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遙,事務繁瑣，縱使荀宴在收信後用了最快速度，抵達京城時,依舊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

已至季秋,梧桐葉金燦燦，颯颯隨風旋落,鋪滿皇城。

荀宴歸心似箭，直接馬而去，噠噠馬蹄聲響徹宮道時，闔宮便知,陛下歸宮了。

宮婢滿心歡喜地抄小道而來，告知靜楠這個消息時，正懶洋洋坐在園中曬太,一手著長長的花梗,逗弄啾啾和它邊的幾隻小鴨子。

啾啾是公鴨，這幾隻小鴨子也不知它從何拐來,某日突然就嘎嘎地跟在了啾啾後,靜楠瞧著可,覺它也是想有小夥伴了，便一起養在了邊。

如今隻要啾啾在，邊就沒靜過，邊隨時圍繞著一群活潑的小鴨子。

有嬤嬤深以為不妥,總勸多聽些雅樂,看聖人書，如此腹中的小皇子才會到熏陶,生來聰慧。

靜楠不以為然,奇怪地反問,“難道因為這樣，他一出世就會鴨嗎？”

嬤嬤語噎，見神態認真，倒不敢再提。

算時間，如今靜楠孕六月有餘，除卻小腹正常變大外，四肢依然纖瘦，臉蛋不僅未見潤，反而還更尖了些，比尋常瓜子臉還要小巧。

荀宴一見，心便隨之微微疼了下，他足足缺席六月，這六月圓圓定了不煎熬。

“哥哥——”靜楠高興地走去，倒不敢再撲，起時都需得小心著腹部了撞，荀宴也隻敢小心輕輕抱了抱，對這狀態頗有些無所適從。

歸途中，那場有關月份的誤會自然解開了。事實上，荀宴也不會去懷疑靜楠，當時呆滯，隻是一時錯愕罷了。

“如今覺如何？”他自然要傳太醫問話，但在這之前，還是想聽親口所言。m.X520xs.Com

“好累。”靜楠誠實道，“現在它變大了，坐、站都容易腰酸，非得躺著不可，躺久了也不舒服，許多東西也不能吃，夜裏還會經常起夜……”

幾乎掰著手指頭把這些事一一道出，荀宴聽罷，也隻有更心疼的份，早知孕育辛苦，但實際竟有這麽多問題，是他也沒想到的。

靜楠慢慢歎了口氣，盯著肚子，“他好會待，這麽久都在裏麵一不，竟不覺得悶。”

周圍人失笑，隻認為孩子氣。

雖說靜楠如今已是十八年華，但因稍顯稚的外表和有時孩子氣的認真，邊人有時依然會錯覺，這還是個孩子。

荀宴便時常有此，聞言更是好笑，“說的極是，待他出來了，不妨仔細問一問。”

說罷，邊小心攬人往回走。

慢聲流中，荀宴才知這場孕事帶給靜楠的折磨還不止這麽點，孕初期的反胃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且十分古怪，吃著米飯就想吐。

不止米飯，諸如由米製的點心、菜肴，都無法接，還有豬、鹿等類，竟也沾不得，唯有理膻味後的羊，還可以勉強嚐幾口。

太醫都道，從未見過孕期如此奇怪的習，可也毫無辦法，這種事總是毫無據，也無從醫治的。

荀宴這才明了，為何變得這麽瘦，也提不起什麽興致的模樣。

“當真一點都不得？”傳膳時，他忍不住問。

靜楠以手撐額，對一盤盤珍饈食失去了心，隻能看著它們默默憂鬱，點頭道：“聞著看著沒什麽，但一口，就想吐。”

對一個曾經熱食的人來說，這的確很殘忍，但荀宴尚未開口，靜楠就道：“哥哥吃吧，沒事的，幫我把我那份也吃掉。”

一副似要和什麽戰鬥的模樣令荀宴忍俊不，在認真的凝視下試探地夾起了一筷排骨，緩緩放口中，隻見對麵坐直了著脖子，目愈發亮，隨著排骨口，那邊也仿佛不自咽了口口水……

他沒忍住，腔震發出笑聲，又夾了筷清燉排骨，“要不……再試試？”

許是這排骨形狀過於完，油人，澤極佳，靜楠沒忍住又開始蠢蠢，“唔……那就試一試。”

雖然在這之前，已經不死心地嚐試過幾十次了。

道：“我閉上眼，哥哥喂給我，待會兒我速度快些吃下去，也許它沒反應過來，就不會想吐了。”

荀宴忍笑，“嗯，閉上吧。”

靜楠果斷將雙目閉，微微張口，荀宴也不負所，飛快將小排骨喂口中，悉的香味讓靜楠幾落淚，飛快咀嚼幾下就吞腹中，嚐到了其中的鮮、香、鹹，但一點反胃之都沒有。

登時驚喜不已，“真的，難道好了？”

說罷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手又夾了筷，但這次的反應截然相反，剛到那惡心就在胃中翻湧，不得不速度極快地再放下。

再試，依然不行。

如此重複了幾次，徐英倒是看出門道來，“可能……因為第一口是陛下喂的？”

靜楠雙眼睜圓，不解道：“會是這樣嗎？”

荀宴也覺莫名，依著徐英的建議，倒真又試，果不其然，這次就正常吃了進去。

二人麵麵相覷，看來……還真是如此？

徐英笑，“看來小皇子這是認父呢，說不定此前是知道陛下不在邊，故意鬧脾氣。”

