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礪怎麼都沒想到,謝珽竟會讓他去查劉照的案子。
他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此人居心歹毒,背后主使恐怕也不是善類。事關你的安危和王府前程,還是你親自去審更穩妥。”他試探著道。
謝珽卻搖了搖頭,“換在平常,也不必為此勞煩二叔。只是時局如此,這等宵小終不及軍政大局。審問的事有朱九,無需二叔費心,若他有拿不定主意,或是問出線索要順蔓瓜的,二叔盯著點就行。”
如此托付,委實令謝礪始料未及。
甚至覺得這是老天在幫他。
畢竟,劉照被謝珽送回魏州已有許久,他收到消息后也曾派人暗里打探,卻始終不知對方關押在何。這兩日他瞧著沉穩,其實心里火急火燎,生怕劉照被徹底撬開,將崢嶸嶺的底細吐殆盡。
好在如今劉照尚未松口招供。
看謝珽這兩日的做派,分明是進京一趟后,瞧著局勢驟變,要將心思用在別,將先前那點疑心暫且收去了。
當真是時運相助,萬分僥幸!
謝礪心中暗自慶幸。
不過既要在謝珽眼皮子底下手,總不能將嫌疑盡數攬到自己上,那無異于自投羅網。
謝礪心念電轉,沉了片刻,頷首道:“大局確實最為要。既然此事不是非你不可,不如也請你三叔幫把手。我剛回來還有些瑣事要辦,未必能時時都在。他若能同去,既可周全,也能歷練。往后若外頭了,這種事也多個人幫你分擔。”
“也好。那就有勞二叔。”
“一家子骨,都是應該的。”謝礪一副寬厚模樣。
……
翌日,謝珽將兩位叔叔引至關押劉照的暗牢,代了幾句后,擺出忙碌姿態,直奔軍營。
朱九恭敬將謝礪兄弟引其中。
劉照這會兒還在昏迷,朱九也不急,先將謝礪和謝巍請到歇息用的小室,將先前審出的關乎銀錢的線索了些許。說他已讓人順著線索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結果,而后,又領著謝礪去瞧劉照。
昏暗牢室里,劉照半死不活。
侍衛一桶涼水澆下去,他從昏迷中驚醒過來,朱九裝模作樣的審了會兒,劉照吐了點消息,又昏死過去。
這些自然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朱九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當日既已擊潰劉照心防,如今再要拿,讓他在謝礪面前幫著演戲,也是易如反掌。
謝巍更不必說,前因后果俱已明了,看清二哥真面目后,很樂意配合他布局設伏。
都是魏州城里拔尖的人,做戲起來一個賽一個的真。出了暗牢后,謝礪又與謝巍結伴回府,試探虛實。謝巍的回答皆是配合著謝珽的計劃,甚至還很認真地跟他探討背后黑手會是誰。
謝礪哪能想到三弟早已倒向謝珽?
自是信以為真。
次日再去,一切亦有條不紊。
謝礪徹底放了心。
兩日審問之后,劉照吐了哪些東西,他心中已然分明,若再放任,怕是真的要搖他的基。且這兩回前往暗牢時,他有意無意的招搖,并不像謝珽那樣瞞得死,除了有謝巍這個擋箭牌,知道暗牢所的人不再局限。哪怕事發,也有的是地方禍水東引。
先前所生出的殺人滅口的心思,也再無半分遲疑。
這日傍晚,謝礪大搖大擺的去老友家中赴宴,待夜時分,設法讓人誆騙謝巍帶著隨從趕往暗牢。
謝巍進門沒多久,暗牢外轟然作響。
那是軍中特制的猛火雷,雖說威力尚且有限,起來聲音卻不小,被點燃了扔到暗牢門口,不消片刻便令周遭火沖天。且此起彼伏,片刻之間,竟接連響了三四次。對于素來安定的州城而言,這般靜,著實罕見而令人驚懼。
立時有侍衛散向周遭,去尋靜的源頭。
防守乍然疏,一道黑影飄然而。
暗牢眾人同樣驚愕,謝巍和朱九匆匆率眾而出,去瞧外頭的緣故。那黑影早已從謝礪口中得知暗牢里的細節,掐著點兒避過旁人,抓住里頭片刻空虛,到劉照附近后,并未驚擾近的看守,只將針筒中煨毒的長針疾而出。
