽說過抓人做寨夫人的，還沒聽說過抓個人來做老師的。

這個凌都王是有多想被調.教……

「這……非得我回答？」

「沒錯！」黑人一掌拍在面前的小案上：「若是不從，猶如此案！」黑漆繪彩的小案配合地「咔噠」一聲崩了個角。

白檀往後一，點頭如搗蒜：「從從從！可凌都王是誰？」

跟他一起的黃驚愕地起來：「竟然連我們殿下是誰都不知道！」

黑人得意地抱起雙臂：「一個常年居東山的人，平常除了教導那幾個學生還能接誰啊，能知道些什麼？不知道我們殿下才好辦呢。」

「也是。」黃撓撓頭。

「把人給看牢了！」黑人叮囑他一句，又威懾地瞪一眼白檀，匆匆出了門。

白檀猜測他多半是去接他口中那問話的人了。

果然，不多時黑人便返回，上的夜行已經除去，換了一便服，後還引著一個人。

那是個細瘦矮小的中年人，著便服，看起來像是個文人，腰間卻配著一柄短劍。他繞過屏風站到白檀前，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點頭道：「不錯，的確是白家郎白檀。」

白檀頗為詫異，知道自己在外有些才名，但真沒想到自己已經紅到這地步了，嘖。

那人向白檀見了一禮道：「打攪郎好夢了，在下高平，今日過來叨擾，問郎幾個問題便走。」

黑人已經站去後，一隻手的兩指正抵著脊椎，白檀可不想忽然就廢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請問。」

高平問：「凌都王殿下最近修養可有效果？」

「嗯……有效果。」已經到了需要調.教的地步了，怎麼沒效果。

「那就好，那麼郎平日都是如何讓殿下修養的呢？」

「讀兩篇《莊子》、《道德經》，臨摹幾幅王逸的字帖。」反正修養都無外乎這些。

高平挑眉：「殿下居然肯靜心做這些，果然還是郎有辦法。不知殿下對郎可還算尊重？若郎有任何難以管束的地方，盡可以開口。」

「殿下向來尊師重道，從未有不敬之。」還沒認識就擄了，可真尊重！

高平臉上出明顯的詫異之，白檀看過去時又覺得他那神里似乎夾雜著幾分興味，彷彿所說的話是無稽之談。

心中一，難道發現端倪了？你倒是慧眼大開救我於水火啊！

然而很快高平又神如常：「以後還請郎繼續費心些，凌都王如今這般秉實在是惹人詬病，陛下也是憂心忡忡。早先聽聞郎已然出面教導，陛下還不敢相信，如今見到當真有郎在此坐鎮，在下也就可以放心回去稟報了。」

白檀渾一僵，那覺彷彿是被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在裡又堵上了，吐不出來又難以下咽，從牙關一直涼到了腮幫子。

早知道黑人就是把給拍死也斷不會答應這事啊，不想還牽扯了陛下，這是欺君吶！

陛下您是有多閑吶，您要真閑得慌就去關心關心後宮啊，關心什麼凌都王啊！

高平沒再問其他問題，寒暄了兩句便告辭了。

黃去送客，黑人的態度一下九轉十八彎，笑嘻嘻地繞到白檀眼前來：「早聽聞『天下三才，一清二白』，白家郎不負虛名，找你來果然沒錯。」

白檀著角小心翼翼：「以凌都王的份，想要什麼樣的老師沒有，直接上門去請就是了，何必這般行事？」

黑人哈哈大笑：「全天下也只有你會這麼說了，我家殿下若真出面請師，誰也不敢接吶，還是這樣來的乾脆。」

不敢接？白檀難以置信，繼續著角打聽：「那為何一定要找我啊？」

黑人擄之前還擔心有些文人氣節會很難對付，不想這般膽小，幾句狠話就服帖了，有話也不怕告訴：「你有才名，就有說服力，又深居簡出，最好抓嘛！何況你以前還教導過我們殿下呢。」

「……我何時教過你們殿下？」

「以前唄。」黑人臉驀地一沉：「你什麼意思，沒把我們殿下當回事是吧？」

「怎麼會呢？我是真不記得了……」白檀賠笑，心裡不屑，以前？擱以前你們敢這麼我試試！

黑人懶得跟多說，翻了個白眼走出門去吩咐了兩句。

很快就有個婢端著茶點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擺放在小案上，又將後面的床鋪好好地整理了一下。

忙完這些便退了出去，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黑人站在門外朝掃了室兩眼，砰的一下合上門，竟是親自守門的架勢。

白檀皺眉，裝膽怯可以打消他們的顧慮，眼下看來他們的確不會傷害自己，可似乎也不打算放人啊。

明日的授課怎麼辦？忽然一個大活人沒了，學生們還不得嚇死！

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兩圈，心煩意燥，尚未想到對策，屋外忽然傳來黃由遠及近的喚：「祁峰，祁峰，快來！」

黑人離開了屋門，火冒三丈地嚎：「什麼，爺爺來了！」那語氣嚎到一半忽然變了調：「是爺爺您來了，爺爺您怎麼才回來啊？」

「我聽說陛下派人來過了？」冷冷的一道聲音，帶著些許疲倦。

「是啊是啊，沒多大事，已經解決好啦。」

「嗯。」

白檀悄悄跑去門邊，從門裡張出去，只看到淋漓的一大灘漬。

黃舉著火把，腳邊躺著兩個奄奄一息的人，幾乎模糊。

「顧呈，把這兩個人帶下去，別讓他們死了。」那冷冷的聲音吩咐了一句，恰好在死角看不見人。

黃應了一聲，用腳踢了踢其中一個的背：「殿下，看樣子他們好像熬不過今晚了啊。」

那把聲音低低地笑了一回：「那可不行，本王還沒玩兒夠呢，若就這麼讓他們死了，豈不是太無趣了。」

黃乖巧地「哦」了一聲，招手人幫忙。

那兩個人被直直地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兩道跡，白檀駭然地收回視線。

如果這就是凌都王，那確信自己絕對沒教過他！

屋外聲音漸遠，房門忽然被推開，白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旋轉一周倒地，那一個楚楚可憐。

黑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一把拖起道：「快起來，我這就送你走。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今日發生的事你最好爛在肚子里，否則你以後在別人眼裡可就不再是什麼『一清二白』了。」

白檀自然不會說，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跟這比起來名節又算得了什麼。

看黑人這慌模樣，心裡已然有數了，綿綿地問：「剛才那個是你們殿下吧？他是不是本不知道這事啊？」

「廢話！我們殿下英明神武，需要什麼老師？要不是為了應付陛下，有你什麼事！」

白檀趁機道：「那今日這事最好別有下次了，否則遲早會傳到你們殿下耳中，到時候你會不會跟那兩個人一樣……」

黑人被的話弄得渾一個激靈，竟然語塞起來，眼珠轉來轉去半天沒憋出句話來，最後乾脆一記手刀拍在後頸，乾淨利落。

白檀暈過去之前連捨棄師表問候他祖上的心都有了。

無垢睡到後半夜忽然鬧肚子，心急火燎地去茅房，完了事正好經過白檀門口，借著明亮的月一瞥，覺得的房門與往日似有些不同。

手輕輕一推，門忽然就開了，這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無垢走進去查看，發現床上白檀和而睡，被子也沒蓋，再門閂，已經壞了。

嘆了口氣，先給白檀蓋好被子，再仔細帶上門，心裡一個勁地腹誹：師尊今日真是好興緻啊，演得太過火了吧？門都給踹壞了吧？還好有我在，不然被人擄走了都不知道呢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