鬧脾氣……也斷沒有這樣的鬧法。兩個尚未完全出爐的新鮮爹娘疑不已，可事實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但凡經過了荀宴的手，無論是米飯、、點心，靜楠吃起來都十分順利，再無反胃之。

對於食，靜楠自是更喜歡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對此不免納悶，荀宴經過幾次後，倒是嚐出了樂趣，決意開始接手投食小妻子的活兒。

保證靜楠一日三頓膳食都能正常，荀宴就不能再隨意離宮，議事更不可誤了時辰。

於是乎，接下來的幾月，朝臣們經常上著早朝就見陛下突然暫停，起匆匆去了某，過小半個時辰才回。又或議事時，因徐英稟了幾句話，再次中斷小會，隔一段時辰才回。

好奇者不免去打聽，而後才慢慢知道，原是皇後孕期的胃口來得古怪，非得陛下親手喂才能口。

信者有之，不信者當然更多，但皇後在百甚至天下人心中形象頗佳，又懷皇嗣，這點小事似乎也無傷大雅，倒是有不人建議，讓陛下這段時日多陪陪皇後，政事上隻這幾月不那麽勤快，也出不了大錯。

荀宴采納了這建議，自此更加長時間地陪伴在靜楠邊。

孕後期的三個月，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對於靜楠這段時期的總總習慣，他已得一清二楚。

因此，在接近臨盆的月份，靜楠一有異，他稍稍去肚子看狀態，幾乎立刻就斷定，寶寶要出來了。

當下，整座寢宮忙而有序地運轉了起來，燈火通明，幾乎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被了過來，此時，正是子時。

“陛下，陛下——”荀宴出神等待時，宮人突然報，太上皇到了。

近三年不見，老皇帝明顯蒼老許多，麵頰清瘦，但神倒好。他對自己的壽命並不大關心了，在南山行宮過得格外自在，這會兒之所以回來，還是想親眼見一見孫子孫，沒想到竟正好趕上了生產。

見荀宴張得神繃，老皇帝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多說什麽，隻玩笑般叮囑了句，“可別圓圓還在努力，你先倒下了。”

倒下這事，自是不可能，荀宴隻是聽裏麵聲音一直不高，難得有種畏懼的心理，種種最壞的後果都在腦中想象，令他不得不用盡所有了意誌，才製住想衝進去的衝。

靜楠曾叮囑過他，絕不允許他進去，因為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說子生產時模樣很不好看，不希他看到。

荀宴聽了自然反對，可論倔，誰能倔得過靜楠呢，他隻能聽從。這會兒他若強行進去了，指不定他的小妻子還得從榻上起來把他推出去再接著生。

時辰飛逝，天白時，正好過去了三個時辰，裏麵的消息一直在報好，大約是因靜楠後期走較多，胎位也正的緣故。

是以，喊的聲音也沒有很高，可見並沒有太痛。

突然，產房所有的聲音都停頓了下，接著產婆就抱著繈褓喜氣洋洋走出，“陛下，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荀宴神猛地一鬆，周圍人的齊聲道喜也聽不見了，直直地就要往裏走，卻被攔住，那宮婢為難道：“娘娘方才吩咐了，要等收拾好了，才能讓陛下……”

荀宴：“……”

很好，不愧是圓圓。

無法，他隻能將心神暫時移給邊，那個已經被老皇帝抱在懷中的小寶寶。

按理而言，剛出生的嬰孩都不會很漂亮，小公主卻不一般，生來就有不胎發，且白中帶，臉蛋嘟嘟，格外可。

老皇帝抱得不釋手，小公主哭累了就閉上眼睛要睡，微嘟的似在撒，又似在小小的不滿，這神態立刻讓荀宴想到的的阿娘，靜楠時，偶爾也會有這種可態。

他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到，日後有個和靜楠極為相似的小姑娘，踉踉蹌蹌地跟在他們後學步的景了。

這個畫麵，讓他終於對這個孩子的出世生出一種真實，神也不下來，連眼神都不敢用力，輕輕地看去。

老皇帝問，“取名字了嗎？”

“還未。”

笑了笑，老皇帝道：“來時我倒是想了個名，男皆宜，希言如何？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

荀宴暗自念了幾聲，頷首，定定看去，“希言，好名字。”

他既答應了用這名，老皇帝笑得愈發開心，似有釋懷，“快去看看圓圓吧，辛苦了，多陪陪。”

無需叮囑，在產房收拾好後，荀宴自然第一個踏了進去。

靜楠仍在沉睡，許是因為沒有太折騰，此時狀態尚可，經收拾後，就像平常在睡一般，但荀宴看著夢中也微微蹙起的眉頭，便知道，這夜並不像產婆說的那般輕鬆。

蹲在榻邊，他輕輕握住的手，忍不住放在邊親了親，不知不覺凝許久，周圍來往的宮人不敢打攪，俱是一看他的模樣，便急忙退了出去。

直至靜楠睡意稍退，迷迷糊糊睜眼，還沒有自己已經生下寶寶的概念，看見荀宴便道：“哥哥怎麽蹲著，快上來睡呀。”

荀宴不由含笑，他的雙目亦微微發紅。

靜楠呆了呆，一看肚子，忍不住問：“他已經……出來了？”

“嗯。”

靜楠呀一聲，荀宴還當想看寶寶，但沒想到，第一句話竟是，“那之後，我終於可以自己想吃什麽，都自己手了。”

微微的愣怔過後，荀宴噗嗤笑出聲，抬手挽過了的鬢發。

“嗯，想怎樣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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