長針悄然沒昏睡的劉照頸間。
兩息之間,即氣絕而亡。
那黑影竟未撤退,眼睜睜瞧著劉照死了,邊出一詭異的笑,咬破藏著的毒丸,視死如歸般靠在墻上。
外面腳步傳來,是侍衛們匆匆返崗。
朱九最先趕過道跟前,瞧見那道突兀出現的黑影靠墻站著,上前試了試,溫熱而氣息已絕。
他同謝巍對視了一眼,抬起黑影和劉照,連同外頭的大魚一道捆了,直奔王府而來。
……
王府里,謝礪赴宴才歸,故意喝得薄醉。
他在等一道好消息。
甚至自以為十拿九穩。
謝礪雖半生戎馬,在沙場上有赫赫威名,私下里辦事時卻不喜鬧太大的靜。不論是與京城的往來,抑或對謝珽的算計,都盡量藏在暗,牽涉的人也都極畢竟,多個人雖能添些力,卻也多了一重風險。
他向來是力求穩妥的。
這次他其實也只用了兩個人。
一人在外面投出猛火雷,借著極大的靜鬧出子,只要能讓外圍的看守出破綻,足夠殺手趁空潛即可。這件事做起來其實并不難,畢竟那地方既是暗牢,為免引人留意,戍衛的人并不算多。
猛火雷是沙場上搗鼓出來的,別無從得見,那樣的震天的靜接二連三,暗牢里不可能無于衷。
只要人手分散,就有可趁。
哪怕謝珽在場鎮著,也能讓殺手尋到潛之機。
而殺手注定有去無回。
毒針要害,以劉照被刑訊摧殘后的,絕不可能撐過兩息。為換他安穩無憂,殺手亦會迅速自絕,哪怕謝巍和朱九察覺了想要阻攔,也沒能耐將他生擒。至于留下的,殺手去之前就將線索都清理了,神仙都查不到來。
派出去的兩人都是他的親信,能耐萬里挑一,輕易不會出岔子。
事進展皆如他所料。
唯有一件事,謝礪并不知道。
昨日起,謝珽就已在暗牢周遭兩里安排了眼線盯著靜,今晚他設計騙謝巍過去時,陸恪和徐曜便親自帶人守在了暗牢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謝珽的盯梢之下,送命的殺手還在其次,投猛火雷的那人才是謝珽尋了許久的魚。
此人名徐守亮,是謝礪的心腹。
當初劉照前往崢嶸嶺的山寨,就是他在引路,并暗里安排豢養刺客的銀錢等事。只不過此人心思極為細膩機敏,加之形瘦小,比尋常男子輕盈許多,又會一些易容之,行蹤極難查探。
謝珽捉了劉照后,就讓人查了徐守亮的底細,奈何此人實在詭詐,做事時半點不留痕跡,著實極難尋覓。
也是在最近,費盡心思尋到的蛛馬跡送到跟前,謝珽才知道,謝礪做的多半惡事都是由此人經手。
只是行蹤十分蔽,頗為棘手。
今晚這事在謝礪而言是關乎軍中威信和前程生死的,謝珽斷定他會用最信重的人,故親自過來逮這魚。為免打草驚蛇,別說時陸恪和侍衛們,就連他都是一不的藏著形,連呼吸都斂得極輕。
果不其然,徐守亮了行跡。
三枚猛火雷扔出去,暗牢外靜震天,徐守亮片刻都沒拖延耽擱,立時便撤離。
但他能耐再大,如何逃得出網?
一場捕獵悄無聲息,擒獲此人之后,侍衛拿火把一照,果然這家伙又偽飾了容貌,又黑又瘦的一張臉,也不知怎麼弄出的皺紋,一眼看過去竟跟年老的樵夫無異。待偽裝被去,出本人的臉來,果真是徐守亮在軍中時留下的畫像,確信無疑。
謝珽立時啟程回府,又命人去請魏州城里要的武將和附近的都尉們,讓陸恪將先前搜集好的證據搬到廳中。
尤其是從前曾與謝礪并肩殺敵,對謝礪心存敬重、看重舊日的,半個都沒落下。
像裴緹那種不在魏州的,則由其信重的子侄代替。
眾人聽聞召見,立時策馬而來。
短短兩炷香的功夫,王府外馬蹄得得,側廳里人影幢幢,二十余位武將都聚在里面,各自揣測暗生。卻因謝珽滿冷厲的端坐在上首,桌上特意摞了些卷宗,都沒好頭接耳的說,只在椅中坐著,最多換個眼神。
這般靜,自然傳了謝礪耳中。
他料到了事發后會有靜。
卻沒想到謝珽竟會請那麼多人到府里來。
心里到底有些忐忑,他披了件外裳,佯作散步般走過來,上酒氣未散。進了廳,瞧著眾人雀無聲的架勢,他也換上端方姿態,道:“我聽著外頭靜不小,還以為是府里出了事,特地來瞧瞧。沒什麼大事吧?”
“二叔。”謝珽抬眉看向他。
冷而鋒銳的視線,如兩道利刃破空刺來。
謝礪料知劉照被刺后他必定生怒,雖覺這目過于鋒銳,卻還是篤定自己的謀劃,只抬眉回視。
謝珽沉聲,“既來了,且座吧。”
說罷,沉眉收回視線。
謝礪自不會去他的霉頭,端然坐椅中。
頃,蕭烈姍姍來遲。
他是魏州城里最德高重的老將,無論王府眾人,抑或軍中兵將都是極為敬重的。上了年紀的人,腳已不似年輕人利索,加之住得頗遠,來得最晚。但老人家銀發白髯,寶刀未老,幾步走來時,仍有虎虎生風的威勢。
謝珽向來敬他,站起了。
其余武將都尉也隨之起相迎。
蕭烈廳拱手,毫沒仗著老練的資歷自居,只有點擔心的道:“王爺深夜找末將們過來,莫非是有急事?”
“有人劫獄,用的是軍中的猛火雷。”
謝珽先將事拋出,朝外抬了抬手。謝巍最先進來,外裳被燒得有點破了,徐曜與朱九將那黑刺客、劉照提進來,連同暗牢里在場的幾位侍衛一并帶。他們上殘留猛火雷燃燒后的特殊味道,在廳中格外分明。
朱九先朝諸位老將拱手為禮,而后解釋道:“元夕之夜,王爺曾遭遇刺客襲殺,想必諸位都聽到過風聲。”
當時謝珽雖未聲張,謝礪和謝瑁卻以為謝珽命不久長,曾請相的武將到府里,風聲多傳開了。
老將們俱自點頭。
朱九遂將謝珽擒獲刺客,查到崢嶸嶺的頭上,后來進京途中遇襲,活捉劉照的事,盡數都說明白。末了,又道:“今夜,有人以軍中的猛火雷滋擾暗牢,這黑人趁潛,殺了劉照。”
猛火雷是軍中機之,被賊人用來劫獄,背后的意味令人心驚。
饒是最心的人都嗅出了危機。
蕭烈懷坦,聞言更是微微作道:“這劫獄之人,定與軍中極為相!”
他一開口,謝礪也站了起來,上淡淡的酒氣未散,神卻已摻雜了恰到好的震驚與暗怒,“是誰如此大膽,竟將此帶到魏州!那人心積慮的除去劉照,恐怕是跟元夕夜的刺客有關。”
說話間將目投向謝珽,像與他商議推敲般,沉道:“暗牢地蔽,原本不該被旁人所知,莫非……”他端方的臉上神微變,聲音亦迅速低,“莫非我跟三弟往返時,不慎被人盯上了?”
驚愕與懊悔同時浮起,幾可真。
謝珽從不知道,自家這位二叔演戲的能耐竟比打仗還厲害。難怪能擺出十幾年的兄友弟恭,讓故去的謝袞滿心信重,予他僅次于王位的權柄,連他和武氏、謝瑁、謝琤等人,都深信不疑。
但背地里呢?
勾結誠王、豢養刺客,在十幾年前就埋下謝瑁的伏筆,在長房離間生事。
曾經的慈和姿態,此刻想來只覺森寒。
謝珽既已他出命門,這會兒再懶得虛與委蛇,冷沉的視線向謝礪時,聲音里亦帶了些許嘲諷,“不必禍水東引,三叔早就知道暗牢所在,更沒人盯梢你們。今晚是誰生事,二叔想必最清楚。”
極為直白的話語,輕輕破老謀深算的篤定。
謝礪以為這是試探,神紋未。
謝珽卻已揚聲,“帶進來!”
話音落,陸恪提著五花大綁捆起來的徐守亮快步進廳,重重扔在地上。
悉至極的臉落視線,謝礪子晃了晃,終于驚而失。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個皮之夜!
看了下細綱,覺半個月左右能寫完正文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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